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職業導向”_風聞

一

在全朋友圈都罵老師的時候，作為師範學校畢業的逃兵，我真得幫老師説上幾句。

害羣之馬已經被踢出隊伍了，如果家長羣裏依然在琢磨“我孩子的老師也很兇的，我也讓他錄音舉報”，其實是一件挺悲哀的事。

舉報當然是家長的權利，但如果舉報被濫用，把批評和侮辱混在一起，讓老師説話畏首畏尾，那教育質量一定成問題。

老師可不可以生氣？現在的答案是“不可以”。可不可以説句衝動話？現在的答案也是“不可以”。我小時候朝後排扔粉筆頭，砸醒瞌睡蟲的老師可有意思了，放到今天，會是什麼下場？能幹到第二集麼？

最近出的新政策，主要集中在“老師不能幹什麼”（例如假期不得去培訓機構兼職）、“持證才能去上課”，道理對，但那些沒證的人，是紛紛去考證，還是紛紛離職，留下一個大缺口呢？

和我們小時候比，現在的老師絕大多數謹言慎行、客客氣氣。客氣得讓你覺得“少了點東西”。這才是多數。

上個學期結束的時候，我去我兒子的學校做了一次分享，裏頭問到大家的職業規劃。其中一大半的孩子説，“想做老師”。

回來後，孩子他媽問我是不是對未來的教育行業樂觀一些，我説完全談不上。這幫孩子太小了，他們之所以説“老師”，是因為這是他們接觸得最多的職業。

你問他們“為什麼要當”，回答都是“可以管人”，例如讓大家不要吵鬧，要排隊，等等。現場的老師聽到這個回答，面有菜色，覺得“這居然也叫管人，簡直沒有天理。”

這個答案沒有什麼參考價值。如果孩子們還秉持着這個期待，那他們未來基本不可能踏上教育崗位。

**我昨天説“不要只宣傳老師的奉獻與犧牲”，有讀者就漏讀了“只”這個字，説我不鼓勵奉獻。**真是蒼天無眼。奉獻與犧牲當然值得歌頌，但如果一個職業，只靠這種歌頌，是沒辦法讓更多人產生興趣的。他們可以做鼓掌的人、旁觀的人，但很難成為當事人。

職業導向這件事情，很實在的。

二

就拿我來説。我沒當老師，是因為當時老師的待遇真的很一般。我家剛剛按揭買房，當老師真要喝西北風了。於是我就嚮往媒體崗位，後來如願以償。一方面有自己的擅長和喜好在，另一方面也很實在。

當然也有“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理想，但更重要的，是這個行業所獲得的尊重和相對還不錯的收入。

當時正是傳統媒體黃金年代的後期，年底廣告經營中心依然有着大量搶單的客户，出門説“我是記者”大家都會敬畏三分，七大姑八大姨遇到些不平事都會來爆料，就算當官的，看到記者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至於收入，我大概在第二年就拿到了五位數的月薪——在當年，這還是一個讓人有些羨慕的數字。

後來這個數字十幾年沒變過，房價從三千一平米漲到了五萬一平米，股市從六千多點跌到了兩千多點。廣告經營中心開始門可羅雀，人人都喊着“取暖自救”，你要出門説“我是記者”，身邊人的反應要麼是“啥都不能説的”，要麼是“跑場子拿紅包的”。

鐵肩擔道義的理想還在，宣傳還在，每年的記者節，依然有許許多多感動我們的故事。但你跑到大學，哪怕跑到新聞學院，問問他們“你想當記者嗎？”，答案和我那時候真不一樣。

他們會有很多人説，“我想去上市公司當PR。”

這就是導向。

三

**那些“偉大”“光榮”“奉獻”，都只是“實在”的加分項。**表揚那些“苦而堅持”當然有振奮精神的正面作用，但如果一個職業給人的印象只有“苦而堅持”，那些政策的主題都是“不許”，正面作用一定會打折扣。

所以，我會説，如果我們想讓一個行業成為大家投身的行業，除了那些“苦而感動”，一定要有“體面”的普遍認知。而體面，就是尊重和收入，兩者缺一不可。

你説要支持創業，結果人家開個鋪子，工商税務凶神惡煞，想自己設計個店招，都得用規定供應商製作的黑底白字，那“宣傳”一定會輸給“實在”；

你説要打擊財務造假，結果人家上市三年年年造假，大股東套現了四個億，最後東窗事發賠了三十萬，老闆出門還是趾高氣揚，那“宣傳”也會輸給“實在”。

宣傳表彰只是職業導向的放大器，從來不是決定因素。

舉着手説“想當老師”“想做警察”“想當記者”的孩子，那些“管人”、“嚇人”、“抓人”的簡單認知終究會消失，如果我們想呵護這樣的夢想——

不能只告訴他這個職業多偉大，還得告訴他這個職業多光彩。

一個背景音

“這不是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