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看懂日本人如何處理“濕垃圾”_風聞

自今年7月1日《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條例》正式實施以來，上海市民每次扔垃圾時都要面對“濕垃圾還是幹垃圾”的選擇難題。如果沒把垃圾送進正確的垃圾桶裏，市民還要面臨50至200元不等的罰款。

在乾濕垃圾讓上海人抓狂的時候，日本的垃圾分類方法也再次受到關注。在日本，生活垃圾主要分為四個大類：可燃垃圾（廚餘垃圾、塑料、橡膠、已污損的紙巾等）、不可燃垃圾（餐具、廚具、玻璃製品等）、資源垃圾（書報雜誌、易拉罐、塑料瓶、玻璃瓶等）和大型垃圾（大傢俱、電器、自行車等）。每個大類下又細分成若干小類，每個地區的具體規定有所不同。

● 日本工人在垃圾處理中心整理被壓縮的飲料鋁罐 / 視覺中國

在這些垃圾中，最讓人頭疼的廚餘垃圾，在日語中稱作“生ゴミか”（生垃圾）。廚餘垃圾由可分解的有機物構成，在上海的垃圾分類規定中，廚餘垃圾被歸為“濕垃圾”的大類。廚餘垃圾一旦處理不好，容易腐爛變質，引起惡臭，招來蚊蟲蒼蠅，傳播病菌。那麼，在垃圾分類十分嚴格的日本，人們是怎麼處理廚餘垃圾的呢？

週一的魚骨頭，週四才能丟

在日本的垃圾分類規則中，廚餘垃圾屬於“可燃垃圾”。一般來説，可燃垃圾一星期可以扔兩到三次。在日本大多數地區，居民對廚餘垃圾進行除水處理後，將它們和其他可燃垃圾放到一起，統一回收。

比如在東京都世田谷區，人們必須在週一或者週四的早上8點前，將廚餘垃圾放到指定地點等待回收。也就是説，週一晚上吃剩的魚骨頭，只能等到週四早上丟。牢記廚餘垃圾的丟棄時間非常重要，否則，你就要捂着剩菜剩飯，在瀰漫着臭味的屋子裏再過一星期。

● 2019年橫濱市《垃圾和資源物分類手冊》，一共32頁，每位橫濱市民都需要仔細研讀 / 橫濱市資源循環局官網

想偷懶，偶爾隨意扔個垃圾？這是行不通的。日本每棟公寓一般有專門的管理人員進行監督。一旦發現有人丟錯了垃圾，管理人會在垃圾袋上貼上警示條，將垃圾留在原地，讓主人提回去。以橫濱市為例，管理人發現有扔錯垃圾的住户，會先上門指導住户正確的丟垃圾方式。如果屢次勸告後，住户依然不改正，管理人會給予警告。在收到警告後一年內再犯，住户將被處以2000日元，約合130元人民幣的罰款。

● 京都路邊被貼警示條的垃圾 / 受訪者供圖

如今，一些新建的公寓樓下會有專門的垃圾存放間。住户可以不受垃圾回收時間的限制，隨時把垃圾放到存放間。部分高級住宅樓的垃圾間配有工業級別的除臭裝置、水龍頭和下水管道，垃圾運走後即可清洗，儘可能清除垃圾帶來的臭味和濁液。

● 日本某公寓樓下的垃圾存放間 / 知乎網友Zign授權

對於沒有垃圾存放間的居民來説，他們需要把垃圾放到路邊的規定區域，一般在電線杆下。有趣的是，日本烏鴉很多。為了防止烏鴉亂啄垃圾，日本人採取專門的應對方法：使用網眼5mm以下的驅逐網。人們倒好垃圾蓋上驅逐網後，需要壓上石頭一類的重物，以防烏鴉撞開驅逐網。廚餘垃圾是烏鴉最喜歡的垃圾，人們需要將它裹在垃圾袋的中心位置，隱藏起來。

