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競往事：光榮的夢想家和年輕的退休者_風聞

文/ 張志興

6月15日，西安曲江國際會展中心A館，2019年KPL春季賽總決賽正在這裏進行，對陣雙方是RNGM和eStarPro，這兩隻隊伍都是首次闖進KPL總決賽，不論誰獲得冠軍都將創造隊伍和聯盟的一個歷史。

圖源：英雄聯盟官網

不得不提的是，關於這場總決賽的小插曲。原本定於6月1日傍晚在西安大明宮國家遺址公園舉行的決賽，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讓剛剛進行到第二局的比賽不得不中止，最後延期。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兩隊粉絲們的心情，雖然有着一些無奈、不滿和抱怨，但現場依舊是座無虛席。

專業的頭燈、手幅等一系列應援物，一個個拿着專業拍攝設備的小姐姐……身在其中感覺更像是來到了某個知名歌手的演唱會現場。

圖源：英雄聯盟官網

場館內碰到了一位從膠東半島來到大西北的粉絲，這位活潑的青島姑娘6月1日就來西安觀賽了。“我回青島到時候還要再過來，索性就在西安住下了。”她為了給自己喜愛的戰隊加油，又在西安多住了2個星期，“之前沒有來過西安，這次也相當於深度遊了，主要還是想現場見證我喜歡的戰隊和選手奪冠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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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光榮的夢想：一個千億市場的崛起

時間回到15年前，一條64K的國際專線讓中國首次接入國際互聯網，至此開啓了一段波瀾壯闊的互聯網時代。彼時，正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第一個10年，中國經濟開始進入飛速發展的時期。

與此同時，隨着電子遊戲廳、電腦房、網吧行業的崛起，越來越多的電子遊戲開始進入中國市場。雖然受制於網絡的原因，遊戲並不能通過網絡進行對戰，但是各種形式的電腦房中，玩家還是可以通過局域網實現玩家和玩家的對戰，當年5元一個小時的電腦房內，一款《大富翁》就可以讓少年們玩得不亦樂乎。

1998年，一款名為《星際爭霸》的即時戰略遊戲悄然進入中國市場，憑藉其宏大的科幻史詩背景、多元化的種族概念、豐富且平衡的兵種以及良好的操作體驗，這款遊戲迅速風靡大江南北，短時間內在中國市場積攢了極高的人氣。

一年後，新浪和263等企業紛紛開始舉辦大大小小的《星際爭霸》比賽，可以説，至此開啓了中國電競時代。這款遊戲也誕生了中國電競的第一個世界冠軍，一些目前流行的電競規則也起源於這款遊戲。

除了《星際爭霸》外，一款第一人稱射擊遊戲也在差不多的時間內席捲着中國大大小小的網吧。

“go go go”“fire in the hole”，還記得初中的暑假路過網吧門口總是能夠傳來這種“黑話”，伴隨的是各種槍械交火震耳欲聾的聲音，這款遊戲叫《反恐精英》（俗稱CS）。其真實的射擊感、音效和多人對戰的形式，在槍支管理嚴格的中國市場，填補了眾多男性對操作槍械的慾望，讓從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男生們圓了一個戰爭夢。

即便如此，當時的電子競技比賽也並沒有在國內其他圈層或是主流社會中引起太大的轟動，主動關注中國或是世界電子競技的格局變化的主要還是那些遊戲一族。

到了21世紀初，《星際爭霸》、《魔獸世界》、《反恐精英》等遊戲越來越受電腦遊戲愛好者的熱愛與追捧，競技類遊戲開始逐漸被社會關注併成為新興產物，電子競技的概念也從遊戲的範疇中脱穎而出，並以一種獨立的姿態出現在體育競技的歷史舞台上。

在跨入21世紀後的10年內，依託着互聯網的飛速發展，電子遊戲的網絡化趨勢愈加明顯，電子競技推廣的基礎也在不斷夯實。

此時不能不提一下眾多電競人和電競迷心中永遠的回憶——世界電子競技大賽（World Cyber Games，簡稱WCG）。它創立於2000年結束於2013年，前後13年的時間內其如同奧運會般彙集了眾多全球頂尖的電競選手同台競技，因此也被玩家們譽為“電子競技奧運會”。

一眾頂尖電競選手在《星際爭霸2》《魔獸爭霸3》《反恐精英》《FIFA》等多個遊戲中展開廝殺，不斷刷新紀錄的觀眾數量，高額的冠軍獎金……都推動着WCG成為當時電競行業的頭牌賽事。

