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島湖帶走女童的陌生人_風聞
鸣鸠拂其羽-花前细细风双蝶,林外时时雨一鸠。2019-07-16 07:31
作者| 徐婷
來源| 公眾號“穀雨實驗室”
章軍房間的牆壁上,貼着章子欣的照片
決定去死的男人和女人帶走了別人的孩子。長久以來,他們的生活逐漸失控,脱離常軌:用欺騙手段向親友騙取錢財,旅遊及日常生活,直到這種日子越來越難以為繼。他們決定去死。
他們喜歡孩子,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生兒育女。自殺前,他們喝了酒。等到他們的屍體被發現時,衣服綁在一起。孩子的屍體在另一個地方被發現——無辜的是這個孩子。
孩子為什麼會被帶走?在網上,孩子的奶奶被罵、爺爺被罵、爸爸被罵、媽媽被罵。他們承受着這些罵聲。事情真的這樣簡單?老人和孩子、一段不成熟的婚姻、以及一對逃離家鄉的情人。這是發生在三個不同世界的悲劇。
酒店前台的記憶
孩子為什麼會被帶走?而且是被兩個決定去死的人?所有人都想知道,這件事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未解之謎。他們來那天,梁鄧華穿一件暗紅色的針織衫,卡其色褲子,揹着一個雙肩包。此後的20多天裏,酒店前台小美沒見他換過衣服——這身衣服後來出現在寧波各地的監控視頻中。
太邋遢了。小美二十出頭,在七天連鎖酒店幹前台有一段時間了。她塗橘紅色口紅,戴着一副略顯誇張的耳環,穿着蕾絲連衣裙,上面印着淡綠色的花。她愛乾淨,年輕時髦,對穿着打扮比較敏感。
梁鄧華很浮誇,小美有點嫌惡。他們添加過微信,梁鄧華微信名——“一生平安”,頭像和封面照片都是蘭博基尼。朋友圈裏曬跑車的照片,配文“家裏的車好久沒有開了”。
他還給小美看了一段別墅的小視頻,他們家“別墅裝修就花了好幾百萬”。女人謝豔芳在一旁幫腔,“我家裏有幾十輛跑車,我可以送你一輛啊。”他們試圖調侃小美。
“好啊,你送啊。”小美説,然後翻了個白眼。有一天,小美聽到梁鄧華告訴酒店的廚師,他在東莞有幾十棟房子,香港的某位富豪是他的乾爹。
小美更嫌惡了,她用肉眼就能看出他們有錢還是沒錢。
警方信息——兩人無房、無車輛、無股票股權。自殺前銀行卡餘額加現金僅剩31.7元。
但在酒店的那段日子,他們出手卻很大方。住的是最好的房間,湖景豪華大牀房,158元一晚,比其他房間貴三四十。酒店緊鄰省道,走出去數十米就是千島湖。
從山上眺望千島湖
他們對吃也不吝嗇。青溪村沒有飯店,他們經常在酒店解決三餐:曾經花150元,找附近村民購買過一隻土雞,讓廚師燉了。還曾去千島湖鎮,買過一整隻榴蓮,分給店員。這種亞熱帶水果並非本地所產,價格昂貴。
梁鄧華的普通話帶着濃重的粵語口音,大多數時候,小美都需要謝豔芳翻譯,才能聽懂他説什麼。“女住客很愛笑,人看上去很有親和力,”小美的感覺是,他們並不過分親密,也不過分冷漠,“就那樣吧,正常的中年夫妻。”
