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時期玉虎的淵源與流變_風聞
中国考古-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官方账号-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2019-07-07 09:41
【作者:朱乃誠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夏商時期的玉虎,經歷了石家河文化晚期、二里頭文化、商代中期、商代晚期前段、商代晚期後段等幾個發展階段,其中二里頭文化時期的玉虎有待發現。石家河文化晚期至商代晚期後段玉虎形制演變發展過程較為清晰,筆者已做了初步的梳理。本文將探索夏商時期玉虎的淵源與流變。
一 夏商時期玉虎淵源的探索
追溯夏商時期玉虎的淵源,首先需要探索石家河文化晚期之前的玉虎或虎紋裝飾遺存。
目前發現的石家河文化晚期之前的玉虎或虎紋裝飾遺存,按照以往學術界流行的看法,主要有考古發掘出土的良渚文化玉器上神人獸面紋圖像與凌家灘文化玉虎。茲分析如下。
1. 良渚文化玉器上神人獸面紋圖像中的獸面紋與虎形象沒有關係
良渚文化玉器上的虎紋飾,曾是指浙江省餘杭反山墓地M12 墓葬出土的M12 ∶ 98 玉琮(圖一)、M12 ∶ 100 玉鉞等玉器上的神人獸面紋飾中的這類獸面紋飾。這種完整的神人獸面紋飾圖像在反山墓地出土的玉器上有26個,而獸面紋飾圖像在良渚文化玉器上發現數量很多。1990 年,張明華率先提出這種神人獸面紋飾圖像為人御虎,獸面紋飾象徵的是虎。之後一些研究者沿用此認識。然而,在良渚文化中至今沒有發現玉虎或其他虎紋或虎頭紋樣的裝飾圖案。良渚文化是否崇敬虎、製作玉虎、流行虎形象的紋飾圖案,目前得不到證實。良渚文化反山M12 出土的大玉琮、玉鉞上的神人獸面紋飾圖像中的獸面紋以及其他良渚文化玉器上的這類繁簡不一的獸面紋是否為虎紋,至今沒有被證實。筆者曾於2001 年提出反山M12 ∶ 98 良渚文化玉琮上的神人獸面紋飾圖像中的獸面紋象徵的是鱷魚。
現在看來,良渚文化玉琮上神人獸面紋飾圖像中的獸面紋的淵源,大致可追溯至松澤文化晚期,如浙江省桐鄉普安橋遺址M8墓葬出土的獸首玉飾與M17墓葬出土的獸首玉珠、海寧市迖澤廟遺址M10墓葬出土的獸首玉飾、海鹽仙壇廟遺址M51墓葬出土的獸首玉珠等。
普安橋M8∶ 28獸首玉飾,器形較小,為不規則橢圓形,高3.1釐米,寬1.3釐米,厚1.6釐米,正面(側立面)浮雕獸首的嘴、鼻、眼、耳,長吻,圓鼓眼,嘴下向內切割1釐米後向上切割至眼角後側。(圖二)
普安橋M17∶ 2獸首玉珠,器形很小,不規則圓環狀,長徑約1.2釐米,短徑1.1釐米,厚0.4釐米,孔徑約0.25釐米,在一側邊雕出獸首,有微凸的雙眼、象徵性的長吻,以及腦後微凸的雙耳。(圖三)
迖澤廟M10 ∶ 4 獸首玉飾,高2.8 釐米,寬1.1釐米,下部為獸首的吻部,中部兩側為一對微凸圓眼,雙眼間及雙眼之上刻上揚的飄帶線紋象徵雙耳,雙眼間下面有三道弧線相連。上下端中部分別穿一系孔。(圖四)
