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新格局 | 王的落幕（下） | 再無死亡五小_風聞

我不知道美國那邊這個夏天的球迷氛圍是什麼樣的，至少國內有關勇士的話題討論不再能激起波瀾。距離金州勇士戰火箭、滅拓荒的日子沒過去多久，在泡沫氾濫的吹捧聲中走向總決賽舞台，然後杜蘭特、湯普森跟這支球隊轟然倒下的畫面就像發生在昨天，但自由市場開啓的短短几天內，勇士管理層以驚人的爆發力完成多筆操作後，這支球隊的球迷就像蜷縮在角落裏無人問津的流浪漢一樣，自顧自的舔舐傷口，不再參與鍵盤戰場的槍林彈雨——這是圍繞4年3冠一個時代的重要代表球隊發生的事情，熱度冷卻速度之快令人震驚。

但這可能也是勇士球迷希望的結果，安靜獨處，不被打擾，過去幾年不會有這種舒適的環境——對別人沒有威脅是福氣，就像被黑幕包圍貼出的安全聲明，你被侷限在一個小天地裏不再能逐鹿中原，換來的就是端着獵槍的審判者們不想浪費時間的輕蔑和仁慈——多諷刺，但這就是球迷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則。

OK，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勇士失去了威脅？

勇士衝出西部的最後5場+1節的比賽裏，不是也沒有凱文杜蘭特？

克萊湯普森的傷病沒有嚴重到讓他成為另一個球員，據説他復出的時間也比最初預期的要早啊？

無杜勇士依然可以走出西部，這已經是被證明過的客觀事實，畢竟…在你…之前，是吧…

如果你還想為勇士辯解些什麼，以上拼命豎起靶子並渴望有人瞄準的言論並不會真的吃槍子，因為反駁不需要很大聲就能結束一次爭論：

噢，所以呢？在鋒線為王的時代裏，連續失去兩個王牌2~4號位球員，然後組成防守兼容性糟透了的奇葩後場，這樣的勇士拿什麼再去打一輪分區決賽級別的系列賽？看看洛杉磯雙雄擺出的是什麼樣的陣容，勇士的鋒線又拿什麼去匹配呢？

正反兩方的聲音都不代表我想説些什麼，我只是描述一下有關勇士的討論會出現哪些聲音——如果現在還有人關心的話——然後回憶一下過去幾個賽季勇士在用什麼樣的方式席捲聯盟，以及他們在經歷劇變後，又要以怎樣的方式適應現狀或者風格轉型。

連續5次殺入總決賽，你可以找到這支金州勇士無數優點，水花兄弟的三分球，杜蘭特的無差別單打，分享球理念配合華麗的戰術走位，極具彈性的無限換防結合快攻推進搶投飆射——這個時代最酷炫的表演風格籃球配得上各種誇讚的形容詞，但只要你要提起這支勇士，就不得不聊起“死亡五小”，一套正式宣佈小球時代進入高潮的奇葩組合。

15年總決賽開始讓全世界認識到威力後，死亡五小統治了15-16賽季的常規賽，在勇士拿出這套陣容的37場比賽的172分鐘裏，百回合淨勝對手可怕的40.2分，成為不可阻擋的代名詞——然後又在16年總決賽上失去了神奇，庫裏狀態低迷時匱乏持球主攻手破換防、巴恩斯的嚴重失準，成為這套陣容並不常見但足夠致命的弱點。

擁有杜蘭特的“漢普頓五小”克服了這些弱點，將死亡五小的統治力一直延續到18-19賽季常規賽結束。下表是“漢普頓五小”三個賽季的常規賽和季後賽的攻防效率：

只有兩個時間段，五小沒能拿出統治力表現：

一是17-18賽季常規賽，這是勇士核心球員防守相當划水的一季，他們進入季後賽開啓全力模式後，證明了這點；

二是剛剛結束的季後賽，快船和火箭以小制小的搏命戰法是死亡五小不太喜歡的對手類型。

兩個五小失去統治力的時段，先失陷的是防守。這是個耐人尋味的事情，不去多想的話，小陣容的機動性和射程針對笨重的大中鋒，通常會在需要加強進攻時拿出，但勇士的死亡五小不同。在格林丟失三分球后，他跟伊戈達拉兩個策應點頻頻在三分線外大秀傳球技巧甩鍋的鏡頭提醒球迷，這套陣容並不符合現代籃球多擺射手拉空籃下空間來提升進攻的基本邏輯，把伊戈達拉換成盧尼時，更好的前場籃板和終結能力反而能在對付同樣玩小陣容的火箭時開闢新的思路——本質上，死亡五小已經不是提升進攻的陣容，而是一套立足於換防和反擊的防守型陣容。

