美國如何“高端”腐敗?永遠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_風聞
范勇鹏-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副院长-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副院长2019-07-07 21:24
在一戰之前,美國的地方政治特別是市政——比如像紐約、芝加哥、洛杉磯等都非常典型——極其腐敗,黑幫、政黨委員會和政府官員結成一些強大的黑暗勢力,欺壓人民、排斥異己、侵吞土地財富。當時工業資本主義開始上升,資本主義的國家性質本質上也需要一定的腐敗,因為腐敗是資本和權力之間的一個潤滑劑,是資本掌控權力最便捷的一種方式。
加州歷史上著名的“水戰爭”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19世紀初的洛杉磯其實是一個很缺水的城市,地方的政治勢力要發展這個城市的工業和人口,怎麼辦呢?這就需要從加州中央山谷地帶引一些水到洛杉磯,直到今天洛杉磯還是靠這些水在維繫。那麼在這個過程裏邊就會侵犯很多早期移民農場主的權利,這些農場主就長期地跟他們鬥爭,但因為那些政治家族掌握司法和執法的權力,甚至和中央政府和聯邦土地局的官員都是親屬關係,所以那些農場主一直沒有爭得正義。最後這些農場主已經都死去很多年了,這個案子才得到轉機,而且很大程度上是靠環保。到了90年代,一些環保NGO跑到加州的湖,比如太浩湖去考察,發現水位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裏都在下降,導致一些水鳥和當地物種的生存受到了威脅,這些環保NGO起訴到加州的最高法院,最後裁決要賠償,要往這個湖裏邊重新灌水。大家看一看,這其實是很令人苦笑的一個現象,就是那些農場主的權利和生命反而還不如湖裏邊水鳥的權利高,其實到現在這個問題也還沒有完全解決。
另外就是美國曆史上有很多的政要,乃至一些總統,本身就出身於黑幫或者地方的權勢集團、腐敗集團。比如最典型的像杜魯門,他其實是來自於一個叫Pendergast的地方權勢家族。另外最近韓國有個新聞,一個關於娛樂圈的醜聞,把很多政要、娛樂人士都給圈進去了。其實在資本控制的國家裏邊,這種現象絲毫都不奇怪。我們之所以感到奇怪,是因為過去它被蓋起來了,我們沒有看到而已。
20世紀初以來,我們要客觀的講,美國以及西方的官僚制度的腐敗得到了非常有效的約束,這得益於20世紀早期,民主黨等在執政期間推進的進步主義的政策,包括通過一些法律來進行約束。但是有一點大家要注意,就是它其實是一個統治技巧,這個技巧非常高明,為什麼呢?
我們在生活中對腐敗最直觀的感受是什麼?是你在基層的政府執法者身上所看到的腐敗現象,孩子上學我要送禮,到派出所辦個事我要遞煙,對吧?這種現象是最容易讓人不滿的。但高層大佬們之間的利益勾連,其實普通老百姓是看不到的。
從這個角度來講,西方這些國家確實有一種智慧。比如像美國,它分成政務官和事務官。普通的公務員就是事務官,你就是一個普通的官僚工作人員,是一個打雜的,那麼你將來的政治前景也不可能得到更高的升遷,最多就當個局長之類的,然後養老金待遇不錯,管得又非常嚴,所以超過多少錢的禮品他就不敢拿了。這就給老百姓形成了一種觀念,就是他能接觸到的政府部門非常的清廉,這點我們要承認的。但政務官或者是高層的政商、精英之間的交往和利益勾連,老百姓恰恰看不到。
在這方面歐洲也有經驗,比如像瑞典最早產生了一種制度叫監察專員(Ombudsman)。這個制度後來也傳到英國以及其他一些歐洲國家,這個Ombudsman幹什麼呢?他主要針對不良行政。他可能不關注那些大的腐敗案件,他就關注基層的警察是不是有騷擾居民,有沒有種族歧視,或者基層政府部門的辦事人員有沒有官僚主義。他們管這個叫不良行政,凡是有這種現象,老百姓就可以打電話或者寫信去投訴,然後Ombudsman就來進行調查,調查完了會登報,甚至會罰款,這個制度也很有效的約束了基層公務員的腐敗現象。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兩面性。從這個角度來看,公務員其實就是一個工具性的崗位,沒有政治性的要求,任何政黨的更替對他沒有影響。那麼他在工作裏邊就會採取一種消極的方式,就是我不去腐敗,但是我也不去做更多的事情,我沒有為人民服務的這種義務。
相反我們看中國的體制,是不分政務官事務官的,從中央到地方所有的官員都是在一個單一的組織體系裏邊。那麼我們會有一些和西方不同的現象,比如説你在官僚機關裏邊做一個處長,實際上相當於一個事務官,但是你可以直接調到某一個縣去做縣委書記,那麼其實你就做了一個當地的主官,相當於是政務官。這種現象是很獨特的。另外就是我們的公務員可以在不同的部門和系統之間來回的調換、輪換。
另外我們中國的體制對從中央到地方所有的幹部,都有對學習的要求,對信仰的要求,對工作精神的要求,有各種各樣的考核,各種各樣的約束和監督機制。有時候可能基層的一些公務員會抱怨,覺得比較累,有些幹部會覺得遇到了形式化的考核風或者形式主義,這個確實有。但換一個角度來講,它確實是已經納入了一個國家政治領導羣體的儲備庫,有點像中國歷史上的知識分子和士大夫階層,是有治國平天下的這種理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