仙壇廟M51∶ 2獸首玉珠,器形很小,為不規則圓環狀,直徑約1.1釐米,厚0.4釐米,孔徑0.5釐米,在一側邊雕出獸首,有微凸的雙眼、象徵性的長吻以及腦後的雙耳。(圖五)
普安橋M8∶ 28獸首玉飾與迖澤廟M10∶ 4獸首玉飾、以及普安橋M17∶ 2獸首玉珠與仙壇廟M51∶ 2獸首玉珠的獸首特徵,與虎首形象相去甚遠,而與鱷魚的首部特徵可做比擬,可能象徵着鱷魚首部的形態。這可能是目前發現的年代最早的象徵鱷魚首部的一批玉雕作品。
這4件獸首玉飾與獸首玉珠,以普安橋M8∶28 獸首玉飾的形態較為原始,獸首為淺浮雕形態,刻紋線條較少;其嘴下向內切割並轉向上切割至眼角後側的切割線口,是象徵着鱷魚開啓的大口,還是擬將獸首切割下來而沒有完工,尚不可知。迖澤廟M10∶ 4獸首玉飾和普安橋M17∶2獸首玉珠似都為普安橋M8∶ 28獸首玉飾的進一步發展。由此可知,在崧澤文化晚期至末尾,由普安橋M8∶ 28獸首玉飾形制的進一步演化,存在着兩種形制:一種演化為迖澤廟M10∶ 4獸首玉飾的形制,另一種演化為普安橋M17∶ 2獸首玉珠的形制。其中仙壇廟M51∶ 2獸首玉珠可能是普安橋M17∶2獸首玉珠的進一步演化。
這類玉雕獸首在良渚文化早期也有發現,如餘杭官井頭M65∶ 20獸首玉珠(圖六)、M47∶ 9獸首玉珠(圖七)與M64∶ 4玉冠飾上部兩端的獸首(圖八)、餘杭後頭山M18∶ 1獸首玉珠(圖九)等。其中獸首玉珠的形制是普安橋M17∶2獸首玉珠與仙壇廟M51∶2獸首玉珠的進一步演化,玉冠飾上的獸首裝飾則是普安橋M8∶28獸首玉飾與迖澤廟M10∶4獸首玉飾的進一步演化。顯示在良渚文化早期,這類玉雕獸首的形制仍然存在着獸首玉珠與獸首裝飾兩種演化途徑。
近年來,江美英收集崧澤文化晚期至良渚文化早期這類獸首玉飾與獸首玉珠,並對良渚文化獸首玉鐲進行了全面闡述,為我們認識這類獸首玉飾、獸首玉珠以及獸首玉鐲上獸首的早晚演化提供了方便。筆者認為,這類玉雕獸首作品的_獸首形象特徵與餘杭瑤山、反山時期出現的良渚文化玉琮上神人獸面紋飾圖像中的獸面紋有着密切聯繫,如迖澤廟M10∶ 4獸首玉飾的獸面紋與良渚文化玉琮上神人獸面紋飾圖像中的獸面紋可能存在着早晚演變關係。而官井頭M64∶ 4玉冠飾上的獸首很可能是這種演化過程中產生的又一種裝飾風格。
依據上面的分析,可以確認普安橋M8∶ 28獸首玉飾是目前所知良渚文化玉琮上神人獸面紋飾圖像中最早的獸面紋玉雕作品。普安橋M8∶28獸首玉飾的獸首特徵與虎的形象沒有關係,由此便可推知,良渚文化玉琮上神人獸面紋飾圖像中的獸面紋與虎形象沒有關係。
據此,筆者認為目前探索石家河文化晚期之前的玉虎或虎紋裝飾遺存,可排除良渚文化。
2. 凌家灘文化的玉虎及其特徵
凌家灘文化發現了一批玉虎或虎頭裝飾的玉器。如凌家灘遺址85M1 墓葬出土的虎首玉璜(85M1∶ 7)(87含徵3)、87M8墓葬出土的雙虎首玉璜(87M8∶ 26)、87M15墓葬出土的虎首玉璜(87M15∶109),以及98M16墓葬出土的所謂“玉龍”(98M16∶2)。這4件玉虎或虎首的基本特徵相同,細部特徵略有區別,互相之間有着密切的聯繫。