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就是這對陌生人帶來的印象。他們表現得就像正常遊客,有時候無所事事:經常在酒店大堂坐着刷手機。睡到中午,才出門走走。小美記得梁鄧華的手機是iPhone plus,看不出型號,謝豔芳用的也是蘋果,是塊頭更小的舊式。他們喜歡找人搭訕、閒聊,説自己是一路旅遊過來的,大景點都玩遍了。
酒店老闆娘感覺到有點奇怪。青溪村遠離城中心、郵輪碼頭和熱門景點,並不是正常遊客的優先選擇。這家七天連鎖酒店裏,長住客不多,但也有過,通常是附近工地的包工頭。她有印象的是,從6月10日到6月29日,他們一共住了19天。房費一開始按周刷,兩週之後開始住一天結一天。
梁鄧華告訴他們,他們喜歡千島湖的空氣和風光。
老人的印象
兩個人第一次見到章子欣,是6月。章子欣圓臉、微胖、帶着紅框眼鏡,中長髮,扎馬尾。她愛笑、不認生。5年前,她和母親失去聯繫,父親在天津一家來料加工廠打工。她跟爺爺奶奶一起長大。
那天放學,章子欣到爺爺奶奶的水果攤前玩耍。天氣悶熱,奶奶讓她到七天酒店的大堂去——他們的水果攤在門口。那時,梁鄧華正在酒店大堂,用手機打遊戲,他把手機遞給章子欣,發出邀請。她湊了上去。
沒有人想到,這是一次惡性事件的開始。接下來的事情是,他們把孩子騙走了,隨後,兩個人綁在一起,投湖自殺,孩子的屍體在另一個地方被發現。
章子欣和奶奶的照片
孩子的奶奶短髮,頭髮散亂,面容憔悴。她接連好多天晚上都睡不着,整個人顯得有點恍惚。中午時分,她歪了半晌,起來之後垂着頭,靠在廳裏的電視櫃上。女兒説媽媽從前膚色比她都白,因為忙着擺攤賣果子,現在瘦黃瘦黃的。
以下是兩個老人對這件事的回憶。奶奶——
“他們人看起來很老實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被他們騙的。他們之前住在那個酒店,我們在門口擺攤賣水果。他們天天來找我們買水果,到我身邊聊天,有時候是8塊,10塊。20塊就買過一回。
“那天,孩子爺爺要去給姐姐家裏打農藥,我就讓他把孫女帶下來。她怕熱,我就讓她到裏面(酒店)去玩。他們在沙發上玩手機,就看到了。梁鄧華説他們本來買了7月6日的機票,但是見到我孫女後,就説不去了,把票給退了。他跟我説,我租房子到你們上面去,租一個月。
“我不知道怎麼租,從來沒租過,也不知道該要多少錢。孩子的爺爺説,還有煤氣、電費、吃飯,不知道怎麼算。他們給我手機轉了500塊錢,説住到8月份。他們還問子欣在不在家。
“他們每天也不怎麼出門,八九點鐘起來,就在附近轉轉。也出去買過兩個榴蓮分給我們吃過。還買過土雞。他們給孫女買了玩具,一個球,一個紙做的馬車。”
孩子的爺爺——
“我把他們當朋友的。交朋友是要從陌生人交起,都是熟人叫什麼交朋友。他們剛來的時候,吃桃子還給錢,後來就不給了。
“那個男的,一天到晚玩手機。在客廳打遊戲,我孫女就湊過去一起玩。
“都怪我,他們説不是我們的錯,怎麼不是我們的錯。前天(10日)晚上哭了一夜。”
老人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很簡單。在淳安,很少聽到這樣惡性的事情。事後,他們把細節一塊一塊往起拼接。但還是很難想清楚,事情為什麼就這樣發生了?