在那個年代，無數電競選手將奪得WCG的冠軍視為心目中最高的榮耀。

中國知名電競選手、有着“人皇”之稱的Sky李曉峯便是在WCG魔獸爭霸項目中兩奪冠軍，奠定了其在中國乃至世界電競史上的地位。

遺憾的是，這個以贊助商為主導的賽事最終在2013年後結束其歷史使命，實際上，在結束前幾年，這個大賽就已經略顯疲態。

2009年，多人在線戰術競技（MOBA）遊戲《英雄聯盟》橫空出世，憑藉顛覆式的收費結構（讓玩家免費遊戲），僅僅兩年左右的時間就以全球1100萬名活躍玩家的數量一舉超越《魔獸世界》。到2014年，《英雄聯盟》創下同時在線750萬人、月活躍玩家6700萬人的記錄，推動MOBA遊戲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MOBA遊戲也藉此成為世界上受眾最廣的遊戲類型。

在這個“網吧”搖身變成“網咖”的年代，《英雄聯盟》成為了玩家們的心頭好，眾多網咖紛紛推出和《英雄聯盟》有關的元素，藉此來吸引更多玩家前來消費。

到了2015年的秋天，還在喬布斯掌舵中的蘋果也首次對iPhone尺寸進行突破，推出4.7英寸的iPhone 6和5.5英寸的iPhone 6 Plus，國內智能手機的普及程度也呈現爆發式增長，移動MOBA遊戲逐漸出現，2015年下半年，《王者榮耀》登上歷史舞台。

上線短短8個月的時間，《王者榮耀》的日活用户數就高達3000萬，而《英雄聯盟》達成這個數據用了2年。更加值得玩味的是，以往遊戲玩家中男性玩家佔據大多數的情況，在這款手機遊戲中出現了反轉，女性玩家數量佔比超過50%。其以易上手的操作系統和簡潔的界面，將MOBA的門檻進一步降低，擁抱了更多的用户。

《王者榮耀》的誕生，讓女生陪男朋友看遊戲比賽部分變成了男生陪女朋友看比賽，上海“熊貓V電競館”開設的《王者榮耀》進修班中，來上課的大部分都是女白領。

某公開數據顯示，目前，中國電競產業依然處於高速發展期，預測2019年中國電子競技行業市場規模將增長至993億元左右，同比增長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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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年輕的退休者：

電競選手的“失業”和再就業

電競比賽的發展，資本的進入，帶來的是整個產業鏈的協同發展，這一切都需要更多專業人才的湧入。

電競行業衍生的細分職業非常多。一位電競戰隊賽訓的負責人介紹説，“除選手外，一般戰隊都會有教練、經理、領隊，他們各司其職，好的俱樂部還可能配上數據分析師、體能訓練師或是心理諮詢師。”

顯而易見，讓粉絲和外界最容易關注到、也是關注最多的就是那些在各個電競項目中奮鬥的年輕職業選手們——人社部2019年初“官宣”了這一新職業“電子競技員”。

和體育健兒差不多，大家看到的基本上都是電競選手在賽場上的表現，不論是贏下比賽的振臂高呼還是輸了之後的黯然離場，那都是比賽中的他們，那些都是他們的一部分，那些有可能是他們一小部分。

事實上，電子競技的殘酷程度相比傳統競技體育項目有過之而無不及，職業電競選手的競技黃金年齡在18~22歲，其職業生涯時間較傳統競技體育項目平均都要少近5成。你有可能在温網決賽上看到38歲的費德勒和33歲的納達爾膠着四個多小時，但很少有機會在電競決賽中看到25歲以上的選手。

2019年6月8日，曾經隨中國電競國家隊拿下雅加達亞運會英雄聯盟項目（表演項目）冠軍和聯賽冠軍的選手嚴君澤，在RNG戰隊的主場舉行了退役儀式，23歲的他因為狀態原因選擇了退出職業電競道路。

圖源：嚴君澤微博

此後，他在洲際賽上做嘉賓主播、和國際知名球星互動、參加公益活動……但不出意外,未來的他可能還會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到直播行業，這是一個對他和俱樂部來説都能迅速帶來現金流的“職業”。

“憑藉着他在英雄聯盟中的影響力，再加上不錯的長相，剛剛退役的他還是能夠在直播領域實現變現。”行業人士指出，“但如果長時間不能有一個很明確的人設或是走出一條差異化的道路，很容易在幾年之後就泯然於眾人。”

