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死不擇音:邵飄萍的卓絕一生(上)_風聞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19-07-15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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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其文,文如其人,邵飄萍秉筆直書,不受權貴左右。
1916 年,袁世凱的帝國坍塌,孫中山的民主共和國又見希望;軍閥打打殺殺幾乎一無是處,書生吵吵鬧鬧亦不見成效。在北京城一處無人問津的衚衕裏,一個瘦弱的年輕人卻開創了自己的事業,他就是邵飄萍。
邵飄萍
邵飄萍出生於1886 年10 月11 日,按照生辰八字算,就是丙辰、戊戌、甲辰、甲戌,正所謂“三戌衝辰禍不淺”,這句讖語成了邵家人的心病。隨着邵飄萍日漸長大,他的聰明伶俐、勤奮好學越發顯現,邵父擔憂之心也逐漸平息,其父便用《左傳》中的“鹿死不擇音”來勉勵他,希望他能夠突破命運的詛咒,做一個有用之人。年幼的邵飄萍記住了這句教導,更用短暫的一生詮釋了其中的含義——捨身取義為民眾。邵飄萍生在浙江東陽,在他年少時,舉家遷至金華,邵父在家中辦私塾,一邊教育子女,一邊賺錢養家。1899 年,邵飄萍考中秀才;1903 年,進入省立第七中學(現金華一中)就讀。也就是説邵飄萍既受過中國傳統詩書禮儀的教誨,也受過近代民主、自由的洗禮。這使邵飄萍養成了剛正宏大、天地與共的大無畏精神,又具有不拘小節、收放自如、寵辱不驚、得失不懼的瀟灑從容。
邵飄萍故居
1911年,浙軍光復杭州,為了開風氣、振人心,浙軍總司令部照會白話新報館主筆杭辛齋,將舊有官報局改為軍政府機關報館,名曰《漢民日報》,聘邵飄萍為主筆,這是邵飄萍正式踏入新聞界的起點。
《漢民日報》的宗旨是:“尊崇人道,提倡民權,激勵愛國尚武之精神,建設完全無缺之共和政府。”我們可以想象一個25 歲的熱血青年在如此擲地有聲的宣言面前是怎樣的心潮澎湃,邵飄萍一定對自己的工作做出了承諾,用自己的一支筆、一張嘴換一片朗朗乾坤。
1912 年春,杭辛齋被舉為眾議院議員,趕赴北京,將《漢民日報》交由邵飄萍主持。從此,邵飄萍不再是個四處投稿的寫手,而有了自己的主戰場。在這裏,他提筆攜刀,揮斥方遒,直至殉難,再也沒有離開過他鐘愛的事業。在邵飄萍短暫的一生中,變的是戰場,不變的是那最初“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誓言。
邵飄萍以《漢民日報》為陣地,大力宣傳孫中山的主張,推進民主革命。他曾説:“革命非行樂事,乃不得已而為此劇烈之舉動也,故革命所以救同胞,非以造飯碗。有爭飯碗之心,則政治黑暗且甚於昔日,何必多此一舉哉!……諸君當知,此次革命可以強國,亦可以亡國,譬之大廈一起推倒,能從速建設,則洵然善也,若各懷私利,取其木料磚瓦以充私室之用,則昔之大廈終成一片空基而已。”
邵飄萍對於革命的認識不帶任何主觀立場,就事論事,這也是他鮮明的新聞風格。1911 年11 月27 日,馮國璋攻下漢陽,被清廷授予二等男爵,邵飄萍怒罵道:“馮國璋奴隸之性,貪殘之心,焚掠漢陽,慘殺同胞無算……粉馮之骨,碎馮之身,為漢陽人民吐冤氣。褫袁之魄,斬袁之頭,為中華民國定大局。”如此直白痛快之語再次彰顯了邵飄萍耿直的性格,人如其文,文如其人,邵飄萍秉筆直書,不受權貴左右。南京光復後,他又發表《嗚呼前清之資政院議員》一文,抨擊議員暗受袁世凱操縱,離間軍隊。
1912 年,孫中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定國號為“中華民國”,頒佈《中華民國臨時約法》,舉國歡呼之際,邵飄萍審時度勢,就議和、停戰、退位、遷廷發表了一系列預見性時評,後歷史證明全部言中。白朗起義後,袁世凱以大總統名義發佈協緝,搞得全國風聲鶴唳,邵飄萍發表文章《草木皆兵》加以諷刺。
宋教仁遇害後,邵飄萍以“禿筆誅之”,深刻地指出宋案“瓜蔓藤牽,有行兇者,有主使者,更有主使者中之主使者”。二次革命失敗後,邵飄萍連發《政黨政治之危機》《誰不顧大體》等文章,抨擊袁世凱是暴君、賣國賊。
在《嗚呼共和國人民之生命財產》中邵飄萍感慨道:“我們已是共和國了,但人民並非共和國之人民。”邵飄萍的直言不諱,終究引來了殺身之禍,他卻堅稱:“報館可封,記者之筆不可封也,主筆可殺,輿論之力不可蘄。”**因此袁世凱與杭州權貴幾次刺殺依舊沒能阻止他的文章每天伴隨日出出現在大街小巷,邵飄萍的熱情與信念亦像這太陽一樣永不磨滅。**在這期間,《省檢事長亦應停職》《不知法律之省法院長》《請省檢事長自請停職》《為天職報被毀敬告檢廳》《警告各法院》等一篇篇報道直指權力中心。
1913 年8 月10 日,反動當局以“擾害治安罪”“二次革命嫌疑罪”查封報館,逮捕了邵飄萍,他後來自述:“忽忽三載,日與浙江貪官污吏處於反對之地位,被捕三次,下獄九月。”出獄後,邵飄萍獨行日本,後進入法政大學學習法律、政治。這些經歷為邵飄萍日後大展宏圖提供了豐富的經驗,也讓他看到了中國新聞業的缺陷與腐朽,更使他停下繁忙的腳步,有時間靜下心來想一想自身與事業何去何從。“六和塔高接雲霄,飛度登臨伴阿嬌。最是可憎三眼佛,至今觸緒便魂銷。”這是邵飄萍在日本寫給夫人湯修慧的家書,字裏行間透露的是對親人的思念與對祖國的不捨。雖因情勢所迫,飄零他國,邵飄萍的心卻從未離開過新聞業。
袁世凱政府以“言論悖謬,擾害治安”的罪名將《漢民日報》查封,圖為《新聞報》報道
袁世凱簽訂“二十一條”的消息傳來,邵飄萍怒髮衝冠,寫下《中日外交之種種》《留東我國民之空前大會》《氣焰萬丈之留東我國民奮起》《解散留學生總會之失國體》等多篇文章推動反袁運動。就像邵飄萍在《論新聞學》中所説,提倡新聞學,是“望有志之士不畏強禦,奮筆以迂迴,挽既倒之狂瀾,作中流之柱石”。這是邵飄萍的希望,更是他從事新聞業的座右銘。身在異國他鄉,終究難以施展拳腳,因為心中那份難以割捨的痛楚,邵飄萍於1915 年年底毅然放棄學業,回國擔任《申報》《時事新報》《時報》執筆,護國討袁。據《時事新報》的不完全統計,從1916 年1 月4 日發表《順逆辯》到6 月7 日發表《嗚呼袁世凱》,邵飄萍共有社論36 篇,時評134 篇,平均一天一篇。從中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邵飄萍深厚的文字功底,更是他報國心切的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