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太陽的後裔！花木蘭的死敵柔然人到底有多強？_風聞

身為北魏的戰士，女英雄花木蘭的對手自然是橫行於大漠的柔然人無疑。這個民族名聲並不響亮，在《魏書》當中更是被描寫成北魏王朝的經驗包，彷彿不堪一擊。然而正是因為防備柔然設置的北邊六鎮，成為了摧毀北魏帝國的火藥桶。筆者就來撥開歷史的迷霧，給大家講述號稱太陽神後裔的柔然人。

▲北魏北邊六鎮，設置在河套以及平城以北，通過東起赤城(河北赤城)、西至五原(內蒙古包頭西北)，長達2000多公里的北魏長城聯結

柔然汗國的肇基者是拓跋鮮卑首領拓跋力微的奴隸木骨閭。①木骨閭的族系不詳，只可確定出自東胡，後來他逃出拓跋部，建立柔然部落，活動於蒙古草原東部，其部眾也以東胡為主。

▲北魏道武帝拓跋珪

然而一代戰神，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對柔然的打擊，使得新建的柔然損失慘重，大量部眾被北魏控制。木骨閭的六世孫，柔然王子社侖率領殘部遠遁西方，深入高車地界。高車即唐代鐵勒諸部（包含薛延陀、回紇等）的祖先，後來他們與西域的高加索人種融合，形成了當代的維吾爾人。

被拓跋珪逼得倉皇西竄的社侖在高車各部面前，卻如同天神下降。他一開始遭到高車人攻擊，本就勢力衰弱的部眾被打得離散，僅剩千人，牛羊婦女都被高車所獲。但社侖召集一千名殘兵，在清晨襲擊在柔然宿營地中享受醇酒美女的高車人②，數萬高車戰士被區區千人打得不是被殺就是被俘，逃走者僅有十分之二三。此戰中，高車的強部斛律部直接被社侖徹底摧毀，首領倍侯利僅率領極少量部眾投奔北魏，其後裔就是著名的北齊名將斛律金、斛律光父子。而社侖驚天的戰績也使得高車各部震駭，紛紛投降柔然。

依靠吸收高車人口，柔然急速擴大，盡據鄂爾渾河、土拉河（位於今蒙古國中西部）一帶水草豐茂的地區。接着社侖又襲破蒙古高原西北的匈奴餘部拔也稽，盡並其眾。整個蒙古高原和周圍諸民族紛紛降附。柔然統一漠北後勢力所及：“西則焉耆之地，東則朝鮮之地，北則渡沙漠，窮瀚海，南則臨大磧。”亦即東起大興安嶺，南臨大漠，與北魏相峙，西逾阿爾泰山，佔有準噶爾盆地，與天山以南的焉耆接界，北至今貝加爾湖，“盡有匈奴故庭，威服西域”。

▲柔然汗國版圖（非巔峯狀態）

社侖統一蒙古高原後，與北魏攻戰，曾圍困北魏名將長孫嵩於牛川。此後柔然與北魏攻戰二十餘年，到吳提可汗在位時，正式成為北魏帝國的噩夢。如果我們只看傾向於北魏的《魏書》，會感覺敕連可汗鬱久閭吳提根本就是北魏的經驗包。但實際上，吳提是比起“元嘉草草贏得倉皇北顧”的劉義隆要強勁得多的對手。一般認為《木蘭辭》中的可汗就是與柔然攻戰最多的拓跋燾，在吳提面前他也遭受了一生中兩次無法回首的慘敗。

▲柔然輕騎兵

太延二年（436）開始，敕連可汗鬱久閭吳提絕和南進，與北魏互相征伐，各有勝負。敕連可汗遣使告知西域諸國，“魏已經削弱，當下天下惟有我柔然強大。如果再有魏國的使節，不要再供奉。”西域諸國因此有很多都背棄北魏投向柔然。③

▲電視劇《花木蘭傳奇》中的吳提可汗

太平真君四年（443），北魏四路出擊，由拓跋燾親自掛帥，在額根河（今鄂爾渾河）取得小勝。結果拓跋燾在回師時被包圍，死者十分之六七，大敗而還，大將奚拔、沓幹都戰死。鎮北將軍封沓戰敗後投降柔然。逃回平城之後，拓跋燾下令戰死士兵的家屬不得發喪哭號，否則就加以誅殺。④