凌家灘85M1∶ 7(87含徵3)虎首玉璜,一端雕一卧虎的上半身,另一端殘缺。殘長14.7釐米,寬1.5釐米,厚0.6釐米,斷面呈扁圓形。虎首刻紋清晰而簡單,突出表現虎首的口、眼、雙耳特徵。大嘴露齒,寬厚的上下嘴唇,前部露出上下兩排虎牙,後部露出上下一對外伸的獠牙。鼻前凸,梭形眼,對穿圓孔為晴。高額微凸,雙耳一前一後,並向後聳立。前腿前屈,呈匍匐狀,刻紋表現虎腿、虎足、虎爪及腕部的紋飾,足刻5爪。(圖一〇,圖一一)
凌家灘87M8 ∶ 26 雙虎首玉璜,呈半圓環形,兩端各雕一卧虎的上半身。外徑11.9釐米,內徑7.1釐米,寬1.9釐米,厚0.5釐米。兩端的卧虎上半身的形象基本相同。略昂首。吻部刻紋較為抽象化,以四條橫向刻紋表現上下唇及上下兩排牙齒,嘴角刻畫一對上下外伸的獠牙。凸鼻,穿孔為晴,眼睛位於上獠牙的上前方。額部微凸,耳向後聳立。在鼻樑、額部、耳根處刻橫線條。前腿前屈匍匐狀,刻紋表現虎腿、虎足、虎爪紋飾,足刻3爪。(圖一二)
凌家灘87M15∶ 109虎首玉璜,一端雕一卧虎的上半身,另一端截平,斷面呈長方形。長16.6釐米,寬1.9釐米,厚0.8釐米。虎首刻紋不鮮明,但整個形態特徵與85M1∶ 7虎首玉璜的卧虎是相同的,只不過虎首的形態及刻紋較為粗略。大嘴露齒,寬厚的上下嘴唇,前部露出上下兩排牙齒,後部露出上下一對外伸的獠牙。梭形眼,對穿圓孔為晴。高額微凸。前腿前屈匍匐狀,刻紋表現虎腿、虎足的紋飾。缺少一對虎耳與虎爪紋飾,或已殘缺。(圖一三)
凌家灘98M16 墓葬出土的所謂“玉龍”(98M16 ∶ 2),實際上是環形玉虎,被曲解為“玉龍”。凌家灘98M16∶ 2環形玉虎,首部表現的是虎首,環蜷的身軀表現的是虎身。長徑4.4釐米,短徑3.9釐米,厚0.2釐米,在接近尾部的邊緣穿一系孔。(圖一四)其首部的獸面特徵:吻部突出,上下唇微啓,橄欖形眼,上下一對獠牙位於嘴角根部,上獠牙齒尖位於眼後,額部隆起,雙耳位於頭頂,並聳向後方。
凌家灘98M16∶ 2環形玉虎首部的吻部、嘴唇、獠牙、眼、額、雙耳的特徵,由於器形較小、刻線潦草,所以不易分辨。但與凌家灘遺址出土的上述3件虎首玉璜進行對比,很容易辨認出來,只是與虎首玉璜的形態有所區別。凌家灘98M16∶ 2環形玉虎的首部比例較小,沒有表現上下兩排牙齒,眼睛沒有穿孔,但一些基本特徵與虎首玉璜的首部表現風格是相同的:如上下獠牙,橄欖形眼,以上獠牙齒部線條同時也作為橄欖形眼刻紋線的一部分,上下錯落並向後聳的雙耳,額部突出等。其中表現上下獠牙的刻紋,因獸面上沒有表現上下兩排牙齒,容易將此誤認為獸面面部的皺摺紋,但仔細觀察該刻紋的位置及形態,其與虎首玉璜首部表現上下獠牙的風格是相同的。而表現上下錯落並向後聳的雙耳,因誤將該器的整個首部解讀為龍首,容易將此誤認為雙角,但仔細觀察其形態並與虎首玉璜的虎耳部形態進行比較,不難發現其與凌家灘85M1 ∶ 7(87含徵3)虎首玉璜的雙耳形態更接近。所以,所謂的“玉龍”首部應是虎首。
