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做公益,轉身賣保險,水滴籌為了慈善還是為了賺錢?_風聞
财经无忌-财经无忌官方账号-独特视角记录时代冷暖2019-07-09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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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小象冒冒
01
水滴籌步入艱難時刻。
一方面,從德雲社相聲演員吳某的籌款爭議,到近期的杭州女子籌款提車,朋友圈炫富。它蒙受着巨大的道德質疑。
另一方面,隨着形象的塌方,水滴籌越來越不容易籌到錢。流量端口的式微壓縮着整個鏈條的活性。
02
把公益勾兑入商業,是其最易被詬病的原罪。
據官方披露,截至2018年9月底,水滴籌成功為80萬餘名經濟困難的大病患者提供免費的籌款服務,捐款人數超過3.4億。而據水滴籌官方APP信息,水滴籌累計籌款金額多達160餘億元。
據水滴籌的相關協議,如無特殊原因,默認籌款期為30天。“平台有權隨時根據獨立判斷,視案例風險情況,將所籌款項進行對公打款、分批打款等相關操作。”
網絡的一種猜測是,在水滴籌30天的籌款期間中,發起人未提現成功以前,相關的錢款都在水滴籌平台上,這就客觀形成了資金池。水滴籌完全有條件動用每月的資金沉澱製造利潤。
在水滴籌《用户協議》中可見端倪:“發起人、求助人及贈與人授權平台代為接收和管理贈與人贈與求助人的款項,並同意水滴互保將上述款項委託第三方進行資金託管。”但是,該協議並未交代接受資金託管的第三方的具體身份。
儘管水滴籌創始人沈鵬曾對資金池的存在予以否認,但對於眾籌資金的監管,仍然存在責任真空。ofo共享單車押金難以退還,就是一個前車之鑑。水滴籌中,沉澱資金的流向細節是不透明的,所以,風險仍然難以避免。
03
水滴之落寞,也落到今日中國移動互聯網的現狀。
水滴籌和保險熱,是中國人在社會保障制度無法滿足的情形下脆弱心靈的兩面。而無論是哪一面,都必將催生一個巨大的市場。
在這種巨大的背景下,嶄新的市場如何動身。創造者的經歷,觀念,資本的看法都至關重要。消極論之,一個小小的邪念,就可能會造就出深不見底的泥潭。
“萬物互聯”。表面上,資源平等、透明。但其實,所有人的互聯網並不存在——中國的互聯網是人為割裂的。它既存在於白領的IBM,iPhone裏,也存在於草根的山寨平板中。
在快速發展的過程中,中國的IT公司設計出了大量所謂精準分層的產品。複雜、規模巨大的中國用户湧入其中,構建出有如浮世繪一般的圖景——在公開的公司微信羣,在朋友圈,在二三四五六七線城市的家庭羣。
沒有一個時代,像今天這樣,讓道德分化如此快速,又如此赤裸地展示在人們面前。
以水滴籌為例。支持者認為,不患寡而患不均,純屬無賴心態。能幫一個是一個,難道不對?
反對者認為:病毒傳播令人厭惡、實時排名令人厭惡、商業嫁接令人厭惡。最令人厭惡的部分,一定是它教唆了人們軟弱。
相比於《請救救xxx》《家裏不能沒有xxx》的比慘大會,那些CCTV和人民日報展示的奮鬥典型、身殘志堅的打工者、不靠臉吃飯的“西施”,如同一個個笑話。當乞討成為常態,誰還願意堅守所謂積極的價值觀?