太平真君五年（444），拓跋燾再伐吳提，又遭慘敗，大將馮邈投降柔然。⑤北魏國內動盪，地方強豪薛安都與族人薛永宗藉機起兵叛魏。⑥拓跋燾敗還之後，於當年二月，將中山王拓跋辰等八員將領以北伐遲到的罪名，斬殺在平城以南，以推卸戰敗的責任。⑦

▲薛安都起義失敗後投奔南朝，他的後代是大名鼎鼎的白袍將軍薛仁貴

拓跋燾系當世名將，卻在討伐蠕蠕的戰爭中兩次戰敗（或三次，《北史》中有一次記載存疑），足見柔然騎士的戰鬥力強盛，能夠與精鋭的北魏鐵騎相抗。《木蘭辭》中【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的描寫，也體現出北魏與柔然戰爭的慘烈，在這場戰爭中，北魏實在打得很不輕鬆。

柔然重視西方經略，獲得西域的精鐵良馬，又奴役阿爾泰山一帶的突厥人作為鍛奴，因此擁有精良的具裝騎兵。柔然重騎兵使用木框、皮面的馬鞍，製作精良的馬鐙。他們的盔甲既有中原式的札甲，也有遊牧風格的鱗甲，騎兵喉間還有多層薄銅片穿制的護喉，馬鎧分皮製和鐵製，覆蓋面積非常高。作為長期的對手，柔然和北魏的具裝騎兵非常相似。

▲北魏具裝騎兵復原圖，柔然具裝騎兵與北魏相似

在戰爭開始時，柔然先利用馬匹存量的優勢，快速機動擴大縱深，拉長魏軍補給線，並以騎射手騷擾對手。當北魏北伐軍因為缺乏糧秣而人困馬乏，吳提可汗率領柔然鐵騎發起雷霆一擊，北魏軍隊便不可避免地遭受致命的慘敗。在爭奪內亞的戰爭中，北魏也處於徹底的下風。北魏與中亞國家悦般（似為西遷的北匈奴後裔）結盟，吳提西征曾經遭受失敗。吳提的兒子吐賀真繼位後，拓跋燾數次討伐吐賀真，宣稱把吐賀真打得慘敗，結果吐賀真先是左手一個慢動作滅掉了西域的北魏屬國高昌，然後右手一個慢動作幹掉了北魏在中亞的盟國悦般（但悦般的殘餘似是公元490年才被厭噠人徹底消滅），最後一路西征到烏克蘭的第聶伯河流域插旗，這幾件事對後面都有很大影響。

▲被柔然和厭噠聯手消滅的中亞強國悦般

因為柔然幹掉了悦般，柔然的盟友厭噠人得以崛起。他們多次毆打薩珊波斯，厭噠的馨孽可汗甚至把薩珊大王俾路支一世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逼得薩珊納貢稱臣。而吐賀真的西征，也為柔然以阿瓦爾之名在歐洲重開基業打下了基礎。

▲在赫拉特戰役中，由柔然扶持起來的厭噠人將薩珊波斯君主俾路支一世的十萬大軍打得全軍覆沒

柔然的軍事制度頗受北魏影響，在各部大人下，設置統千人之軍將和統百人之幢帥。⑧北魏積極漢化的開放姿態，也影響到了塞外的柔然人。從464年（北魏和平五年），予成即可汗位後，仿中原王朝之制建年號“永康”，後其它可汗分別用過“太平”、“太安”、“始平”、“建昌”等年號。官號除國相等外，阿那瓌時，還仿中原官制，設侍中、黃門等。另外，佛教在柔然中頗為流行，與薩滿教共為柔然人信仰的宗教。另外，柔然人也很重視農業，種植粟米來補充糧食來源，使得他們能擁有更多的人口。⑨柔然對於北魏北邊的侵擾持續到北魏滅亡。六鎮兵變時柔然還曾幫助北魏鎮壓，足見北魏對柔然的打擊其實頗有限。柔然雖然一度因高車人的反抗而幾乎亡國，但又由才略過人的阿那瓌可汗藉助北魏力量復興。北魏滅亡後，在北方並立的東魏西魏不得不爭相討好號稱擁兵30萬的柔然。⑩

