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成佛成魔成鬼:外援眼中的CBA——光怪陸離,魔幻中國_風聞
后厂村体工队-后厂村体工队官方账号-公众号:sports_1632019-07-10 10:13
本文翻譯自《體育畫報》,作者是Alex Prewitt,原文鏈接見結尾。
全文8919字,閲讀需要15分鐘。
譯者: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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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現在在哪兒?對於那些曇花一現的球員們來説,答案是遍佈全球各地,在中國煙霧繚繞的球場、路邊攤和球鞋工廠裏。
“初因避地去人間,及至成仙遂不還。”——《桃源行》,王維【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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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著名球員都是在步他的後塵——最早加入CBA的美國球員,是一名身高2米03,叫做約翰-斯賓塞的籃板機器,他在1996年的8月,也就是CBA成立的第二個賽季簽下了一份每個月2萬美元的合同,加入了一支鋼鐵公司的球隊(江蘇南鋼龍隊),“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他在後來説到,“我不知道你們應該叫我先鋒,還是傻子。”
在江蘇龍隊的每天訓練,從凌晨五點的兩英里跑開始。然後大家把煤塊固定在竹竿上,開始做舉重訓練。那年冬天,30歲的斯賓塞穿着手套和皮大衣,在沒有供暖的球場上訓練。他曾經要求給他疼痛的膝蓋做電擊法治療,結果訓練師給他帶回來的是針灸、汽車電池和充電線。
如今,斯賓塞經營着一家位於北卡羅來納州的籃球機構,偶爾把他的客户推薦到中國來。這個國家的頂級聯賽多年來逐漸職業化。特別是最近在姚明的領導下,更加引起美國籃球人才的注意:上賽季整個CBA擁有合計11000場以上的NBA經驗的球員,他們分佈在聯賽各地,包括了10個麥當勞全美高中明星,5個NCAA冠軍成員,19個首輪新秀。
顯然,引進海外球員有助於提高中國本土球員的實力(提問時間:哪位NCAA的年度最佳球員曾經身穿過浙江金牛隊的深紅配金色的球衣?答案:泰勒-漢斯布魯),但CBA也絕不是可以隨便混混的,除了一些來這裏恢復競技狀態,打算重返美國的,和一些來這裏只為日出日落歲月靜好的球員之外,還是有很多人試圖通過這裏前往海外尋找穩定的工作。他們分佈在橫跨十幾個省和三個直轄市的20支球隊中——從發達的沿海地區到距離哈薩克斯坦邊境只有400英里的新疆烏魯木齊,他們被同樣的經歷聯繫到了一起。
斯賓塞還記得他第一次報到時,木質牀板上薄薄的牀墊上是他僅有的家當:一本聖經、一副國際象棋和一個CD播放機,“我在那待了8個禮拜,像個子宮裏的胎兒似的蜷縮在牀上,給家裏打電話,‘媽,爸,我來這是為了點什麼呢?’”他説,“然後有個2米06的傢伙走進來了。”
這位新來的肯納德-羅賓遜,曾經在麻省大學為約翰-卡利帕裏打過球,當斯賓塞從牀上蹦下來給這位新來的外國人一個擁抱時,羅賓遜吃了一驚,“你搞什麼?”他問,
“沒什麼,”斯賓塞回答説,“過幾天你就懂了。”