西瓜皮需要切碎晾乾

雖然廚餘垃圾屬於可燃垃圾的大類，但和其他可燃垃圾不同的是，在丟棄之前，人們要對廚餘垃圾進行額外處理。

在許多日本家庭中，廚餘垃圾需要先丟進家用透明小垃圾袋裏，再放入大垃圾袋。大垃圾袋是政府強制購買的透明或者半透明的垃圾袋。使用這種垃圾袋，方便管理人看清裏面的物品。日本實行垃圾收費制度，人們扔垃圾的費用包含在垃圾袋的費用中。

垃圾袋根據容量大小价格有所不同，比如京都指定的容量為45升的可燃垃圾袋一張45日元（約2.86元人民幣），5升的可燃垃圾袋一張5日元（約0.31元人民幣）。

廚餘垃圾不是等清理日期一到，丟進垃圾桶就完事了。在扔垃圾前，日本人需要瀝乾廚餘垃圾中的水分。

橫濱市資源循環局的官網上介紹了瀝乾食物水分的方法。例如，吃剩的西瓜皮需要切成拇指大小的小塊，鋪在紙巾上或者放入紙質垃圾盒中，拿到通風處晾乾。再例如，準備一張廢棄CD和一塊紗布，用紗布包裹食物，將四周捲起，擰成條穿過CD中間的圓孔，用力擠壓CD，排出多餘水分。所有含水分的廚餘垃圾都需要瀝乾。

遇到實在不好處理的剩菜剩飯，日本人也需要將它們倒進水槽的提籃中或者不鏽鋼網袋中，瀝乾水分後再丟進垃圾袋。

● 橫濱市資源循環局官網介紹的瀝乾食物水分的方法

● 日本家庭用的一次性不鏽鋼網袋。食物殘渣在網袋中瀝乾水分後，和網袋一起丟棄 / 受訪者供圖

有些日本新式住户也會配置廚餘垃圾處理器。廚餘垃圾處理器通常安裝在廚房水槽下方，連接水槽的出水口。人們只需將廚餘垃圾塞進處理器，蓋上蓋子，打開按鈕，它就會自動將垃圾攪拌、粉碎。

在排水系統足夠強大的小區，廚餘垃圾會被打碎後直接排到下水管路中，但這種方式現在不被鼓勵，在部分地區如東京已被禁用。另有整棟公寓安置使用的生物式處理器及家庭用的機械式處理器。機械式的廚餘垃圾處理器還能用熱空氣將碎垃圾烘乾成粉末，處理後的垃圾體積只有原來的1/7，人們只需定期清理粉末盒即可。這些粉末經過簡單發酵，就可以作為肥料給家裏的花草施肥，是日本家庭的環保選擇。

● 日本比較常見的兩種和水槽直接連接的廚餘垃圾處理器，左圖為生物式處理器，右圖為機械式處理器 / 東京都下水道局

另外，廚房下水道堵塞的一大元兇是油脂凝結。日本家庭做飯產生的廢油不能直接倒入下水道，需要用凝固劑將油脂凝成固體，用報紙包好，放進可燃垃圾箱中。這種油脂凝固劑在日本十分普遍，幾乎家家户户都在用。餐後有油的盤子同樣需要用紙巾拭去油污，之後再進行清洗。這些污損的紙巾也屬於可燃垃圾。

● 一種油脂凝固劑的使用方法：在油鍋中倒入凝固粉，加熱油鍋，凝固粉溶化後停止加熱，待油鍋冷卻後，塊狀油脂就產生了 / 某清潔劑公司官網

根據日本可持續發展協會的數據，日本每年產生的食物垃圾約有2000萬噸。在這些食物垃圾中，有52％來自家庭。也就是説，日本家庭每年生產大約1000萬噸的食品垃圾，這個數據約等於日本人一年的食量。在資源有限的島國，人們希望儘可能地減少資源浪費，每個地區的《垃圾分類手冊》都會再三叮囑居民減少食品浪費，日本小學生必修的環保課程也會有相應內容。橫濱市政府的官網上還專門介紹了“零食物殘渣”的菜品，附有食譜和製作鏈接，鼓勵人們進行環保烹飪。