柔然人的跌落是直接在巔峯被強力摧毀。被他們長期奴役的突厥人湧現出不世出的豪傑土門可汗，在懷荒之戰中以少勝多殺死了柔然的中興之主阿那瓌，並在數年內摧毀了柔然帝國，其弟阿史那室點密則西進消滅厭噠，虎踞中亞。突厥人作為柔然人的鍛奴，當然擁有優質的盔甲和武器，但作為主人的柔然不可能沒有。柔然的失敗，終究由於突厥開國的絕代雙生子用兵如神，柔然人和厭噠人如同阿契美尼德王朝末代君主大流士三世一樣竭力抵抗，仍不免亡國之患。

▲歐亞大草原是遊牧民族遷徙的重要通道，自東向西的遷徙往往推動多米諾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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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的殘部自稱阿瓦爾，由歐亞草原走廊，轉戰烏克蘭大草原，又大破諸蠻族，入主潘諾尼亞。他們屢次橫掃歐洲，曾擒獲法蘭克國王西格伯特，也曾與拜占庭帝國連番血戰，與薩珊波斯結盟攻打君士坦丁堡。在衰落之後，才被查理曼大帝和保加利亞的克魯姆可汗夾攻數年而滅亡。有意思的是，按照學者考證，阿瓦爾即阿波羅，希臘神話中的阿波羅本就是從印歐系遊牧民族中引入，與長生天為一人。則柔然人也可以稱呼為太陽神的後裔。史學家認為，阿瓦爾人將完善的馬鐙帶入歐洲（匈人的馬鐙非常簡陋），對歐洲重騎兵的發展（尤其是著名的拜占庭重騎兵），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①《魏書·蠕蠕傳》：蠕蠕，東胡之苗裔也，姓鬱久閭氏。始神元之末，掠騎有得一奴，發始齊眉，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閭。「木骨閭」者，首禿也。木骨閭與鬱久閭聲相近，故後子孫因以為氏。木骨閭既壯，免奴為騎卒。穆帝時，坐後期當斬，亡匿廣漠溪谷間，收合逋逃得百餘人，依純突鄰部。木骨閭死，子車鹿會雄健，始有部眾，自號柔然，而役屬於國。

②《北史·高車傳》：蠕蠕社侖破敗之後，收拾部落，轉徙廣漠之北，侵入高車之地。斛律部帥倍侯利患之，曰：「新侖新集，兵貧馬少，易與耳！」乃舉眾掩擊，入其國落。高車昧利，不顧後患，分其廬室，妻其婦女，安息寢卧不起。社侖登高望見，乃招集亡散得千人，晨振殺之，走而脱者十二三。

③《北史·西域傳》：吳提遣使告西域諸國：“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為強。若更有魏使，勿復恭奉。”西域諸國，亦有貳。

④《宋書·索虜傳》 : (元嘉)二十年…..是歲，燾伐芮芮虜，大敗而還，死者十六七。不聽死家發哀，犯者誅之。

《魏書·世祖紀下》：(太平真君四年六月) 癸巳，大閲於西郊。秋九月辛丑，行幸漠南。甲辰，舍輜重，以輕騎襲蠕蠕，分軍為四道。事具《蠕蠕傳》。鎮北將軍封沓亡入蠕蠕。

⑤《魏書·馮熙傳》：（馮）熙生於長安，為姚氏魏母所養。以叔父樂陵公邈因戰入蠕蠕，魏母攜熙逃避至氐羌中撫育。

⑥《宋書·薛安都傳》：元嘉二十一年，索虜主拓跋燾擊芮芮大敗, 安都與宗人薛永宗起義…

⑦《魏書·世祖紀下》：五年春正月壬寅，皇太子始總百揆 …….二月辛未，中山王辰等八將，以北伐後期，斬于都南。

⑧《魏書·蠕蠕傳》：社侖遠遁漠北，侵高車，深入其地，遂並諸部，兇勢益振。北徙弱洛水，始立軍法：千人為軍，軍置將一人，百人為幢，幢置帥一人；先登者賜以虜獲，退懦者以石擊首殺之，或臨時捶撻。無文記，將帥以羊屎粗計兵數，後頗知刻木為記。

⑨《北史·蠕蠕傳》：三年十二月，阿那瑰上表，乞粟以為田種。詔給萬石。

⑩《北史·蠕蠕傳》：東、西魏競結阿那瑰為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