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望月:理論寫作的積年之困(上)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1051-2019-07-15 15:42
編者按:本期推送的是法國裔美國學者Ivan Ermakoff 發表於Sociological Theory的文章Shadow Plays: Theory’s Perennial Challenges的前半部分。作者在本文中,闡述了社會科學理論寫作中,不加限制的觀點和不明確的概念這兩個問題的危害,並將這種情況比喻為“皮影戲”。本篇推文包括文章的引言和第一部分(不明確的概念)。編者對原文有刪改。
這是社論前沿第S1342次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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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文認為,理論只有在直面與其觀點相關的經驗主義者時才能站得住腳,這種理論與經驗的面對面會增加理論分析的明確度。這意味着:1)讓某個結果產生或形成的過程更加明晰,2)確認影響這個過程產生的可能性的因素。從這個視角來看,經驗基礎和分析的明確性二者對穩健的理論寫作缺一不可。這兩個要求共同組成了不斷累積新知的“觀點-概念”認知模型。
引言
如果想要討論判斷理論化是否穩健的標準,Simon (1987)對新古典主義經濟學的評論可以提供一個有用的出發點。這個在1985年十月於芝加哥大學提出的評論的包含兩個關鍵的要素。第一,新古典主義的框架中的效用最大化這一關鍵假設 “只能給經濟學中推理論證的前提提供很小部分的支撐”(Simon 1978: S209),而關於效用、觀念或者期待值的那些輔助假設反而提供了大部分理論支撐。第二,雖然輔助假設的重要性極高,但他們的經驗基礎卻並不完備,甚至完全缺失。Simon的這一評論來自對一種特定的理論研究方式的辯護與闡釋。當理論直面來自事實經驗的評估時會更穩健併為新知的累積提供基礎;否則,理論會變得蒼白無力。理論解釋需要與其對應的事實經驗進行持續的對話來獲得可信度。
本文無意於重複學界中不言自明的道理——“理論需要將經驗作為根基”,而是想探索讓“根基”成為可能的條件。本文會深入探究概念的意義,評估因果論述的穩健性,檢驗這些因果論述之間是如何相關的,明確論述中的問題以及論述之間的不一致,最後講明分析的方向。
當今社會理論面臨的最嚴峻的挑戰來自理論論述中表述概念與觀點的模式。筆者着眼於這些一直被忽略的模式,分別是不明確的概念和不加限定的觀點。在內容上不明確的概念會通過斷言和自我驗證的方式引起爭議,而不加限定的觀點會將直白清楚的反駁扼殺在搖籃之中並進而讓學界中的批評所帶來的進步變得不可能。
除此之外,本文還與Healy(2017)對細節的過度要求的批判進行了對話。誠然,Healy的批判很重要,他對於細節陷阱的確認也很有用。然而,本文不認為對於細節的過度要求是本質上的問題。更需要被注意的問題應該是那些未吸取事實經驗的概念以及並未明確表明條件的觀點。
不明確的概念
讓我們首先來檢驗沒有明確內涵的概念背後的論述邏輯。本文會從比較研究中的一個習慣做法,即援引“重要時刻”(critical juncture)這一概念,來論述概念是如何在其所指的事實經驗仍存疑的情況下被廣泛使用的。之後,本文會講述出不明確的概念是如何影響理論的信度的。最後本文會討論究我們應該如何來克服這個問題。
1. 重要時刻
重要時刻已經發展成為了政治研究與制度發展研究中的重要部分。這個概念在剛面世時指的是那些對未來有深遠影響的變革時期(Collier and Collier 1991:30; Krasner 1984:240; Lipset and Rokkan 1967:47)。而後來的學者們從制度經濟學中獲取靈感,開始在這個概念中着重強調變革時期的“偶發”性以及這些時期所引發的事件的自我增強性(Mahoney 2000:513; Pierson 2000:63, 2004:51)。引用重要時刻的這些作品同時也考慮了路徑依賴的問題:一個特定的重要時刻會引發一種特定的路徑依賴,而這種路徑依賴同時也會揭露究竟什麼樣的時刻才能被判定為重要。