爺爺章強個頭不高,長期在果林和太陽下勞作,他的皮膚黝黑。這幾天裏,顧不上刮鬍子,滿臉胡茬,整個人沒什麼精神。跟我們説話時,他過不了一會就點起一支煙。抽煙是從前收果子時留下的習慣,提神。這幾天,他抽得更兇了,一天兩包。
父親的角色
孩子為什麼會被帶走?梁鄧華和謝豔芳給的理由是,要帶她去上海蔘加婚禮,做花童。那天,孩子穿一件圓領的粉色上衣。爺爺和奶奶也起牀了,給他們送行。
“小白,你在家乖乖的,我過兩天就回來了。”章子欣抱着小狗,一邊撫摸一邊説。7月4日早晨6點多,臨行前,她特地跑去和小白告別。狗窩在豬圈旁邊。聽到人聲,豬興奮地哼哼。
兩天前,章子欣從鄰居家抱回來一隻出生不久的奶狗,給它取名小白。狗媽捨不得孩子,每天跑到章子欣家,給小白餵奶。一窩奶狗就它一隻是白的。
一天前,章子欣正式放暑假,從學校領回了兩張獎狀。她被評為“青溪之星”和“語文學習小能手”。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就像一個完美假期的開端。
章子欣的獎狀
送走他們時,小白搖着尾巴,追了一段路,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間小路上。天空陰沉沉的,正在醖釀着一場雨。
章強和往常一樣,挑着兩籃子桃子下山,去馬路邊擺攤。他的身後,就是梁鄧華和謝豔芳住了20天的連鎖酒店。他們加了租客的微信,時不時問問章子欣的情況。
他家二樓的房間裏,謝豔芳留下了幾件衣服,一個肉色的bra還掛在印滿hello Kitty的衣櫃裏。梁鄧華還囑咐章強,“再收拾一間房,幾天後還有朋友要來。”
“奶奶,我們找到別墅了,等下跟你説。”當天晚上6點,章子欣用梁鄧華的微信給奶奶發了一條語音。她口中的別墅,是馬鑾灣的一處度假村,位於千島湖900多公里外的漳州東山縣。
他們在那裏待了兩天。梁鄧華和謝豔芳給章子欣買了一個藍色的游泳圈。在一段視頻裏,章子欣抱着它,在細碎的海浪裏嬉戲,身後是灰色的天空。5日當天,她用梁鄧華的手機給奶奶打過幾次電話,告訴她吃住都挺好,不想奶奶擔心。
不是沒有補救。父親章軍是整個家裏最警覺的那個人。他今年38歲,打工去過很多地方,接觸過外部的世界,也聽過無數拐賣兒童的新聞。7月2日晚,章強在電話裏告訴他,廣東的租客要帶章子欣去上海當花童,他反對。
老人沒能抵抗梁鄧華的軟磨硬泡。他們把身份證拍給老人,説現在到處都是監控,身份證很容易查到行蹤和根底。在此之前,他們也曾帶章子欣下山,去縣城或超市,都平安回來。
老人被説動了。
4日中午,章軍知道女兒被單獨帶走,立即添加了梁鄧華的微信。那段時間,他不斷收到女兒的視頻。一開始,他還沒有往壞處想,也沒打算報警。他有着當地人常有的隱忍和温順。直到7月6日,女兒沒在規定的日期回來。
7月7日下午3點——“今晚我一定要見到我的女兒。費用我出。沒有任何理由。”章軍給梁鄧華放話,否則就報警。當天下午,他從天津往回趕。因為買不到火車票,章軍在火車上站了整整18個小時。他沒什麼胃口,帶上火車果腹的零食,幾乎原封不動拎回了家,扔在房間的角落。
這是女兒章子欣被帶走的第三天。
母親的角色
章軍一直不在女兒身邊。父親章強眼裏,他現在又黑又瘦了。這些年,他四處打工,具體在哪,家裏人也不知道。之前在紹興,後來跑的地方多了。每年不一定,“過年、放暑假都會回來的。他很喜歡子欣的,要什麼都給她買。”去年,她跟父親去天津到處玩,玩了一個月。
10年前,章軍在紹興一家印刷廠裏,遇到了孩子的母親,一個17歲的重慶姑娘。2010年10月,章子欣出生。因為不滿足結婚年齡,家裏沒有擺酒,“也不敢擺”。直到2013年,女兒三歲時,才領了結婚證。
章子欣幼年時的照片
這段婚姻維持到章子欣出事的那天。7月8日上午,他們去淳安婚姻登記處協議離婚。在協議書上,寫了一條“支付女兒的撫養費直到18歲”,她簽了字。章軍告訴她,子欣被人帶走了,她以為他在騙她,拿完離婚證後,她離開了淳安。