凌家灘98M16∶ 2環形玉虎環狀的身軀,容易使人誤認為其為龍的身軀,而將身軀上的刻紋誤認為是龍身上的鱗片。其實,蜷曲的身軀是因為器形為環狀使然,而沿環一週外側刻一規整的弧線及與該弧線相連的17道放射斜線,表現的是虎脊背與背部虎毛的特徵。凌家灘98M16∶ 2整個器形是環形玉虎。
按照上述凌家灘3件虎首玉璜與1件環形玉虎的虎頭及其刻紋的特徵,推測凌家灘85M1∶ 7(87含徵3)虎首玉璜與87M15∶ 109虎首玉璜的年代可能早於98M16∶2環形玉虎與87M8∶26雙虎首玉璜。因為85M1∶ 7 (87含徵3)虎首玉璜與87M15∶109虎首玉璜的虎形象相同,具有特徵鮮明的虎腿,虎首的五官特徵清晰可辨;而98M16∶2環形玉虎的虎形象已無虎腿特徵,虎首的五官特徵較為模糊;87M8∶26雙虎首玉璜的虎腿特徵較為抽象,足雕3 爪,虎首的五官刻紋也較為抽象。依據《凌家灘》一書中發掘報告的分析,87M15墓葬屬凌家灘墓地一期,98M16墓葬與87M8墓葬都屬凌家灘墓地二期。87M15∶ 109虎首玉璜的年代確實是早於98M16∶2環形玉虎。
據此,筆者認為凌家灘85M1 ∶ 7 (87 含徵3)虎首玉璜與87M15∶ 109虎首玉璜,是目前所發現的年代最早的玉雕虎的形態。
3. 夏商時期玉虎的淵源
依照以上闡述,夏商時期玉虎的淵源似可追溯至凌家灘文化。但問題沒有這麼簡單。
從石家河文化晚期玉虎與凌家灘文化玉虎的形制特徵分析,兩者沒有形制上的聯繫與文化關係上的聯繫。
凌家灘85M1 ∶ 7 (87 含徵3)虎首玉璜與87M15∶ 109虎首玉璜的虎形態,是一種原始的玉雕虎的形態。而凌家灘87M8∶26雙虎首玉璜的虎,形制已經演化,虎腿特徵抽象。凌家灘98M16∶2環形玉虎已不見虎爪,卻出現了背脊上象徵虎毛的裝飾紋樣。這些現象顯示,在凌家灘文化中,玉雕虎出現之後,很快發生了虎形態的演化。
石家河文化晚期的譚家嶺W9玉虎與譚家嶺W3玉虎,形態生動,似不是最原始的玉虎形制,但仍然屬原始玉虎的一種,缺乏兇猛威獰的特徵,器身沒有紋樣裝飾。在石家河文化晚期中存在着許多玉虎頭和虎頭紋樣裝飾,似也反映了在石家河文化晚期中發生了玉虎形態的演化。
凌家灘文化玉虎的年代在公元前3600年—前3300年之間。石家河文化晚期玉虎的年代在公元前2200—前1800年之間。由凌家灘文化玉虎至石家河文化晚期玉虎,兩者之間相隔1000多年。但凌家灘文化玉虎與石家河文化晚期玉虎都分別存在着原始形態玉虎發生演化的現象,兩者在文化面貌上也不存在前後發展關係。所以,石家河文化晚期玉虎的出現並非是承襲凌家灘文化玉虎的結果,而是在石家河文化晚期自行發生的一種文化現象。
譚家嶺W9玉虎與譚家嶺W3玉虎這類玉虎是目前所知夏商時期玉虎的原始形態,它們是在石家河文化晚期產生的一種玉虎形制,其考古學年代可能屬石家河文化晚期的中晚階段,其絕對年代可能在公元前2100之內。或許今後還有年代比譚家嶺W9玉虎與譚家嶺W3玉虎略早、形制比譚家嶺W9玉虎與譚家嶺W3玉虎更為原始的屬石家河文化晚期早中階段的玉虎,有待發現。
二 夏商時期玉虎的流變