位於北京西南6小時車程的太原洲際酒店15層,大門敞開,身高1米98的沙巴茲-穆罕穆德走了出來,他身上穿了件純白色的T恤衫,下半身是圓點短褲。剛剛小睡了一會的這位2013年樂透秀坐進沙發,衣服和球鞋從手提箱中湧了出來。桌子上都是他的生活必需品:開心果、即食燕麥、花生醬果凍三明治,兩瓶紅酒,電視裏放着探索發現頻道,一個擱淺的探險家正費力地點着篝火。
考慮到之前26歲的穆罕穆德對太原的描述,這集節目選得正是時候:這個地方,最好的倖存地點就是酒店內部,他像是被困在高層等待援救的人。“在這個城市沒有什麼可做的,這可能是CBA最糟糕的地方了,”他發短信説,“甚至連任何吃飯的地方都沒有。”在另一條充滿失落的短信後面,他加上了三個眼淚的表情。
比起穆罕穆德此前對這個國家剛建立的早期印象,現在的情況顯得非常淒涼:2017年,他和森林狼一起參加了中國賽,他深情地回憶起和卡爾-安東尼-唐斯以及安德魯-維金斯一起漫步在上海的絲綢市場,淘一些高仿的名牌商品。兩年之後,穆罕穆德和山西猛龍隊簽下了為期一年的合同,他本期待着自己和女友克里斯蒂娜-奧倫楚克能過上類似的生活,“那就太爽了,”他想。
然而現實不期而至,從太原機場回來的路上,在這座世界上污染最嚴重的城市裏,穆罕穆德幾乎無法從被煙灰遮住的車窗看到道路,“我想回家了,”他對奧倫楚克説。
山西龍隊也沒讓他多一點好印象,在他首次亮相之前,穆罕穆德注意到更衣室裏有一位奇怪的訪客,他嘴裏的香煙噴出濃濃的煙霧。“這是誰啊?”穆罕穆德問到,原來這就是球隊的主席,對球隊的連敗已經忍無可忍。“他説,‘如果我們繼續輸球,每個人都要剃頭’。”穆罕穆德説,“我以為他開玩笑呢。”結果第二天在訓練場上,他看到隊裏的所有中國球員和教練都把頭髮剃了。
考慮到穆罕穆德之前的成長環境,不難想象他在這裏經歷了多大的心理落差。2012年他曾被提名為全美最佳籃球運動員,然後在名校UCLA度過一個賽季,之後被首輪第14順位選中。如果他不是因為被連續DNP而倍感沮喪主動要求和球隊商談買斷,他現在可能還在明尼蘇達。“我應該堅持下去的,”他後悔地説,“我就這樣失去了繼續在聯盟打球的機會。”
太原市濱河體育中心體育館是一座擁有着5331個座位,穹頂酷似飛機機庫的球場。今年3月初,山西猛龍在這裏主場對陣山東金星隊。在説唱音樂聲中,一條大肚子頭頂還沒有戴着龍頭的吉祥物四處閒逛,和啦啦隊們閒聊,十幾名保安人員盯緊了一片狂熱球迷聚集的區域以防再次出現鬥毆。比賽開始後,在幾個爭議判罰出現時,人羣開始用漢語高喊,“傻X!—傻X!”
給我們翻譯這段口號的是山西隊的兩位翻譯之一,他自稱叫做布雷迪——源自11000英里外他最崇拜的那位四分衞,“6枚戒指,”布雷迪説,他抬起手,比劃6的數字。
穆罕穆德在第一節後仰拋投命中,布雷迪靠過來,説出了另一個偉大的名字,“左手的喬丹,”儘管山西猛龍排名墊底,但穆罕穆德還是在CBA打得遊刃有餘,他的身體狀況提升了不少,三分投籃也開始越發精準。在一月份代表北方全明星隊出戰CBA全明星賽時,穆罕穆德砍下了全隊最高的28分。布雷迪掏出手機,展示那張對遼寧飛豹隊比賽時,穆罕穆德隔扣唯一AJ球鞋簽約球員郭艾倫的鏡頭,“在他臉上隔扣,”布雷迪説,在那個球之後,球迷們開始管穆罕穆德叫做:“神”。
坐在布雷迪身邊的是奧倫楚克,對她來説,山西的生活有其自身的挑戰。在她過來的前幾天,她注意到長長的黑頭髮正在大量脱落,山西隊隊醫告訴她這可能是空氣污染產生的副作用,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對穆罕穆德在中國打球充滿樂觀,“在NBA,他不能做自己,”她説,“換了是你,是更願意坐在板凳上毫無建樹,還是做你喜歡的事情?”
