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住了流着血的艾滋病人_風聞
长安剑-长安剑官方账号-2019-07-15 21:37
“如果不是他們,其實我這條命,三年前就‘交待’了。”
説這話的奎某,身在高牆鐵窗裏。他是一名監獄服刑人員,更“特殊”的是——他是一名艾滋病患者。
在雲南建水監獄,奎某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羣體。在這裏,“刑期比命長”是很多服刑人員的真實狀態。
奎某曾經輕生過。
2016年3月,因艾滋病併發傳染,雙下肢大面積潰爛,奎某的生活已沒法自理,被送進了雲南建水監獄醫院。入院第二天,他企圖結束自己的生命,被醫護人員攔了下來。
“唐院長説不會放棄我,所以我沒有放棄我自己。”
奎某口中的“唐院長”,是誰?他究竟有什麼魔力?
“唐大學”衝進無人區
他叫唐順保,雲南建水監獄醫院院長。
唐順保有個外號叫“唐大學”。因為1989年,唐順保從雲南中醫學院畢業後,就來到了建水監獄醫院工作,他是醫院的第一個大學生。
作為單位的“香餑餑”,唐順保沒把自己“供”起來,而是選擇去了“無人區”。
原來,11年前,雲南省監獄管理局經過全面篩查,發現感染艾滋病的服刑人員不斷增加,決定在建水監獄試點進行集中關押、治療、改造。
“第八監區”,試點成為集中救治艾滋病服刑人員監區。
然而,這談何容易?沒有經驗可循、監管改造壓力大,最重要的是職業暴露風險高……一時之間,許多醫護人員談“艾”生變,建水監獄“人人避之不及”。
這時,“唐大學”和他當護士的愛人,選擇了當最美逆行者。
“工作總要有人幹!我愛人願意和我一起承擔這份責任,請求組織批准。”時任該監獄醫院黨支部副書記、院長的唐順保,主動攬下了重擔。
他不怕?
“我父親是老中醫,我自己也是中醫學院畢業的,治病救人不應該區別對待,每一名服刑人員都應該享有平等就醫的機會。”唐順保的想法,樸實得很,“如果連我們醫生都歧視艾滋病人,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於是,與艾滋病服刑人員面對面,成了他們“十餘年如一日”的工作。
參與艾滋病服刑人員收監、告知、檢測、分類、治療、管理、臨牀和實驗室隨訪、轉介……
每天,唐順保和同事們都在“刀尖上跳舞”,沒有榜樣的力量,在這個地方,堅持不下來。
而同事們都説,自己的榜樣正是“唐大學”。
從死神手中“搶人”是家常便飯
榜樣不是隨便叫叫的。
對唐順保和同事而言,從死神手中“搶人”,是家常便飯一樣的事。
“停車!”唐順保大喊一聲。
唐順保、王愛紅這對夫妻眼前,艾滋病服刑人員奧某,正因艾滋病性腦病發作,不停地用腳踢車窗。腳被劃傷流了血,還用嘴撕咬雜物……
為了第一時間把危險控制住,他一把抱住了奧某。
等奧某逐漸平靜下來,唐順保才發現,自己身上也沾染了奧某的鮮血。
那是2010年某天的一幕,在接奧某回建水監獄途中。目睹了這一切的王愛紅,現在還記得,自己“抓緊幫丈夫清洗血液,忍不住掉下眼淚”。
而唐順保和同事們,已經習慣了。
平日裏,為艾滋病服刑人員查房、審閲治療方案、實施治療,為他們檢査身體、靜脈注射、抽血化驗,只是“常規操作”。突發情況更多:
馬某全身出現大面積皮疹,高燒不退;陳某身體感覺不適,突然病危……每有突發病情,第一時間衝往病房進行檢查和救治的,都是他們。
趙劍泉與唐順保共事多年,主要負責艾滋病服刑人員的抽血化驗檢測。因為擔心職業暴露,她也曾想過申請調離。
在一次化驗過程中,由於儀器故障,輸血管爆裂,雖然戴着眼鏡和口罩,趙劍泉的臉頰和額頭,仍然沾上了不少帶有艾滋病病毒的血液。