夏商時期玉虎的流變主要向兩個方面演化。一方面是在商代晚期前段由玉虎演化出玉龍,並且向西周玉龍演化。另一方面是夏商時期玉虎直接向西周時期玉虎演化。關於在商代晚期前段由玉虎演化出玉龍,筆者已經做了詳細的分析。下面就夏商時期玉虎向西周時期玉虎演化現象進行具體分析闡述。
分析夏商時期玉虎向西周玉虎演化,需首先分析西周玉虎的形制有哪些種類,然後將這些西周玉虎按照形制種類與商代晚期同類形制的玉虎進行比對,並歸納玉虎演化的主要特點。
1. 西周玉虎的形制種類
西周時期玉虎,目前發現的數量較多。玉虎的形制主要有以下幾種。
(1)圓雕玉虎。西周時期的圓雕玉虎,數量較少。主要有山西省聞喜上郭墓地M5墓葬出土的玉虎、山東省滕州前掌大墓地M120墓葬出土的兩件玉虎,以及河南省洛陽北窯龐家溝西周墓出土的玉虎。
上郭M5玉虎,器形很小,似為微型圓雕玉虎,但兩側面為平面,呈行走狀。方頭,刻一橫線表示大方嘴。一對圓凸形眼,一對橫向立耳。凹腰,凸肩臀,尾下垂與臀一體,尾尖向上翻卷。肢前屈,足部有一圓凹窩。器身施刻雙勾陰刻陽線紋飾,背腹部飾弧線勾雲紋,肢腿部飾勾角捲雲紋。長2.3釐米,高1釐米,厚0.6釐米。(圖一五)這件圓雕玉虎,虎的特徵較弱,紋飾的施刻也較為粗糙,顯示了圓雕玉虎作品的衰敗趨勢。
前掌大M120 兩件圓雕玉虎,形象逼真。M120∶ 44玉虎呈捕撲狀,肢體特徵鮮明。張口露齒,口內側穿一孔,一對縱向立耳。長尾後伸拖拽,尾尖向前翻卷呈圓孔。肢前屈,後肢低,前肢高,後足雕四爪,前足爪部穿一孔。肢腿部施刻單線捲雲紋,背脊施刻兩道深凹弧線,腹部施刻四周深凹弧線,尾部施刻五週深凹弧線,這些深凹弧線形成凹凸虎斑紋。長7.02 釐米,高2.95釐米,厚1.11釐米。(圖一六)
前掌大M120 ∶ 43 玉虎形體較小,呈站立狀。身軀肥圓。頭前伸,張口,橫向彎弧狀梭形眼,一對橫向立耳。腰背微凹,肩臀微凸,尾後伸,尾尖殘斷。肢體未施刻紋飾,但飾青色與硃砂色大小不同的圓點斑塊。長4.85釐米,高1.95釐米,厚1.11釐米。(圖一七)這件玉雕作品一直被認作為虎,並且是唯一一件呈四肢站立的玉虎,但整個形態與其他玉虎的區別較大,更像是豬。
河南省洛陽北窯龐家溝西周墓出土的玉虎,呈覓食狀,周身施刻雙勾陰刻陽線紋飾,十分規範。肢前屈似卧。首部低平,口部衝下,張口露齒,口內前後穿兩個相切的圓孔,“臣”字形目,立耳,耳較大,耳上飾勾角雲紋。尾後伸,尾尖上翹,向前翻卷呈近圓孔。四肢前屈近平直,足雕爪。頸部兩側飾三叉斑塊鱗紋,背部至尾部上飾三角菱形紋,腹部飾三組弧形虎斑紋,肢腿部飾勾角捲雲紋,頭上也施刻紋飾。長16.5釐米,高3.8釐米。(圖一八)這件玉虎形體較大,玉虎的造型、紋飾特徵顯示其為典型的商代晚期圓雕玉虎作品。而出土現象顯示,這是西周沿用商代晚期玉虎的一個例證。
(2)片雕玉虎,數量較多,大都很薄,多未施刻紋樣裝飾,或是首部五官與肢腿施刻單陰線表現,身軀素面。有多種形態。
匍匐偷襲狀虎。如陝西省扶風黃堆老堡子M43 墓葬出土的玉虎。頭前伸呈窺視狀,微啓口,“介”字形立耳,凹頸,長細直身子,胸部穿一圓孔。長尾拖地後伸,尾尖向上翻卷。肢平伸前屈,足雕細尖三爪。全身素面,長14釐米,高1.2釐米,厚0.3釐米。(圖一九)