她最近去拜訪了蒙山大佛,這是一座令人歎為觀止,高達63米的雕像,1400年前在山體上被雕刻完成。沿着蜿蜒的步道走到山頂,她和穆罕穆德在一座佛教寺廟內停了下來,點燃香火,跪在蒲團上,低下頭,祈求整個賽季好運。
是的,在中國有一些令人頭疼的問題,但奧倫楚克説,“他在這裏更開心,在這裏他變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在那場3月初的比賽中,曾經在掘金、火箭和步行者效力過的控球后衞泰-勞森砍下54分,山東金星隊趁穆罕穆德在坐在板凳席上的時候鎖定了勝局。第四節中途,山東隊的勞森被另一位外援換了下來(為了讓本土球員充分展現機會,CBA規定每支球隊只允許有兩位外援,其中第四節只有一人可以登場),後來在奧倫楚克和美國同胞鮑比-布朗的引領下,他走出球員通道,保安人員在小型麪包車周圍設置了一個圍擋,阻擋了一些不斷湧來尋求合影的粉絲,路況掃清,美國人爬上車,車門關上。
還剩下兩場比賽都在北京(之後穆罕穆德將會直接飛回拉斯維加斯),“再見了山西,”勞森低聲説着,麪包車開往夜色中,“再也不會見了。”
從太原開往緊鄰的(譯者注:實際上並不相鄰)山東省省會濟南,坐最快的高鐵也要4個小時。列車穿過重重的山巒和塵土飛揚的草原,蜿蜿蜒蜒的鐵路穿過梯田和深邃的峽谷。但每隔一段時間,一大排高層公寓就會出現在遠處,從地平線中突然顯現,像牙刷刷子一樣拔地而起,這些建築提醒着人們,這個國家的經濟如此迅猛發展,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在任何地方建造建築,隨時滿足人們的需求。
這種繁榮也延伸到了籃球領域,可能吸引中世紀的探險家的是絲綢和瓷器,而在今天,來到中國的優秀球員大多都是為了鈔票。一位經紀人估計聯盟的外援每賽季平均賺到100萬美元,一些可以達到300萬美元——而且由於球隊為球員支付所得税,所以所有的數字都會打到銀行賬户裏。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更多的漲薪空間,合同通常包括獎金部分:從客場贏球到兩位數的籃板。根據NBA中國的數據,考慮到這個國家的籃球愛好者已經超過了美國的總人口數,情況並不會很糟:外援通常住在五星級酒店套房或者帶傢俱的公寓中,他們通常都配有翻譯和司機,而且坐飛機都是頭等艙(普通的國內隊友則降級為大巴),球隊管理層為外援的家庭成員支付路費並不罕見。
“他們得到了很好的待遇,”布萊恩-戈爾説道,他曾在佩波戴因大學打球,過去10年一直在CBA執教,“有一種説法是,‘哥們,去中國吧’。”
去中國是一回事,有歐洲聯盟或者G聯賽的簡歷很棒;NBA的經歷更好;僱一箇中國經紀人是強制規定,打出名堂卻是另一回事。頻繁的交通中斷,水準低劣的隊醫,以及缺乏西餐(除了肯德基這樣的連鎖快餐店),習慣於NBA的舒適環境的球員每天都在面對考驗。
“我可以説出四五名類似情況的球員——和隊友全無交流,最後半途而廢,”戈爾説,“一些外援存活了下來,一些則遭到了退貨。”
帶着這個問題,我們在濟南站下車,來到山東金星隊的主場,找到了剛剛在山西打完比賽的勞森,問他那個關於“神龕”的問題。
或許不能叫“神龕”,但他確實用這個詞描述的。真的,在山東隊更衣室裏,那只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隔間。就像勞森説的,在他2017年8月加入之前,球隊的引援工作遭到了一系列糟糕的問題,因此球員們決定做點什麼,於是他們再也不讓其他人使用那個位置。上面放滿了橙子、蘋果、飲料、糖果和其他“貢品”,“感覺就像,‘這個球員糟透了,’我們要慰藉他的靈魂,”勞森説,“感覺像是附體了似的。”