廚餘垃圾後端如何處理？

居民日常產生的廚餘垃圾與其他可燃垃圾一起，被集中運往垃圾焚燒廠。廠裏的焚燒爐通過強大磁力將有機物分解出來，經過低温等離子波輻射，先乾燥，再燃燒分解碳化，剩下的灰又經過二次燃燒，變成蒸氣和二氧化碳。燃燒後產生的蒸汽可以生電，除了電廠自用電之外，剩餘電力接入電網系統。垃圾燃燒剩下的爐渣經過除鐵、篩分、破碎等處理後可以進行綜合利用。

● 江户川垃圾處理廠模型 / 受訪者供圖

目前，國際上處理包括廚餘垃圾在內的濕垃圾，往往面臨着燃燒會產生二噁英的難題。二噁英和垃圾不完全燃燒殘留的未燃物有關，許多日本垃圾焚燒廠採用高温燃燒的方法讓垃圾完全燃燒，抑制二噁英的產生。

此外，一些新型的焚燒廠還採用可徹底清除粉塵內所含有二噁英的袋式除塵器，通過活性炭吸附煙氣中的二噁英，以及通過觸媒分解二噁英等多種方法來緩解二噁英的污染問題。根據日本環境省發佈的數據，截至2003年，日本垃圾焚燒產生的二噁英與1997年相比降低了98%。

● 日本垃圾焚燒廠內的分析室，主要分析垃圾中的有害物質 / 受訪者供圖

在日本，家庭廚餘垃圾的主要處理方法是燃燒發電。而食品製作、流通和消費過程（包括餐館）中產生的所有食品垃圾，則是需要回收利用的。根據2001年實施的《食品回收利用法》，日本回收公司會收集食品公司排出的食品垃圾，將它們做成肥料和飼料，賣給農業、林業和漁業公司。這些公司用肥料和飼料生產農畜產品，產品經食品公司加工後，再賣給消費者。根據日本環境省公佈的數據，截至2010年，日本食品垃圾回收利用率達到82%。

這種經濟環保的垃圾處理模式並非一蹴而就。上世紀50年代日本經濟開始發展，產生了大量工業垃圾和城市垃圾。1960年代政府開始興建垃圾焚燒廠，但由於技術較為簡陋，燒垃圾會產生污染氣體和液體，這也引發多起反對建設垃圾焚燒廠的鄰避運動。

日本立正大學教授田口正巳的一份調查結果顯示，1995年日本居民為反對政府建設的垃圾處理設施發動了368起抗議活動，其中有279起和垃圾焚燒填埋廠有關，佔所有事件的73％。

上世紀末，日本政府開始推動焚燒爐的技術革新，希望儘可能減少垃圾焚燒產生的有害物質。同時，政府還倡導建設回收型社會。2000年，日本政府在1993年《環境基本法》的大框架下，制定《推進形成回收型社會基本法》，輔之以1970年的《廢棄物處理法》和1991年的《資源有效利用促進法》。對於不同的垃圾類型，還有《家電再回收法》《建築工程材料再資源化法》《食品回收利用法》等一系列專門法律對垃圾處理進行管理。

● 1990年以來，日本垃圾排出總量增長速度放緩，2000年《推進形成回收型社會基本法》實施以來，垃圾排出總量開始下降，其中城市垃圾的總量明顯減少 / 日本環境省

今後，日本的垃圾分類有兩個主要的發展方向：一是繼續提倡資源節約和循環利用，比如減少產品不必要的包裝；二是提高垃圾焚燒發電的效率和餘熱的利用率。總體來説，日本的垃圾分類系統是建立在“減少原料(reduce)、重新利用(reuse)和物品回收(recycle)”的3R思維框架下的，未來將更加註重對“減少原料”和“重新利用”的投入。（責編/苗碩）

感謝王玥、高翔、角屋敷直哉、飯田悠理、Zign為本文提供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