離婚的時間,是他們一個月前就約定好的。家裏人不怪孩子的母親。他們早就不在一起生活了。
奶奶説——
“我孫女很聽話,很好帶。從她只有一兩尺(比劃)的時候帶起,養到這麼大。最近5年,她媽媽就完全沒有再聯繫了,電話沒打,人也沒回,也沒給錢。之前出去打工,過年過節還會回來的。
“我孫女跟她媽媽長得很像,皮膚很白,圓圓的臉,胖胖的。我聽説重慶那邊皮膚好。她們連大腳趾都長得一樣。
“她媽媽那時候18歲,太小了。後來她們家的人都來了,外婆、堂哥、爸爸媽媽還有妹妹,外婆的紅包我們都包了,給了2000塊路費,最後花了20000。我們還給兒媳婦買了金項鍊、耳環、戒指,也就是通常説的五金。
“她人很好的,村裏人也都説好的。章子欣兩歲以前,她還是在家帶孩子的。後來就出去打工了。我們村裏,外地媳婦也不少。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事。”
爺爺説——
“我孫女從不要我操心的,小的時候,幾乎不尿牀,連拉肚子都不會弄到褲子上,堅持要去上廁所。很好帶。聽話,人人都説她乖巧可愛。
“我以前也在周邊打工的,但不去遠的地方。有時候要出去做工,太早了,還是把子欣叫起來,送到學校,學校沒開門。她也是乖乖的。
“子欣的媽媽沒錢,離婚的路費都是借的。她們家裏苦,三個女兒,她是大姐,父母也身體不好,有病,她賺的錢都給爸媽了。8日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子欣出事了。”
章軍的姐姐章紅回憶,章子欣上幼兒園時,曾被父母帶到紹興。但是很快,她就被帶回來了,和當地很多兒童一樣,孩子被留在老人身邊長大,父母每年幾次回家團聚。
這是一段不成熟的婚姻。“我弟弟年輕時打點小牌,生活不順時,兩個人就容易吵架。她陪妹妹去見網友,他就不高興。經常冷戰兩星期,兩人輪流離家出走。”章紅説,嫌隙越來越多,孩子的母親乾脆離開了浙江。直到這次回來離婚,再也沒有聯繫過。
兩個想死的人
警方資料——
梁某華,男,43歲,廣東省化州市人,無違法犯罪前科。已婚。育有一子一女。2004年因養殖虧損負債等原因離家出走,多年未歸。
謝某芳,女,45歲,廣東省化州市人,無違法犯罪前科。未婚。外出打工,多年未歸。
兩個人都是拋家、棄族的人。在化州,很難再找到他們生活的痕跡。謝豔芳父母去世,她沒有回去。梁鄧華父親去世,他也沒回去。甚至有人以為他死在別的地方。
謝豔芳想過要孩子,她很難懷上。那還是1998年。她的初戀回憶,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已經四五個月大了。為了這個孩子,兩個人討論了很久,只要男方每個月付1000塊錢,她就生下來。但是因為沒有錢,也沒人帶,最後還是打掉了。
她非常難過,初戀説。
她和初戀是自由戀愛。但謝豔芳父母嫌棄對方家境不好,兩個人被迫分開。此後,她的感情一直不順,第二段感情,她又被對方騙走了家人和自己的錢。2000年,她帶着這兩段記憶離開家鄉,去了東莞。
梁鄧華留給家裏的痕跡,也只是出走之後的破敗。15年前,他的家庭在小兒子出生兩個月時破碎,妻子離開了他,女兒那時5歲。2019年7月的一天,他的女兒對來訪的人説,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他們從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説他們是樹林裏撿來的,鄰居也和他們説,不是奶奶他們都餓死了。
梁鄧華離開村子的原因頗為含糊。養雞虧錢是一個解釋,但細節不詳。此後,他就在家鄉消失了。
2005年,梁鄧華和謝豔芳走到了一起。