**“我吃了28天的艾滋病阻斷藥,藥物反應和心理負擔讓我非常痛苦。”**最終,趙劍泉挺過了那一段最艱難的時光,選擇留在了醫院。
**11****年來,職業暴露的危險,曾在建水監獄醫院的醫護人員身上發生過7次。**他們每次都按照處置流程服用阻斷藥物,也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煎熬。
幸運的是,每一次都化險為夷。
“説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每當害怕、惶恐的時候,職業使命感是最好的對抗武器。”唐順保説。
“請你幫幫我,讓我見他們一面”
30年來,“唐順保們”不僅救治着服刑人員的身體,也救贖着他們的靈魂。
“請你幫幫我,讓我見他們一面。”在接到病危通知書那天,朱某用微弱的聲音説。
朱某是無接見、無匯款、無通訊的“三無”艾滋病服刑人員。服刑的時間裏,他基本都在醫院度過。由於嚴重的併發症,他的病情一天天惡化。
“其實我還有親人,多年來,我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們,所以不敢和家裏聯繫。”生命垂危之時,朱某向唐吐露夙願。
對這一最後的心願,唐順保不敢馬虎。
他到處查檔案、查户口、查電話號碼,不放棄任何一個可能聯繫到朱某家人的機會。
通過不懈努力,終於與朱某的家人取得了聯繫。當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朱某和他的家人都泣不成聲。
這樣的故事,時常會在高牆內上演。
在唐順保和他的同事們眼裏,這些,都是他們分內的事。
但問起唐順保最難忘的經歷,他卻説:“這些年,最難忘、最難過的就是看着一個個艾滋病服刑人員因免疫系統崩潰逝去,自己卻無能為力。”
也許是因為這樣,有的醫院想高薪聘請唐順保,被他婉言拒絕。
“我愛這身白大褂,也愛這身警服。”
“唐順保們”的堅守,讓建水監獄在管理治療艾滋病服刑人員上,形成了舉國聞名的**“建水監獄方案”**:以初篩、確認、告知為主的艾滋病服刑人員告知程序;以檢查、分類、臨牀治療、實驗室隨訪、醫學觀察、轉介為主的醫療程序;依法管理,進行針對性教育的監管程序……
這支“行走在刀尖上”的抗艾醫警團隊,也成績亮眼。
他們被雲南省委、省政府授予雲南省第三輪禁毒和防治艾滋病人民戰爭先進集體。建水監獄2018年連續18年實現“四無”,被省司法廳記集體二等功一次,集體三等功一次。
“我耐受力比較強,能多堅持一下”
曾經下肢腐爛的奎某,如今,不僅活着,還成了防治艾滋病的宣傳員。
“唐院長一直對我不離不棄、噓寒問暖,每天給我配藥、上藥,給了我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奎某説。
這羣服刑人員活了,唐順保卻病倒了。
此時的他,正躺在病牀上接受治療。因患膽囊惡性腫瘤多次接受化療,唐順保做了膽囊癌切除術,到現在已經瘦了16公斤。
剛開始,唐順保還拖着病體堅守崗位,直到躺倒在病牀,才肯歇歇。
“我耐受力比較強,所以能多堅持一下。”
唐順保的榮譽很多:
全國司法行政系統先進工作者,被記個人三等功兩次,榮獲“2016年度雲南十大法治新聞人物”、“2016年度雲南省預防醫學會沃森公共衞生髮展貢獻獎”……
但在同事眼中,他是那個面對險境時,本能喊出“你退後不要靠近,讓我來!”的兄長,是鼓勵90後醫生“學精醫術,治病救人”的榜樣。
在愛人王愛紅眼中,丈夫“很帥”。
他“樸實,有責任心,工作兢兢業業。”而在已結婚成家的90後兒子眼中:“不管做人還是做事,爸爸都是我的榜樣。”
治療時,唐順保還保留着對艾滋病服刑人員的牽掛。他的願望很簡單:想盡快回到工作崗位上。
王愛紅卻有個遺憾:“兒子工作後最大的願望,就是帶着我們一起去旅遊,但一直沒能成行。”
希望唐順保一家的心願早日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