匍匐狀虎。如北京市房山琉璃河西周燕國墓地出土的玉虎,頭前伸,張口露齒,口內穿一孔,“介”字形立耳。凹頸,微凹腰,肩臀微凸,短尾後伸,尾尖向上翻卷呈近圓孔。肢平伸前屈,足雕細尖三爪,一前二後。全身素面。長7.4釐米。(圖二〇)
奔跑行走狀虎。如陝西省寶雞茹家莊M1墓葬出土的兩件玉虎。茹家莊M1乙∶ 190玉虎,施單陰線刻紋,頭前伸,張口露齒,口未切開,口內穿一孔,雲朵狀立耳,耳上施刻單線勾角雲紋。微凹腰,肩臀微凸,細尾後揚。肢平伸前屈,足雕弧形內扣兩爪。肢腿部施刻單線捲雲紋。長6.5釐米,高2.8釐米,厚0.2釐米。(圖二一)
茹家莊M1乙∶ 189玉虎,形體與前一件玉虎接近,身軀沒有施刻紋飾,但肢體特徵雕刻清晰,形象逼真。方形頭前伸,張口露齒,口內穿一孔,短立耳,耳上有凹窩。肩微凸,細尾後伸,尾尖向上翻卷呈近圓孔。肢平伸前屈,肢腿部粗壯,足雕弧形內扣兩爪。長8釐米,高2.8釐米,厚0.2釐米。(圖二二)
又如河南省三門峽虢國墓地M2006 ∶ 88 玉虎,整體呈彎弧狀,施刻單陰線紋飾表現首部五官與肢腿特徵,身軀素面。首部呈方形。頭微抬,嘴邊平齊,口內穿一孔。凸鼻,長方形眼,頭頂長方形大耳,耳上飾直角勾角雲紋。背微凹。粗尾後揚。肢前屈,足雕三爪。長7.3 釐米,高2.9釐米,厚0.35釐米。(圖二三)
覓食狀虎。如河南省三門峽虢國墓地M2006∶ 86玉虎,垂首,張口露齒,梭形眼,圓睛,雲朵狀大立耳,耳上施刻單線雲紋。粗尾後伸,尾尖向上翻卷呈圓孔。肢平伸前屈,爪部穿孔。首部、身軀腿部施刻單線連弧線虎斑紋,刻紋較深。長6.6釐米,高2.7釐米,厚0.5釐米。(圖二四)
又如山東省滕州前掌大M221墓葬出土的兩件玉虎,都是施刻單陰線紋飾表現首部五官與肢腿特徵,身軀素面。前掌大M221∶ 8玉虎,頭低垂,口衝下,作張口露齒狀,但口未切開,齒未專門雕刻加工,口內穿一孔。凸鼻。斜“曰”字形大眼。頭頂雲朵狀大耳,耳上飾勾捲雲紋。身軀前高後低,長尾拖拽,尾尖翻卷呈圓孔。肢前屈,足雕四爪。長6.9釐米,高1.82釐米,厚0.5釐米。(圖二五)前掌大M221∶ 9玉虎的形制與M221∶ 8玉虎相同,唯表現五官與肢腿刻紋的線條略粗,體形略小,身軀前後大致平直。長5.7釐米,高1.5釐米,厚0.5釐米。(圖二六)
卧睡狀虎。如山東省滕州前掌大M130墓葬出土的兩件玉虎,呈直長條形的卧睡狀,均施刻單陰線紋飾表現首部五官與肢腿特徵,身軀素面。前掌大M130∶ 5玉虎,虎頭方形觸地,嘴衝下,作張口露齒狀,但口未切開,齒未專門雕刻加工,口內穿一孔。凸鼻,“臣”字形眼,頭頂雲朵狀大耳,耳上飾勾捲雲朵紋。長條形身軀與長條形拖尾,尾端收尖。前後肢與身軀一體,呈平直前屈狀。足雕四爪。長5.6釐米,高1.45釐米,厚0.22 釐米。(圖二七:上)前掌大M130∶ 4玉虎的形制與M130∶ 5玉虎基本相同,唯臀部微翹,三角形短尾,體形略小。長5.1 釐米,高1.38 釐米,厚0.3釐米。(圖二七:下)
