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言之本在守正(外一篇)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19-07-11 20:22
這段工作很忙,無暇寫作較長的文章,將與朋友聊天時談的兩個話題照錄如下。
一.立言之本在守正
有朋友聊天時對我説:“驅逐艦,你怎麼對中國社會只唱讚歌而很少批判?你一定過得很開心吧?”
我説:“沒有啊。我才不開心呢。聽命於人,俯仰不得自由,怎麼會開心呢?”
至於她説的“只唱讚歌”,我並未答覆。
其實,左派中有很多像我這樣“唱讚歌”的人。
問題是要分辨:這些人在為什麼東西唱讚歌?
不佞德猥而識陋,但有一點自信不會弄錯:一個人立身處世,應當以守正為本。我很欣賞馮玉祥將軍“守誠守拙”的自題詩,但“守誠”何以不同於恣情妄為,粗鄙無行?“守拙”又何以不同於“難得糊塗”,裝傻充楞,不願擔當?
一言以蔽之,就在於“誠”、“拙”的背後有沒有“正”。
我讀研的一位同學在某報寫專欄,其中有一篇文章談到“官”與“吏”的差異。
他認為:
所謂“吏”者,精於錢糧詞訟之事,敏於錙銖必較之利害得失,於天地之正心,千古之常道,往聖之大學,家國之正義,則略無所聞。此輩不務其本,不彰其道,而津津樂道於纖毫之得失,久而成習,則生遂非狠愎、慘忮陰毒之心;羣而成黨,則有上下相驅,以刻為明之政。是以古人別“吏”與“官”為二,“官”可掌吏事,然必稔熟詩書禮義於前,與士君子砥礪交遊於後,方得本立道生,經權兩達之效,而切不可以“務實”為名,惑於胥吏之末技,溺於方寸之小利,以大道為迂闊,以權術為英敏。
吾深以為然。
在自己建立的羣裏,我講過明清之際大哲王船山在《宋論》裏評論過的趙普的故事。
趙普為北宋開國宰相,然其人敏於吏事,而不讀詩書。
曹翰獻取幽州(時為遼人所據)之策於太祖。太祖頗然之,詢於趙普。
普沮之曰:
“翰能取之,誰能守之?”
太祖曰:“翰守之。”
普曰:
“翰之後誰守之?”
太祖無對,議遂寢。
船山以為,能取之,豈無能守之之人,普言之謬甚明。然趙普所以沮之者,以其身為宰相,而並無大功大德樹立於朝,恐曹翰一旦功成,則聖眷歸翰而不歸普,乃出此言以固位邀寵也。太祖所以無對者,趙普之言,正迎合其猜忌武將之心:
“趙宋天下,因陳橋一夕之變,取之於孀妻弱子,若後之為將者效之,如之奈何?況幽燕天下精兵健馬所出,又直當塞北之諸胡,於此設守臣,必授以重兵,專以事權,朝廷不可遙制掣肘,然後可以臨機應敵。然如此重兵大權授予一人,曹翰固不為亂,其後之人,安能保不為安祿山史思明之儔歟?”
故太祖所慮,非無人能守,特無人能必為趙氏守耳。
船山以為:
趙普深明太祖之心,而身為宰臣,不能進言以彌君將之嫌隙,勠力同心而雪石晉之恥,反以其忮毒慘刻之心,導君之猜忌於益深益重不能見天日之境,使有宋一代之武臣,撫膺長嘆無能為也,宋之國勢陵夷,可知也。夫漢武唐宗,於武將擁兵自重,豈無防範之心?然衞青破虜於絕域,李靖擒王於陰山,人主之嫌猜,不傷其謀國之大義也。

由是觀之,趙普以小吏陰刻之心迎合人主,操弄國柄,其過深矣。
今試取流俗所謂“社會批判”觀之,竊以為多與趙普之技同:
無正學正道為其根本,故為慘刻陰狠之言以聳人耳目。
童稚觀之,則初心難立;
諸生觀之,則無常志求道向學;
士君子觀之,則自貶自污之情頓生:
“人皆可為此,前賢亦不過如此,在上者言大道,亦不過口是而心非,而我何人哉?何必自命不凡,拮抗流俗,貽人以假道學、偽君子之譏?”
夫規過必以勸善,激濁必以揚清,否則不過謗書穢史,戕賊人心而已。故必先厚植其本,存其正氣,心有所歸,學有所養,然後興觀羣怨之作,諷諫譎刺之施,盡出於此,方能補政事之缺漏,而不為慘刻陰狠之邪術,救人心之陷溺,而不失醇正寬仁之本旨。
吾閲世尚淺,見識鄙陋,於當世之務,多有未通,忝居教職,唯知以吾所服膺之正道(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自修,並以育人。罪我者以我為流傳謬種荼毒人心之徒,友我者或亦有疑我迂遠不切於事之慮——吾此文,乃為釋友我者之疑而作也。
至於罪我(我何足道?實為罪左派)者,則聽其自然,因有罪我輩者在,有以我輩為敵者在,恰以明左派並非“只唱讚歌,全無批判精神”者也。
二.君子當務名利
某君曰:“君子甘守淡泊,不務名利。”
吾甚不以為然。
夫名者,所以勸善也;利者,所以養正也。君子者,欲申大義於天下以成聖賢之道,其為善也,日勸而進,令名皎皎於眾目,而人知所趨赴矣;其導正也,厚養而扶,嘉惠滋濟於民懷,於是勉人以持義之力,示人以行義之方矣。
君子不務於此,是逃大義而矜小名,其尤下者,乃荒嬉遊惰以邀高蹈之譽,又安可謂“淡泊守節”歟?
且夫名利者,君子不務,小人必得之。小人而竊名據利,暄赫中外,則天下之士,寒心束手,惑於名實之亂,大雅不作,而邪侫不可止矣。是乃舉天下之公器,貽於小人,而君子忍為之耶?
故君子之顯且榮,非一人之事,乃天下之事也。君子之名,乃一名而系正士之共名,是以有所不辭;君子之利,乃一身而任天下之公義,是以有所必爭。是以諸葛出於隆中,潤之起於播州(遵義古名),必得其名,必得其位,而不避爭逐名利權位之嫌,然實皆以英風鋭氣,爭於天下大義者也。
故曰:
君子當務名利,馭之以正,取之以直,處之以自然而已。
處濁亂之世,君子則更當有英雄豪傑之概,奮其智勇,與小人爭於名利,折其兇鋒,挫其逆亂,復天下於正,而恂恂如鄙人,哀哀如怨婦者,是何有於君子之道,而明乎家國天下之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