在濟南的夜晚,這位31歲的球員喝着檸檬綠茶,在路邊攤漫步。他似乎已經逃過了中國籃球之神對山東隊外援的詛咒。作為NCAA冠軍北卡羅萊納大學的主控,他出戰了551場NBA比賽。勞森在CBA的第一個賽季中打首發,然後在第二年的家裏等到12月份,他希望能夠得到一直NBA球隊提供的底薪合同,最終還是重新回到了山東,對他而言,這並不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這裏給錢多,”他説。
勞森不僅在一個不到5個月的賽季賺了200萬美元,而且他也一直在努力創辦一個運動拖鞋品牌“SLKRS”,早些時候,他和兩位中國商人討論在亞馬遜以及中國的電商網站上銷售他的產品。在最近一次客場之旅中,他在廣東省參觀了他的公司所使用的工廠,“中國對我很好,”他説,“生活千變萬化,你只需要順其自然。”
當然,也有一些小煩惱,CBA的服裝和球鞋都由本土品牌李寧獨家贊助,所以穿其他運動鞋品牌的標誌必須在比賽期間用膠帶貼住。有一段時間勞森拒絕訓練,因為客場的球館不供暖。而在對山西比賽之前,他只能穿着平底鞋和火星人馬文的襪子完成了早晨的投籃訓練,因為球隊的行李箱被丟了。
不過雖然職業精神飽受批評,但勞森實際上適應得很不錯。在2018年的春天,他帶領山東殺入了CBA的半決賽。在對遼寧的第六場比賽裏,他投進了一個壓哨絕殺。他和後來加入獨行俠的隊友丁彥雨航在2018和2019年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又一次我們去吃燒烤,”勞森説,“他騙我吃了牛舌,我太生氣了。”
我們和他的經紀人/室友尼克-沃特金斯一起走進一家餐館,勞森這次沒要油炸牛舌(還有“秘製奶酪紅薯”和“大阪海鮮拼盤”),而是點了雞肉和炒飯,在烤架的嘶嘶聲中,老朋友們回憶起他們在中國的早期生活,“挺難的,”勞森説。
“但到第二年,”沃特金森説,“你就明白會發生情況了。”
這激起了勞森的回憶,“他們需要一個美國的套餐,這是你的SIM卡,VPN,鹽和胡椒,還有調味的辣醬,還有什麼來着?”
洗衣液,毫無疑問。在中國打完第一場比賽之後,勞森脱掉了球衣,他大聲地問在哪裏放衣服,更衣室對面的一個隊友扔給他一塊肥皂,用英語大吼着,“自己洗!”
“那種時候,你會想念NBA,”勞森説,雙向合同的設置,實際上在很大程度上壓縮了一些NBA中間階層老將的利益,轉而讓更年輕更便宜的人才得到機會。但勞森拒絕認為他來中國是個錯誤,“那不是球技的問題,”他説,“主要是別人對你的看法。”勞森指的是4次酒駕被捕的“看法”,最近一次在2015年,這讓NBA球隊在承擔風險方面更加謹慎了,“我不想説太多,”他舀了一口炒飯説,“我很確定他們快忘記這事了。”
科爾-阿爾德里奇很困惑。在賽季開始的時候,這位身高2米11的中鋒在為天津天獅隊的第一場比賽拿下14分9籃板,這一數據超出了他的NBA場均數據,但隊友們毫無波動。等到球員分組練習的時候,阿爾德里奇才發現他被分配了一名個人教練,教練的任務,用阿爾德里奇的話來説,“教我如何在CBA裏打球”。
這次專門的指導本身對於提高自信心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幫助,阿爾德里奇回憶起來,當時他被要求做一套複雜動作:一個底線轉身的假動作,運兩下球之後上籃。“我當時想,‘我不會用這招,任何人都不可能被這種假動作晃了的’。”
現實是,來CBA的外援,通常在文化上還好,反而是在籃球認知上被衝擊的更誇張。“喲,你現在在不同的國家了,”勞森説,“你大老遠過來不是來做折返跑的。”第一堂課:做好受傷的準備,“這的身體對抗更強,”在NBA打了12年比賽的布蘭登-巴斯説,他在2017年來到中國,並在當年就帶領遼寧隊奪得CBA總冠軍,“你會學得很快。”