(3)片狀鏤雕玉虎,數量很少。如山西省曲沃晉侯墓地M8墓葬出土的兩件玉虎。一件玉虎(M8∶ 194)呈匍匐翹臀狀。頭呈不規則三角形前伸,上唇翻卷,下唇延伸出一條捲雲條帶依次向前、上、後翻卷,並與大立耳前端相接,這是以鏤雕的方式雕刻。微凸小圓眼,雲狀大立耳,耳上施刻單線捲雲紋。長身,長尾後伸,尾尖上揚向前翻卷,以鏤雕方式。肢前屈,肢與腹底間鏤雕長方形與長三角形鏤空,以形成體腹與肢體的特徵。足雕彎弧形內扣爪。肢腿部施刻雙線捲雲紋,肢體邊緣施刻單線紋飾。長8.4釐米。(圖二八)
晉侯墓地M8 號墓另一件玉虎(M8 ∶ 193)呈回首挺胸翹尾的半環形狀。首部變形,五官特徵較難分辨。虎頭大嘴部位呈“介”字形扉稜狀。彎弧形身軀,胸側附一環紐。翹尾,尾尖彎轉下垂。前肢前屈。後肢變形呈“介”字形扉稜狀,與首部側立“介”字形扉稜狀相對應。身軀鏤雕兩孔,間飾雙勾或單勾陰刻捲雲紋。(圖二九)這件片狀鏤雕玉虎,虎的特徵弱化,呈鏤雕圖案裝飾。具有捲雲飄逸的特徵。
2. 夏商時期玉虎向西周玉虎演化簡析
分析夏商時期玉虎向西周玉虎演化,只需將西周玉虎尤其是西周早中期玉虎按照形制種類與商代晚期同類形制的玉虎進行比對。
商代晚期玉虎的形制特徵,筆者在《夏商時期玉虎研究》一文已有詳述。將商代晚期玉虎的形制特徵與西周玉虎的形制特徵進行比對分析(表一),可以看出夏商時期玉虎向西周玉虎的演化,主要表現在商代晚期玉虎與西周早中期玉虎的形象與形制、紋飾與雕琢工藝、文化特徵的延續等幾個方面:
第一,西周時期繼續使用商代晚期製作的玉虎。如洛陽北窯西周墓出土的半圓雕覓食狀玉虎。
第二,西周時期繼承了商代晚期配對使用玉虎的現象。如茹家莊1號墓一對片雕奔跑行走狀玉虎。
第三,西周時期圓雕玉虎,形體變小,刻紋簡略,如上郭M5圓雕玉虎。但出現了更為逼真的玉虎形態,如前掌大M120∶44圓雕玉虎。
第四,西周時期片雕玉虎的的形制種類基本上是商代晚期片雕玉虎形制的延續,如匍匐狀虎、奔跑行走狀虎、覓食狀虎、卧睡狀虎等,但器形變小。新出現了匍匐偷襲狀虎,表現了詭異兇猛的虎姿。而奔跑行走狀虎的形態,有的刻意表現虎的肢體肌肉特徵,使得虎形象更為兇猛而逼真。
第五,玉虎的紋飾簡化,雙勾陰刻陽線紋飾趨於衰落,僅在個別玉虎上見到,而且施刻粗糙。以單陰線刻紋飾表現虎的五官與肢腿特徵,有的刻紋較深。流行素面玉虎。
第六,新出現片狀鏤雕玉虎。如曲沃晉侯墓地M8 兩件片狀鏤雕玉虎,具有捲雲飄逸的特徵。這種片狀鏤雕玉虎的出現,開啓了片狀玉虎的形態由形象生動向圖案化裝飾紋樣發展的先河。圖案化裝飾紋樣玉虎是春秋時期流行的一種變異玉虎的新風尚。
以上歸納的商代晚期玉虎向西周玉虎演化的六個方面的特點顯示,西周時期承襲了商代晚期玉虎的文化傳統,玉虎的基本造型仍然以節省材料、就玉料而最大化虎造型的肢前屈造型為主。但器形變小,雕刻工藝有所簡化,裝飾紋樣簡單,商代晚期前段興盛的雙勾陰刻陽線紋飾開始衰敗。形制方面,發展了玉虎造型的種類,產生了詭異兇猛的玉虎,以及形象更為逼真的玉虎。新出現片狀鏤雕玉虎,為東周圖案化裝飾紋樣玉虎的產生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