根據《中國經營報》報道,一位讀者最近在朋友圈中看到研究生同學發出一條水滴籌募捐帖,帖中詳述家裏老人生病,歷經月餘治療,花費超過了30萬元,但醫生告知還需準備25萬元,不得以進行募捐。
但需求令人懷疑。因為發佈信息者畢業後在銀行工作,據推測,年薪可能超過50萬元。
這樣明明家境較好,卻仍然求捐助的情況屢見不鮮。
道德分化外,區別愈加明顯的還有品味、審美、喜好、追求。
根據有關報告,2019年下沉市場體量為6.7億,佔據移動互聯網超過一半規模。人們使用手機的日均時長是5個小時。短視頻和遊戲領域,在春節的高峯期,同時在線的人數高達5億人。即便如此,人們的需求還遠未得到滿足。
如果説手機寄託了我們的生活,勢必有一羣人完全沒法説清楚另一羣人拿着手機做什麼的。不管是下沉市場“四大天王”,還是網絡中無窮無盡的直播、互金、遊戲軟件,無不是,讓這塊沒有邊際的土地四分五裂的深谷。
社會最終教會大眾,以悲憫渡人,退一步海闊天空,諒解商業。
似乎不做到這個地步,我們就難以理解外賣員的遭遇、難以體諒廣泛存在並諱莫如深的性別暴力,難以消化的“昆明孫某某”、甚至是那位被壓在操場下的男人的故事。
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商業的視域裏,下沉市場不需要道德。在這個鄙視鏈的兩頭,道德觀念不斷流動,又不斷被重構。公平地説,至少在今天,公益尚壓不過互吐的口水。
04
截至目前,水滴公司的三大主營業務,包括免費的大病籌款平台“水滴籌”、網絡互助平台“水滴互助”、互聯網保險平台“水滴保”。
隨着水滴籌的成功,承擔着水滴公司變現重任的互聯網保險業務“水滴保”也進入了品牌化運作。
上線於2017年的水滴保,並非一家保險公司。根據官方解釋,它作為互聯網流量平台,聯合中國平安、安康在線、安心保險等近50家保險公司為用户提供各類互聯網保險產品。目前有超過60種產品,用户規模過千萬。
左手,依靠水滴籌精準獲取用户:那些可能因病致貧的家庭。右手,將他們賣給客户,作保險公司的分銷代理商。這些產品,以較低價格就能獲得高賠付的廣告吸引眼球,如“首月3元就能獲賠百萬”。可謂巧妙地利用了人們的心理落差,從中賺取收益。
這些保險產品的實際價值幾何?事實上:首月只需3元的保險產品,第二個月就需要上百元。更有人指出:原先推出的保險產品,在下架後用户無法續費,相當於單方面取消了協議,保險作廢。
一個籌字,確實照亮了一些地方。這些被照亮的現實,震撼到觀看者。它引人往深處走去。隨着一步步往裏走,光漸漸散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正在等待你。
商業有毒,商業有藥。向好來看,不管知識、技術、消費觀念如何難以流動,道德觀、價值觀、一致的挫敗感,終將彌補人與人之間的信息差異。
向壞來看,社會容不下真慈悲,只容得下真商業。
05
2004年的硅谷,一個名叫伊麗莎白·霍姆斯的女人,聲稱要創造革命性的血液檢測技術,僅憑藉一滴血,就可以檢測出200多項理化指標。之後,她成為了白宮座上賓,被塑造為美國的公益英雄與商業英雄。
直到成立15年後,這個30出頭的年輕人的財富騙局才被揭露。彼時,僅僅靠着個人崇拜和一個華麗的故事,她的公司已經獲得了高達90億美元的估值。
記者約翰·卡雷路在揭露作品《壞血》的尾聲寫道:
“我相當肯定,當她在十五年前從斯坦福大學輟學的時候,一開始並沒有想要欺騙投資者,陷病人於危害之地。所有人都相信,她真誠地信仰一個願景,並投身於其中去實現它。
但在“獨角獸”熱潮的淘金狂熱中,在她全力以赴地追求成為史蒂夫·喬布斯第二的過程中,有那麼一個轉折時刻,她不再傾聽明智的建議,開始尋求捷徑。她的抱負過於貪婪,無法忍受任何干預。
如果在追求財富和聲名的道路上,附帶有任何的傷害,管它呢。”
這樣的故事還在世界各地重複:過度承諾的PPT,精心篩選的話術,對大眾痛處的精準打擊,無數不了了之的項目。
一方面,商業的合理性、道德性被一再誇飾。另一方面,商業作用於社會的真相,則被一再稀釋。輿論趨炎附勢,社會崇拜鉅額的財富和看不懂的理念,從美國硅谷到中國硅谷,一場盛大的造星運動正在上演。
以社會的聲望,撬動資本的希望,令人不禁要問:買單背後,我們奔向的是怎樣的未來?此刻這滴水合乎時宜嗎?
21世紀初,一羣來自於美國的青年離開大學,開始關注互聯網商業帶給人類的快樂與憂愁,併為此創辦了一本雜誌。在雜誌首刊的封面,他們喊出這樣的口號:“世界在下沉,而我們,則在狂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