這裏的節奏也是瘋狂的,而且快得很魯莽。由於大多數外援都被指望承擔得分重任,所以他們是每個對手防守的焦點,“我以前從沒在整場比賽裏遭遇雙人或者三人包夾”,北京北控飛龍隊後衞皮埃爾-傑克遜説,這位2016年76人的次輪秀,本賽季場均得分接近40分。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得很快,耐心也會迅速消失。每支CBA球隊都被允許在季後賽之前更換4次外援,然後在季後賽裏更換2次,“如果你打不出驚人的表演,你很容易就被裁了。”巴斯説。
有些人挺下來了,有些人則像阿爾德里奇一樣被放棄了。在12月遭遇二級十字韌帶扭傷後,他飛回明尼蘇達,在梅奧診所康復。天津金獅隊不僅迅速簽下備選外援(安德雷-布拉切,CBA老面孔,前奇才和籃網球員),他們也完全停止支付阿爾德里奇的薪水,堅持讓他飛回天津治療。在4個月不發工資後,阿爾德里奇找到FIBA法院進行仲裁。
但至少他在中國的努力是真誠的,在到來之前,阿爾德里奇甚至撥通了一位NBA老隊友的電話尋求建議,“哥們,你已經在那打了幾年——能不能告訴我,”他説,“那裏是什麼樣子的?”
毫無疑問,孤獨上帝確實回答了他……
一位年輕的中國男子走入上海地鐵,在下班的晚高峯期間,邁過行李箱和伸開的雙腿,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你是吉默-弗雷戴特嗎?我是你的忠實粉絲,你的每一場比賽我都會看。”
弗雷戴特倚在門上,微笑地點點頭,並答應了合影的要求。到現在,他在上海的第三年即將結束。球迷們的崇拜由來已久。在這座擁有3000萬人口的繁華城市,弗雷戴特估計有三分之一的人會認出他。如果這是真的,他可能成為肯德基爺爺之後最著名的白人,歡迎來到亞洲的“寂寞狂熱”。
情況並非一開始就這樣,當然,他在2010-11賽季在楊百翰大學制霸全國的時候,他是NCAA的頭號名人。但五年之後,在和尼克斯的發展聯盟球隊分道揚鑣之後,他來到上海,面對的是一眾的不看好,“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這就是你找來的外援’?”他説,“你就帶了這貨來?”
但當弗雷戴特開始投籃,大家的態度立刻發生了轉變。他在第一個賽季就拿下了CBA的得分王,在單場比賽砍下73分,並帶領上海大鯊魚隊闖入CBA半決賽,還贏得了國際球員MVP的榮譽。在休賽期回到美國後,弗雷戴特再次飛到上海,這次又數百名球迷穿着32號球衣,揮舞着鮮花在飛機場接他。一路走來,他還有一個響噹噹的外號:“孤獨的上帝”(譯者注:實際上是寂寞大神,老美根本搞不清這個梗的來源在哪)。
作為一名外籍球員,弗雷戴特實力超羣,而且他為人和善,也願意融入這裏。他在中國使用當地的社交媒體微博,他的賬號裏充滿了在外灘步行的照片;靜安寺;妻子惠特尼和女兒韋斯利在上海遊玩迪士尼樂園的情景。在農曆新年期間,他和隊友交換紅包,或者互相發虛擬紅包;而相應地,隊友們也用中國的方式,在他生日那天把整個奶油蛋糕扣在他的臉上。
他雖然不再參加普通話課程,但已經能在比賽裏説一點中文,“籃板球”、“換!”當然,還有人教了他一些髒話。
“他們不會要求你和球隊一起吃飯,”弗雷戴特説,“但如果你想成為其中的一部分,他們就會更欣賞你,把自己融入他們的文化中,還需要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弗雷戴特不會開車去,而是坐地鐵參加每場主場比賽。正如他在3號的下午所做的那樣,他在16號公寓下樓,在9號線的入口用手機掃碼,進入地鐵裏。
還剩下2場比賽,上海隊將在主場迎來南京同曦大聖隊,這是CBA最差的球隊之一(但名字很帥啊)。由於特邀嘉賓的入場,源深體育中心呼聲喧天。在攝像機和麥克風的指引下,凱文-加內特身穿黑色牛仔夾克搭配一件黑豹的衣服亮相,加內特走進主隊更衣室,説了一些鼓勵的話,“我們要幹掉他們!明白嗎!”