可以追求小來提升防守的反潮流做法，也是因為“五小並不小”，庫裏之外的每個成員都可以防至少4個位置，庫裏也比大部分1號位球員更高，這讓死亡五小在對位策略和防守執行上充滿彈性，具體點説：

**勇士可以在對位上就直接拆掉大部分擋拆組合。**1/5擋拆是籃球場上錯位優勢最大的一組擋拆戰術，通常來説沒法換防，但勇士可以——勇士用克萊防對面1號位擋拆手，格林防5號位掩護人，前者穩如老狗的下盤和後者可以對位任何球員的單防能力是其他球隊不具備的防守資源——這只是第一步。

大部分球隊不會只有一個擋拆手，也不會只有一個掩護人，五小最騷的地方是如果你有兩個擋拆手，勇士可以拿克萊和伊戈達拉分別去對，如果你有兩個掩護人，勇士可以拿格林和杜蘭特分別去對——這四個球員之間無限換，總是能讓你打不出戰術，並且極少有球隊能拿出一套讓勇士不知道怎麼藏庫裏的陣容。

但猛龍可以。猛龍可以擺雙控，洛瑞+範弗利特，其他三個位置是萊昂納德+西亞卡姆+小加/伊巴卡，加上猛龍擋拆風格內外兼備，如果不能換防拆掉就很難兼顧，這是為什麼勇士從常規賽開始就防不住這支球隊的原因之一——當然，這不是這篇文章的重點。

勇士在對位上還能更誇張一些——如果對手擋拆掩護人體型很大，克萊和伊戈達拉換防都對付不了怎麼辦？勇士可以直接讓杜蘭特對位持球手，甚至關鍵時刻可以讓格林親自對位持球手，讓杜蘭特對位掩護人——我以前説，如果你看到杜蘭特突然被安排到奇怪的對位上，往往有深意。

但對位是死的，場上形勢瞬息萬變，跑動和傳導球多的比賽，每一刻對位都在變化，這時候五小的優勢又體現出來——如果出現錯位，比如庫裏對上了大體型鋒線甚至內線，由於其他四個球員都有接管能力，庫裏弱側就近呼喚換防非常方便。在某個點失位時，由於各個點都有一定的協防能力，機動性又好，刷卡或者籃下協防，快速補位，填補外線空當，勇士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比一般大陣容快得多。

本質上，勇士的防守策略就是主動接受錯位又不斷消除錯位——主動接受錯位指防擋拆一線直接用換防拆解掩護，接受小打大或者大打小錯位，主動消除錯位指無球端換防幫助隊友接管不能應對的錯位，然後結合積極的協防和外線輪轉查缺補漏，少給對手提供舒適的出手機會。

這種策略有兩個關鍵：

**第一，積極性和默契必須拉滿。**因為換防本身就是一種失位，要換的快、換的默契，避免被對手利用，局部支援協防也必然導致失位，必須有積極的後續輪轉保證防守運轉流暢——划水還是不划水，防守水準會差很多，因為勇士並沒有在籃下蹲一個能護筐、能收下所有籃板的大塊頭為所有人擦屁股；

**第二，天賦是硬性要求。**死亡五小成立的前提是“五小並不小”，雖然格林是五小防守策略成立的前提，但他只是必要條件，不是充分條件，其他四個點同樣重要，他們決定了換防後能否小防大、能否無球端就近快速換防、支援協防的球員體型是否優秀，以及勇士到底能擺出多少種風騷的對位策略。

這兩個關鍵點聽起來一點也不新鮮，甚至以上我對死亡五小防守的覆盤也顯得老生常談——別吐槽，趁着熱乎我寫下這些，免得未來再次想起這段歷史時變得遲疑，時間會模糊記憶，人總會忘卻一些東西——但這能幫助我們思考下賽季勇士的防守時，提出一些更具體的問題，比如：