更殘酷的事實是，還有很多沒有奪得冠軍，同時知名度也不高的選手，他們退役的時候，大多也就是失業的時候。

目前，國內對於電子競技退役選手還沒有太多支持和保障，退役選手去擔任戰隊教練或者成為官方職業解説的鳳毛麟角，更多的人退役之後的首選職業就是遊戲直播——但能火的、能靠此維生的也是極少數，這個行業是典型的“金字塔”收入結構。

“這就像中超球星和中甲普通球員退役之後的現實差距。我們也在考慮電競選手退役後的就業問題，最開始的想法是他們仍對遊戲有一些深入的理解，可以打出比常人更強的精妙操作，那是不是可以把他們利用起來，給他們創造一個新的職業機會。”熊貓V電競館負責人張雲皓坦言。

張雲皓和熊貓V電競館的其他合夥人將這些退役電競選手集中在一起，給他們提供一份名為“電競顧問”的職位，安排職業培訓、製作面向普通玩家的遊戲技能提升課程、招募玩家學員，年輕的退役選手們再就業，得到的是穩定的基本工資、績效提成和繳納五險一金的保障。

新職業“電競顧問”應運而生。據美團點評發佈的《2019年生活服務業新職業人羣報告》顯示，“電競顧問”這一職業雖然尚未收錄在人社部的職業大典中，但在服務消費興起的浪潮中，這一新興職業已然開始誕生。

圖：熊貓V電競館的電競顧問在指導學員

“電競顧問”的誕生離不開消費需求。對於遊戲玩家來説，他們願意花費金錢在遊戲中，以獲得虛擬世界的成就感。玩家K在一款遊戲中前後投入了40萬元，在這款遊戲中K是所在服務器中一個“幫會”的老大，更是他所在服務器的戰力排行榜第一。K享受虛擬世界給他帶來的快感，儘管花費的這些錢，很多人一年都掙不到。

除了“氪金”，也有對自身技術不滿意的玩家，願意花錢請更專業的人，一對一學習遊戲操作技巧。雖然看遊戲視頻或是職業選手直播也可能學習到，但肯定沒有言傳身教的效果好。張雲皓將之類比成健身房裏的器械訓練和私教訓練，有些玩家有自己偏好的位置、英雄（《王者榮耀》遊戲中的術語），電競顧問會根據每個學員情況去定製培訓。

但成為“電競顧問”的這條道路也並非想象中那樣容易上手。

此前的職業電競選手在成為電競顧問時，還必須經過多維度培訓才能上崗。美團點評發佈的《2019年生活服務業新職業人羣報告》調研數據顯示，在網吧電競、運動健身這類生活服務行業中，71.2%的新職業者都參加過職業培訓，並且職業培訓投入和新職業者的收入呈現正相關。

圖源：《2019年生活服務業新職業人羣報告》

對於電競顧問這一新職業的職業培訓，目前還尚無明確的標準、課程體系，來自北京的“宏碁掠奪者真牛大師體驗中心”有一套“上崗”的培訓規範，來自上海的“熊貓V電競館”亦開發了一套自己的培訓課程，在張雲皓看來，“已經是國內比較體系化的了”。這套職業培訓中，包括對遊戲的基礎理解、對學員的管理能力、溝通能力、培訓能力以及銷售轉化能力，從能力模型上看，和以往只需要技術好、協作佳的職業電競選手截然不同。

據瞭解，目前國內大多數電競顧問的薪酬在每月7000元左右，個別頂級的電競顧問薪水可以達到每月2W。而根據《2019年生活服務業新職業人羣報告》，到手月收入在5000~10000元的新職業者佔比為30.41%，月收入1萬以上的新職業者佔24.59%。

潮起潮落，奮鬥中、蜕變中的年輕人一直是故事的主角。

故事的開頭，那位專程去西安看決賽的女生，她喜愛的戰隊最終未能奪冠，但這兩隻隊伍和聯賽排名靠前的四隻戰隊，都進入了7月舉行的世界冠軍盃比賽，和包括其他國家的戰隊一起爭奪世界第一的寶座。

陪着女朋友去看王者榮耀職業聯賽的男生，在場館外暗滅煙頭，來了一句感嘆，“我還是覺得英雄聯盟那樣電腦對戰才更像是電競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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