加內特以前也是弗雷戴特的球迷,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説的,“吉默是我兄弟,”加內特的到來是為了推廣一款社交APP,他坐在了球館中心的座位上,和弗雷戴特擊掌,然後在比賽期間跟着大鯊魚隊的節拍一起喊着,“教我教我怎麼寂寞……”
弗雷戴特砍下38分,帶領球隊以105-70大勝對手,在他走回替補席時,加內特捶胸並敬禮敬意,然後就走了。後來弗雷戴特表達了他對賽後沒能相見的遺憾,但是加內特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就拜託弗雷戴特的哥哥TJ轉達他的告別,“別讓他們覺得你就這點水平了,”加內特對TJ説,“再等兩年,他會準備好的,只要告訴他繼續走這條路,只要他願意,他會得到更多。”
只要他想。隨着他的CBA賽季即將結束,弗雷戴特正在接近一個十字路口。起初,他以明確和坦誠的意圖接受了中國:讓自己的職業生涯從冷板凳的昏暗中走出來,“我要重新找回自己,重新找到快樂,”但所有離開NBA的外援都有同樣的信念在推動自己——“我仍然屬於NBA”——弗雷戴特也不例外。“這是一個很好的時機,有機會回去,”他説,“我30歲,沒有多少人能離開NBA,然後在4年後殺回來。”
在那之外,寂寞大神還是……寂寞的。惠特尼期待着這個月底的第二個孩子,韋斯利更多隻能通過FaceTime瞭解他的父親,“他內心的一部分依然堅持認為自己可以在NBA取得成功,”TJ説,“最大的念頭還是家庭,他都是為了孩子。”
弗雷戴特已經在CBA中獲得了遠比他想象更多的東西。他與中國的一家家居品牌、一款語言學習APP和運動飲料魔爪簽訂了贊助合同。他也是目前唯一一個有簽名球鞋的外援:中國品牌361°已經發布了他的兩款“寂寞大神”系列球鞋。
不過,如果説弗雷戴特在中國已經沒有追求了,那麼王強(Johnson Wang)可不同意。27歲的他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一位潮男。他多年以前就是上海隊的翻譯,早年曾經陪同過邁克爾-比斯利和德隆特-韋斯特,他想象着一個巔峯時刻,“如果吉默帶領我們奪得冠軍,”他説,“他肯定會成為下一個馬布裏。”
想看看在中國可能會發生什麼嗎?去馬布裏之家,在天安門廣場寸土寸金的政府地段區,這個自稱為“微型博物館”的展覽區在2015年12月開業。要歸功於北京郵政服務與CBA最成功的美國人之間難以想象的合作關係。參觀者不僅可以欣賞斯蒂芬-馬布裏鑲刻在金色模具中的腳印,還可以購買國家發行的這位明星控球后衞的專屬郵票。
一位微笑的蠟像在入口處接待遊客,他的光頭在聚光燈下滿是灰塵。從肱二頭肌和多處紋身看出來,馬布裏的雕像身穿的是北控隊的3號球衣。這是他在2018年退役前在CBA的第四站,也是最後一站,“我很榮幸能夠跟你講我的人生故事,”歡迎橫幅上用中英文雙語寫着,“在我的13年NBA生涯中,我為5支NBA球隊效力過……但沒有什麼能比得上我在北京的人生經歷。”