誰去對位第二個擋拆手？

湯普森可以對位第一個擋拆手，但大部分球隊1~3號位不只一個擋拆手，另一個就需要庫裏或者拉塞爾去對位——不管誰去對位，都沒法換防解擋拆。

怎麼防那些配置變態的球隊？

如果快船擺路威+喬治+萊昂納德+傑邁克爾格林+哈雷爾的大陣容，勇士要如何對位？只能庫裏防路威，拉塞爾防傑邁克爾格林，湯普森防喬治，追夢格林防萊昂納德，盧尼防哈雷爾——不説換防沒法實現，單防都夠嗆。

**由於側翼防守資源的嚴重削弱，對位難題之後，是協防難題。**還記得勇士怎麼西決幹掉開拓者的麼？庫裏超神表現的背後，是格林、伊戈達拉們協防能力對開拓者鋒線的壓制——把伊戈達拉換成拉塞爾後，一個回合內先嚐試切斷空切傳球、再正面封堵攻筐並破壞吊球的防守，就得全靠格林自己忙活了。

多一個防守糟糕的後衞，少1~2個防守出色的前鋒，對於勇士這種5張牌都要管用的防守體系，影響是巨大的。所以這個系列第一篇文章，純粹用數據推導出的勇士防守排名並不真實——那不考慮兼容性——勇士的防守上限低了很多，也許尚可靠着內線防守底子和水花兄弟各有特色的防守貢獻維持大樣本水準，在配置更強、更有針對性的對手面前，遭遇開拓者式的尷尬就很難避免。

並且，勇士真的沒有“死亡五小”了。從配置根本上，勇士使用五小已經沒有了意義，不管填補五小這兩個名額的球員是誰，都有太多的問題：

庫裏+拉塞爾+湯普森+麥金尼+格林，“五小並不小”是五小防守成立的前提，這個五小太小了，如果五小沒有防守，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庫裏+湯普森+麥金尼+羅賓遜+格林，這是更接近老版本死亡五小體型的配置，且不説麥金尼+羅賓遜的防守能力不如伊戈達拉+巴恩斯，這樣的陣容空間環境堵，處理球能力又不夠，完全不如把一個鋒線球員換成內線有意義。

真的，這一次真的沒有死亡五小了。

那麼，勇士選擇拉塞爾錯了麼？

平行宇宙裏，有另一種處理杜蘭特離隊的方式——讓杜蘭特直接離隊，不先簽後換拉塞爾，這樣就沒有硬工資帽問題，可以不送走伊戈達拉，利文斯頓+次輪籤交易得到克勞德，用迷你中產合同的部分或全部追求傑邁克爾格林、坦普爾、傑夫格林之一——別的側翼和鋒線不用想了，真的要不起。最後勇士還能持有這樣的側翼和鋒線配置——伊戈達拉+克勞德+邁克爾格林/坦普爾/傑夫格林之一，並可以擺出新版死亡五小：

庫裏、湯普森、伊戈達拉、克勞德/邁克爾格林、追夢格林

五小陣容立足於防守的精神沒變，並且在對陣快船、湖人等球隊時，擁有更舒適的對位彈性。

聽起來是不是…很美？

回過頭來想，我也不確定這是不是更好的路線——如果我能預見到勇士拿下伯克斯，把埃文斯徹底改造成了控衞，在拉塞爾交易發生時，也許我還會給勇士的操作打更低的分數。然後期待勇士在湯普森迴歸前能以防守苟住一端，很猥瑣的鍛鍊新人，容忍伯克斯、埃文斯、普爾們糟糕的得分效率，等待湯神迴歸後完成合體，看看這個賽季最終會發生些什麼——我相信這是短期內更好的選擇，起碼到了季後賽，我更願意相信2後衞+2前鋒+1中鋒的配置，並且樂於看到科爾在關鍵時刻掏出山寨死亡五小，用防守彈性和勢如破竹的反擊摧垮對手。

但或許邁爾斯已經確定他不太可能從市場上拿到理想的鋒線，或許勇士想的更加長遠，比如拉塞爾在未來等於些什麼——勇士和火箭球迷都在惦記考文頓——或者未來更多年，拉塞爾對於勇士意味着些什麼。拉塞爾是勇士為復興埋下的伏筆，這個判斷依然不會變，理論上，走這條路有更高上限的可能。