今年4月15日開始,他們開始在抖音上頻繁分享旅行信息,地點包括雲南、重慶、徐州,黃山、北京、青島、西安、天津、秦皇島、山海關等。從去年年底算起,他們一共去了48座城市。在旅行途中,他們表達過之後的打算。4月21日在重慶,抖音裏記錄他們用廣東話説,“玩多三個月回家,今年無出來了。”
6月18日在建德,發視頻配的文字是,“真的有以後還會見面嗎?”配的歌曲裏有這樣的歌詞,“是不是這輩子不放手,下輩子我們還能遇到,下輩子我一定好好聽話。”歌名《萬愛千恩》。
警方信息——他們近兩年來以欺騙手段向親友騙取錢財,用於旅遊及日常生活。由於兩人詐騙行為已持續多年,這種生活越來越難維持。
這已經是窮途末路,他們幾乎花光了所有的錢,輕生厭世的想法越來越強烈。2019年6月10日,他們出現在了淳安縣千島湖鎮青溪村口的那家七天酒店。直到他們離開,説要帶章子欣去參加婚禮,沒人準確知道,他們要去參加什麼婚禮。
兩位租客曾經住過的房間
他們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生兒育女。在接受《平安時報》記者專訪時,警方提供了信息——兩個人認識章子欣後,多次表露出喜歡並有將其認作乾女兒的想法,如接章子欣放學,送章子欣拼圖玩具。7月4日,他們騙出章子欣後,對其生活照顧格外周到。種種跡象反映出兩人有攜章子欣一起自殺的動機。
自殺前,他們喝了酒。等到他們的屍體被發現時,綁在一起。
最後的通話
7月6日,是梁鄧華和章家約定返程的時間。凌晨四點,天矇矇亮,他們退了酒店的大牀房,帶着章子欣和藍色的游泳圈坐上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馬鑾灣。按照事後媒體復原的軌跡,他們去了潮州高鐵站,坐高鐵到廈門,下午三四點,又坐上了廈門開往寧波的高鐵。
梁鄧華給章子欣的爸爸章軍發了一段子欣的視頻。他還發了一條朋友圈,“4個小時,上海到温州真快。”定位在温州。章軍問他,“去温州?”
當晚,梁鄧華和謝豔芳帶着章子欣入住了寧波海曙區某橘子酒店的大牀房,次日10點退房。這是他們在人間的最後一天。他們輾轉多個地方,跨城打車,四處找海。
下午三點多,梁鄧華叫了一輛網約車,去奉化。“海呢?這裏沒有海。”司機聽到謝豔芳嘀咕。他們中途取消了訂單,給司機加錢,轉道象山縣松蘭山,兜兜轉轉了一百多公里。
8日的早晨,晨跑的人在東錢湖上發現了梁鄧華與謝豔芳的屍體,他們的衣角系在一起。一週之後,章子欣的屍體浮在象山的海域,上身穿着粉紅色的衣服,下身穿着白色褲襪,一隻黑色的涼鞋不見了。
“我弟弟第一次到松蘭山景區的時候。心一下子就涼了。”章紅説。松蘭山是章子欣最後出現的地方。位置偏僻,一條臨海的小路,一側是無從下腳的密林,一側就是大海,遍佈着礁石。
家裏,老人吃不下飯,兩天沒有開火。有天晚上,章紅看見爸爸睡不着,在門口哭,扇自己的耳光。媽媽把章子欣的小白鞋洗乾淨,晾在門口,那是六一時,老人買給她的禮物,“她説白色容易髒,就穿了一次。”
梁鄧華與謝豔芳的身份、行蹤,逐漸被警方和媒體披露出來。淳安這座小城,仍然深陷一種哀傷的氛圍之中。酒店的前台、餐廳的服務員、出租車司機,都在談論整個案件。小美看到新聞了,晚上值班,睡覺的時候會害怕。
我們下山離開青溪村時,山路泥濘,前來調查租客房間的警察順了一路。一位警察感慨,這樣的案件在淳安幾乎沒有發生過,上一次惡性案件還是94年的千島湖事件,但那已經過去25年了。
章子欣家門口的小路
在車上,梁鄧華髮了最後一段視頻給章軍。那時候,章子欣坐在一輛私家車的後排,窗外一掠而過的路牌顯示“海山路、萬象路”。
章軍最後一次和女兒通電話,她的聲音沒有興奮,也沒有快樂,只有難掩的失落。他告訴女兒,她最喜歡的表弟在家裏了。章子欣只説了兩句話,一句是“我在象山”,另一句是“爸爸,今天我回不來了”。
* 本文小美、章強、章紅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