很難想象的事情都會發生,在與首都的CBA球隊北京鴨隊一起拿下4座總冠軍之後,馬布裏迅速被提升到不朽的傳奇地位,他的雕像在凱迪拉克球場外樹立;一部傳記電影《我是馬布裏》上映,由他本人出演;就在馬布裏微型博物館開張的同一周,他成為第一個獲得中國綠卡的外國運動員。
博物館入場免費,但可以遊覽的時間不長,前路易斯維爾大學後衞拉斯-史密斯回憶説,在去北京參加次級聯賽時,他花了半個小時就輕鬆逛完了這間擺滿着獎盃、裝裱好的物品以及其他來自馬布裏的布魯克林老家紀念品的小屋。那天晚上,一位朋友帶着史密斯去了一家夜店,“全都是馬布裏的東西,”拉斯-史密斯説,“尼克斯的球衣、中國的球衣、他的球鞋,太瘋狂了。”
馬布裏在北京有一套公寓,上一週他剛剛接受一份工作,將會成為他的前主隊北京北控隊的主教練。而且作為新外援的輔導,他給新人們提供建議。他邀請史密斯吃飯,給前NBA後衞普爾-杰特和馬尚-布魯克斯打電話。馬布裏給出的信息是,“最重要的是融入文化,然後你就可以更好地理解人們的行事方式,一切都和你習慣的完全不同。”
和王強一樣,史密斯也認為馬布裏是潛力的象徵,史密斯説,“對馬布裏的尊重遠遠超出了CBA領域,”本賽季他開始為福建中華鱘隊效力,他説,“他的故事一直在激勵着我,我看到了他做到的成就,我也希望能在這裏有所作為。”
當然,其他人所慶幸的僅僅是沒有被裁員。
山西猛龍結束了他們令人失望的賽季,但默罕默德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樂觀,“我不介意回來,”他説,“我現在知道這個體系,所以我可能會去一個更好的城市賺更多的錢。”在回家之前,作為感激,他和布朗想要給他們的美國隊友帶來真正的美式用餐體驗,所以他們在芝士蛋糕工廠預訂了兩張大桌子,並且開了一張3000美元的賬單。穆罕穆德説,“那些人看起來就像是以前從沒吃過飯似的,布雷迪叫了四道招牌菜。”
當CBA賽季結束的時候,勞森希望能夠簽約一支NBA球隊。但在山東隊三月份被淘汰之後,情況沒有發生。他在中國繼續長時間逗留,再一次視察了他的鞋廠,還在Instagram上發佈了流水線上製作鞋底的視頻。他似乎也在“牛舌事件”裏學乖了。在另一段視頻裏,他寫着,“他們想讓我嚐嚐烤羊球。”
勞森不應該感到太糟糕,畢竟今年春天只有兩個CBA外援重新回NBA:他的隊友多納塔斯-莫泰尤納斯,出現在了馬刺的7場季後賽中,另一位就是弗雷戴特了。
在上海隊闖入季後賽但被北京隊翻盤後,弗雷戴特終於得到了回家的機會,因為受傷,菲尼克斯太陽隊在4天后就把寂寞大神放入了他們的輪換中——比加內特預測的早了兩年。在替補出場的6場比賽裏,他場均出場10.8分鐘,拿下3.7分。但13次三分遠投無一命中。他在給TJ的短信裏寫了這樣一段話,“能得到太陽的機會讓我感到興奮,能回到美國再和我的家人們一起打球,感覺真的太好了。”
但是能持續多久呢?在上週,太陽拒絕繼續執行他的球員選項之後,弗雷戴特和勇士簽下了夏季聯賽協議,但是在秋天到來之前,他可能還是會遭到失業。
如果這種情況再次發生的話,中國一定還是他的首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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