手裏有什麼，就想什麼吧——現在勇士怎麼走？

3後衞+2內線，這是勇士目前配置下最容易擺出的陣容：

後場輪換庫裏/拉塞爾/湯普森/伯克斯/埃文斯/普爾；

內線輪換格林/盧尼/考利斯坦/帕斯卡爾/斯佩爾曼/司馬懿；

後場以投射、跑動、持球、傳球為主的風格，內線以防守彈性為主的風格，勇士成了內外攻防鮮明的極端球隊，這不是現在NBA的流行趨勢，但這是一組內部邏輯還算和諧的配置，起碼比上個賽季，每個位置的可替代性變強了。

鋒線呢？麥金尼和羅賓遜，或許就像掘金的克雷格，成了遭遇特殊體型的對手時，需要拿上來的對位尖兵（但金妮的單防技術…）。

雖然勇士的內線整體投射能力依然不佳，4射手配置在大部分時間擺不出來，但勇士進攻體系完全可以接受3射手+2終結點的配置，後場有更多的持球點，更好的投射能力，這保證了勇士有不錯的進攻下限。

勇士下賽季的防守風格，可能是換防與夾擊結合——可以換時，勇士還是願意換，格林、盧尼、考利斯坦、帕斯卡爾都有極強的換防能力，勇士在內線配置上路線沒變。但因為後場換防配置的降級，導致很多時候不能換不是因為內線怕小打大，而是外線怕大打小，又因為勇士內線缺少真正意義的站樁中鋒，走延誤或者夾擊再回追的侵略性風格，把機動性充分發揮就非常合適——這時候雙內線的優勢也能體現，一個上線撲，一個內線協防。

勇士下賽季的防守，可能更接近於過去的自己和掘金結合的風格，從配置情況看也有類似之處——有侷限性，但大樣本下，做到還不錯不是沒有希望。

是的，下賽季的勇士可以給一個還不錯的評價——進攻下限不會低，防守努力一下在大樣本上能做的不錯，兩端都進入聯盟前十，進攻再高一點完全有希望。

或者你這麼想，有庫裏的球隊，進攻不會差，有追夢的球隊，防守也不會太差。

還不錯之上的評價呢？

我不敢做了，如果沒有意外的交易，或者這個年輕團隊中有人突然成長起來，我看到的就是一個還不錯，但我知道他們走不到最後的球隊。我知道有人不高興了，但如果你是勇士球迷，經歷了剛剛結束的18-19賽季季後賽，你還會在意所謂看輕或低估的聲音麼？想想總決賽前，一片看好“無杜勇”的和諧氣氛裏，那些捧殺最後換來的難道不是會議開的更開心？

不吹，其實才是真愛。

庫裏説，他享受現在不被看好的局面。我想勇士球迷應該也有這個心態——輸一場比賽就氣的跺腳的日子過去了，這是一種解脱啊，勇士球迷終於輸得起了。安靜不被打擾，享受比賽不計較結果，終於能夠找回熱愛籃球的本真，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19-20賽季，新的球館不會有死亡五小的身影，勇士再也不能在關鍵時刻掏出這套毀天滅地的王牌陣容逆轉乾坤，這很遺憾。勇士也將輸掉很多比賽，你會抱怨勇士糟糕的外線單防，抱怨協防位置的小個子沒有卵用，你將想念伊戈達拉的切球和推進，在沒人能打開局面時，你將想念凱文杜蘭特的無敵，你甚至會不適應沒有人對你咬牙切齒的一臉嫉妒，也不再有享受完一場大勝後切去看別隊比賽苦苦掙扎的福利——如果你買了湖人的球隊通。

但，請享受19-20賽季吧。所有東山再起、從頭再來的劇情，最傷感的不是青春不在，而是物是人非，幸運的是，在這個管理層如鐵打營盤，球員如流水般的時代，你還能看到14-15賽季霸業開始就效力於這支球隊的庫裏、克萊和格林，看到這幾個傢伙一起二次創業，這是怎樣的緣分和恩賜？

失敗、傷病、離別，這是總決賽的夢魘，但總要告別過去，迎接未來——再見，死亡五小，你好，大通中心，你好，新的，也是舊的金州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