由於這個概念的重要性,我們會預判這個概念會包含一系列具體的事件或情況,並且這些事件或情況應該有能夠被清楚地定義的特性。然而,在重要時刻這一概念的常規使用中,沒有人關注哪些特質可以將重要時刻作為一種經驗性的分類與其他變革時期進行區分。這個概念經常會臨時有新的指代,而且不論幾天、幾周、幾個月、幾年甚至幾十年,都有可能是“關鍵時刻”。除了有長期的影響之外,沒有任何特質可以將重要時刻區分為一種獨立地在一段時間內的事件或情況組合。結果,辨認一組事件或情況是否為“重要”變成了無用功。對於“關鍵時刻”這一概念的使用代表了一系列還沒有明確的經驗性指代就被援引的概念。
援引這種概念的特殊性在於,大部分的經驗性的內含是模糊的。明確的評判標準的缺失會讓我們很難在事實經驗中找到他們並且將他們與其他相似的概念進行區分。我們會無法得知我們是否觀察到了這一概念普遍所指的現象。這些概念就像羅夏實驗中的墨跡(Rorschach blot)一樣有同等的認知上的地位:因為各不相同而可以有多種解讀方式。結果是,我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這些概念會有經驗上的相關性,而本質上他們的意義是模糊的。這些概念意思都來自直觀地理解。
2. 不明確帶來的“好處”
不明確的概念會通過不同的方式來形成論述。首先,他們不會對觀點的內容進行限制。同樣,這些概念的定義會隨着作者想要支持的觀點的具體情況作出調整。這個方式由於概念內涵的不明確性而變得可行。因此,經驗性論證邏輯完全被顛倒:概念並非對觀點的範圍加以限制,反而成為觀點的附庸。它被用來檢測論述是否有效。
其次,不確定的概念很容易被異化(reification)。被異化的概念是在某種程度上被賦予了能動性的自我封閉且自我驅動的實體。在因果性的舞台上,這些概念將其他因素推開然後如戲霸一般上演自己的獨角戲。這種情況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這些概念失去了事實經驗的限制:如果這些概念根植於事實經驗,這樣的戲碼將變得讓人難以相信。這也就是為什麼被異化的概念在組團出現的時候更讓人信服:正是因為互相反饋、互相成就,他們的表演才讓人信服(只要沒有觀眾質疑他們隱藏起來的內容)。
最後,內容的不明確性和數據的模糊性之間有一種選擇性的親和。因為評價證據是否適合觀點的標準本身就是鬆散的,含義不明的概念會吸引模糊的數據。同理:模糊的數據可以讓作者成功避開那些難以回答的問題以及可以用來質疑他們的分析過程的事實觀察。
這些不同的特點解釋了為什麼不明確的概念尤其適用於想要以一種全知的觀察者的角度包括更多的模式的觀點,這種角度也可以被稱作黑格爾式的角度。這種角度不僅使用起來很容易,而且會給人一種用很小規模的論述但是卻可以完成很大的成就的印象。
3. 尋找線索
若想逃離這個困境,我們需要(1)講明概念作為一種經驗性的物種有哪些可用於定義的特質;(2)思考如何能在事實經驗中找到這些特質(Ermakoff 2015:70)。在任何情況中,我們應該考慮這些概念在事實經驗中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他們應該幫我們區分易混淆的概念之間在事實經驗中的所。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增加概念在事實經驗中的明確程度。
比如,學者應該在創造重要時刻這個概念時強調發生劇烈並且持久的變化的高可能性,這一特質會讓這一概念在事實經驗中有跡可循。Cappocia和Kelemen(2007:360-361)提出了衡量時刻是否重要的兩個因素:“與時刻相關聯的結果發生可能性的變化”以及“時刻所產生的影響的持續時間與時刻的持續時間的相對關係”。這兩個因素都依靠在一個分析上,即“由強有力的行,動者在很短的時間內中做出的具體決定”(p.362)。Ermakoff(2008:323-355)對這樣的系列事件採取一種回顧式的理解,對於開放性的系列時間的分析根植於“關鍵決定”這一概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