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籠》稱得上是國產大作嗎?_風聞
寂静森林-2019-07-19 09:38
這段時間,一部國產CG動畫《靈籠》,突然就成為了動漫圈中的熱門話題。且不説其據稱從第一版片花出現至今成片終於上映,製作時間長達兩年多,也不説為了這個故事,主創人員設定了一個原創的世界觀以及基於這個框架下的未來廢土地球生態圈,只説其製作公司——藝畫開天,據稱已經獲得了《三體1》的動畫改編權,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對其製作的這部原創CG動畫產生極大的興趣了。

第一集,相信每個看過的觀眾都會對其堪稱驚豔的片頭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就是在這一瞬,確實能讓人感覺,三體的動畫化靠譜了。
然後……

正片開始,畫面切換進墜毀的飛船殘骸。一羣覆蓋着網紅臉貼圖的俊男美女,以及在光滑皮膚上加些暗色和黑色,以便偽裝成粗獷大漢的隊長就這麼出場了,這個鏡頭頓時就讓人“咯噔”這麼一下——畢竟這套建模太臉熟了,從韓國網遊到國內武俠遊戲,配的CG動畫中的角色都是這幅調調。
好吧,默唸着“成本問題,成本問題,套用現成建模”,繼續往下看。
按照現有劇情的介紹,主角小隊是為了蒐集各種可以利用的物資而來到這艘已經不知道墜毀多久的飛船中來,面對着整艘飛船中死狀詭異的人類遺骸,小隊隊員們明顯事前受過相關教導,明白他們可能面對的危險和敵人是何種類型,又會以何種攻擊手段來對付這些不速之客。然而……當危險真正出現時,片中的邏輯BUG就此展現——既然知道可能遭遇敵人的類型,那麼小隊隨身攜帶的武器是完全不合適的。
第一集中出現了兩種敵人,一種是會施放名為“猩紅素”,通過空氣傳播的神經毒素,受害者吸入後產生幻覺的脊蠱蟲。其喜好羣體行動,並且當受害者吸入毒素達到一定濃度,就會附着在其身體上,將其變為肉身傀儡;另一種是噬極獸,以無數傀儡的肉體作為供其孕育的養分,擁有着堪比裝甲板的堅固角質外殼、與坦克媲美的巨大體形,以及與貓科動物一般敏捷的動作。
對付前一種敵人,顯然需要有過濾和淨化能力的呼吸裝置,以及能夠快速麪殺傷的武器;對付後一種敵人,則需要擁有高初速,高穿透力彈頭的大口徑自動武器。
然而這個小隊,反倒是用來領便當的普通士兵們臉上覆蓋了一個似乎是整合了呼吸過濾裝置和夜視、輔助瞄準裝置的面具;有頭有臉的角色,卻悲催到只能用手臂捂住口鼻以避免吸入毒素;至於隨身攜帶的武器,則是本片原創的一種奇怪的自動步槍。這是一支什麼性質的步槍呢?首先,其子彈威力小的驚人,把脊蠱蟲打成兩截都辦不到,只能給它對穿一個小口子,因此面對蠱蟲羣時面殺傷力嚴重不足;其次,當對上噬極獸時,它的子彈僅僅就是用於激怒這種怪獸,以便讓你迅速領便當;而它配備的榴彈,也只能給怪獸表面甲殼揚起一陣塵土,而傷不了其分毫;最後,就是其彈藥似乎是多到無限的——片中被感染的隊員從扣動扳機到最後被噬極獸咬死,射出了上百發子彈,卻都沒有更換一次彈匣,不愧是未來世界的武器……
一支瞭解敵人的小分隊,卻完全沒有針對性的攜帶隨身武器,這就導致了片中噬極獸出場後,瞬間造成了巨大人員傷亡的B級恐怖片套路劇情。
至於為了給之後的勞工4068戲份打前站,因而安排了這麼一個小分隊竟然沒人會黑客技術,只能讓隊裏幫着扛裝備的勞工4068客串把黑客去破解防爆門這種沒有合理前提的生硬劇情;以及CG動畫的頑疾——人物動作輕飄飄,缺乏力量和重量感這種老大難問題也就不説了。
從第一集的整體劇情看,編劇使用了兩個不同的視角:地上為了人類存續而艱難蒐集物資的獵荒者小隊;漂浮在空中的都市——燈塔,以及燈塔內為了嚴格區分人類等級而出現的新宗教這兩條故事線,來為整個《靈籠》世界觀的展開做鋪墊。然而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限於國內編劇經驗和素養的缺乏,其劇情合理性乃至世界觀是存在很多不足的。
首先,就是對於故事框架的設定。這種設定並非指為了故事中會出現哪些場景,因而繪製相應的背景設定稿這麼簡單。而是説,在設定好地球大災變發生後,倖存下的人類分為生活在浮空城底層,基因有缺陷的人類——塵民,以及生存在浮空城上層,基因未被污染的人類——上民這樣一個基本世界觀和文明框架後,在相應故事框架內,上民和塵民為了生存,各自會形成怎樣的社會結構,工作劃分,文化氛圍,安保力量等等。而基於這些劃分,又會形成什麼樣的語言,口癖,社區,服飾,裝飾,飲食,娛樂,交通工具,裝具,武裝等等細節(如果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請去看GAINAX當年的良心之作《王立宇宙軍》,是怎麼設定主角所處世界結構的),這些細節並不是給上民一套韓國網遊式樣的長袍,一個乾淨的身體貼圖,給獵荒者一套什麼都防不住的夾克,什麼用都沒有的燒火棍武器,給塵民一身小混混穿着的T恤,弄得身上貼圖髒一點,就算是劃分出了各自的社會屬性這麼隨便糊弄了事。
其次,作為一個編劇必須要了解這樣一個常識,那就是一旦完成了世界觀結構的建立,如果想讓整個故事鮮活起來,而不是由編劇和導演來隨意扮演上帝,惡意干涉角色的活動,那麼投入這個世界觀中的角色就應該按照這個世界觀有自己的社會定位和與之合情合理的反應。
比如一個被故事設定為上民中精鋭的獵荒者隊員,與一個朝不保夕、戰戰兢兢跟隨着獵荒者小隊去搜索物資的塵民勞工,去探索未知的遺蹟時,就不可能像三流恐怖片角色那樣傻乎乎的去犯各種低級錯誤,去做各種作死的舉動,自己把自己蠢死。符合的角色定位的相應劇情推進便應是,獵荒者隊員會根據已有的作戰經驗攜帶合理的作戰裝備以應對任何可能出現的敵人;勞工會在這種隱藏着危險的環境中老老實實的做自己的本職工作,不多做,也不少做,以便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在獵荒者已有充分準備這樣的前提設定下,會在遺蹟中遭遇怎樣的危險並遭受人員傷亡,就是在考驗編劇的劇情編纂能力了。
比如作為固化等級劃分而存在的新宗教以及其教宗第一次登場,那麼這場彌撒戲就應該是對於整個世界觀的有效充實,而不是淪為反派的裝逼,和為了顯示其邪惡而邪惡的膚淺表演。
就在截稿時,由於對第二集劇情的推進,筆者對故事設定的等級劃分有了進一步的瞭解。歸納起來,可以綜合成兩個字——刻意。 新中國的建立,對於中國社會最深層次的改造,莫過於打碎了延續千年作為一種制度和潛規則存續的等級劃分,這種打碎並非如印度那樣,簡單下達了個廢除種姓制度的法令,而後顯性的,隱性的等級隔離依舊頑固的存在;新中國的社會改造,是直接觸動了等級劃分的本質,即不同等級可以擁有不同社會資源這一點上,使得全部國民都可以使用相接近的社會資源;通過這種革命的手段,將打碎等級的觸角一直深入到了每個國民的靈魂烙印中。 相比之下,我們一衣帶水的鄰居日本,由於其明治維新根本沒有改革掉存在於日本社會中的等級制度,反而隨着國家的法西斯化被進一步加強,並在二戰時達到了登峯造極的水準。雖然在戰後表面上經過了美國的改造和中國革命思潮的衝擊,但是這種封建殘餘依然頑固地存在於日本社會中,並被忠實反映到了日本動漫劇情中。 作為日本動漫的學生,本片編劇顯然是想模仿日式劇情來設定出這樣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然而被刻在靈魂中的平等烙印卻使得他根本不知該如何從劇情的每一處細節中來體現這個末世社會中的森嚴等級,因此他只能依靠角色粗暴的行為和蒼白的台詞,來表現出一種因為歧視而歧視的情緒,因而人工鑿刻的痕跡就太過於明顯。
綜上所述,總結起來説就是——“角色會去怎麼做”,和“我要角色去怎麼做”,這就是一部作品真實,或蒼白的分界線。很遺憾,就目前看來,除去在技術上的青澀與不成熟,在講述故事這點上,《靈籠》的缺陷也是很突出的。如果因為其製作公司將製作動畫《三體》,而就將其吹捧為國產動畫大作,那麼不管對於藝畫開天這個製作公司,還是三體這部寄託了中國觀眾極大期望的作品,都不會是好事,反倒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捧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