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最帥“女團”-首支女性武裝反偷獵巡邏隊_風聞
德不孤-新闻搬运工2019-07-21 14:16
來源:澎湃新聞 2019-7-19
文|瑞秋·努爾
今天的非洲大陸上,有一羣特別的人,她們是歷史上第一支全員女性的武裝反偷獵巡邏隊。她們正在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在不開槍的情況下逮捕偷獵者,書寫着野生動物保護的新篇章。

▲歷史上第一支全員女性的武裝反偷獵巡邏隊——Akashinga。
她們,都曾有一段艱難的過去
凱莉·理·齊岡布拉(Kelly Lyee Chigumbura)是這支武裝反偷獵巡邏隊中的一員。17歲那年,她在津巴布韋的贊比西河谷下游(Lower Zambezi Valley)的家中不幸被強姦。在她意識到自己懷了強姦犯的孩子以後,齊岡布拉輟學並放棄了自己長久以來成為護士的夢想。“我的理想被現實碾壓得支離破碎”她説,“我的人生再也沒辦法好起來了。”
那時的齊岡布拉經歷了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日子,沒有餬口的工作,也沒有一技之長,更沒有前途可言。
按照當地人的文化風俗,如果一位母親缺乏照顧孩子的能力和資源,就應當把孩子交給祖父母養育。因此即便齊岡布拉不願意,強姦犯的母親還是帶走了她的女兒葉爾·克利帕特拉(Yearn Cleopatra),甚至拒絕齊岡布拉去看望自己的孩子。“一切都讓人感到絕望。”齊岡布拉嘆氣道。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整整三年。在齊岡布拉20歲的某時候,村長把她拉到一邊,説有一位名叫達米恩·曼德(Damien Mander)的澳大利亞人正在招募負責野生動物保護的女性巡邏隊員。如果被選中的話,就可以負責附近的昆都杜野生動物園(Phundundu Wildlife Park)的巡邏和保護工作。
齊岡布拉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她必須要先經歷為期三天異常艱苦的軍式化試訓,才能正式成為了新巡邏隊的一員。如今巡邏隊裏,除了齊岡布拉還有其他16名女性,她們其中很多人都有過被虐待或性侵的經歷,她們為新巡邏隊取一個名字,叫做“Akashinga (阿卡辛加)”,寓意為“勇敢的人”。
現在的齊岡布拉,全心全意地保護着自己國家中那些最脆弱的公民們——野生動物。“當我能成功阻止偷獵發生時,我非常有成就感。”她説道,“我想在這裏度過一生,用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去抓住偷獵者並保護那些動物們。”更重要的是,加入Akashinga女性巡邏隊給了她信心和自主權,讓她有機會贏回女兒的監護權。

▲“她們意氣昂揚”:凱莉·理·齊岡布拉(Kelly Lyee Chigumbura)(前方)在昆都杜野生動物園內的障礙訓練場上進行爬繩訓練。
據曼德所知,昆都杜是世界上第一個由都是女性的巡邏隊管理和保護的自然保護區。雖然女性在非洲很少會擔任巡邏隊一職,但曼德相信這些經過專業訓練的女性們可以開闢出一種保護野生動物的新方式——一種遠沒有那麼暴力的、又更加和平的方式。與此同時,這一舉動可以賦予女性們自主權並改善社區現狀。
“在非洲有這樣一種説法,培養一名男性只是在教育一個獨立的個體,但培養一名女性則是在培育一整個國家。”曼德説道,“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賦予女性權力是當今世界變革的最大力量之一。”
從狙擊恐怖分子到保護野生動物

▲曼德負責進行戰鬥訓練; 他領導的團隊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個自然保護區的全女性巡邏隊。
曼德高大挺拔,和許多奮戰在非洲偷獵危機前線的人員一樣,他有着豐富的軍事作戰經驗。從2003年到2005年之間,他曾在澳大利亞國防軍(Australian Defense Force)精英反恐隊的東戰鬥突擊小組(Tactical Assault Group East)擔任特種作戰狙擊手。
“特種部隊中從未有過或是想過要接納女性,”他説,“通常我們以成為軍隊中全是男性的武裝隊伍而感到自豪。”

▲作為一名前特種部隊的狙擊手,曼德説在非洲保護野生動物讓他發現了自己人生中“更崇高的使命”。
退伍之後,曼德去了伊拉克的一傢俬營公司任職。27歲時,他成為了伊拉克特警訓練學院(Iraq Special Police Training Academy)的項目經理。這份工作給他帶來了高昂的薪酬,卻同時也給他造成了沉重的心理負擔。那些經受了六個星期訓練的新兵被派遣到前線後,無外乎是以下三種結局:臨陣脱逃,加入民兵,或是戰死前線。2008年曼德離開伊拉克後,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在非洲南部地區周遊,並漸漸開始對自己的生活現狀感到不滿。
在非洲南部的那段經歷讓他大開眼界,並開始關注到大象和犀牛所面臨的不斷升級的困境。偷獵現象曾一度在20年的時間裏有所緩解,但之後又因為非法象牙貿易的興起而猖獗,大象再次面臨被大範圍屠殺的處境。在偷獵現象重回歷史舞台後的7年時間裏,整個非洲大陸的大象數目減少了30%。與此同時,犀牛也成為了偷獵者們的新目標,10年間就已經有7000多頭犀牛死於偷獵者之手。
曼德對他所看到的這一切感到非常憤怒。當他意識到可以利用自己的軍事專業技能來保護這些野生動物們時,他毅然決定全身心投入到這項新的使命中去。他説:“大自然給了我重生的機會——一個改變自己、完成更偉大使命的機會。”他賣掉了自己在澳大利亞的房子,並將他所有的積蓄用於建立國際反偷獵基金會(International Anti-Poaching Foundation),這是一個以軍事特種部隊的方式來保護野生動物的非營利組織。
曼德曾在莫桑比克邊境上有着“犀牛戰爭中心”之稱的克魯格國家公園(Kruger National Park)工作,也曾率領小分隊在津巴布韋的維多利亞瀑布國家公園(Victoria Falls National Park)內執勤。通過他的努力,從莫桑比克偷偷潛入克魯格國家公園的盜獵者明顯減少。他的小隊在維多利亞瀑布國家公園執勤的八年時間中,沒有一頭犀牛在這裏被虐殺——這也是津巴布韋同一時期唯一的範例。
但與此同時,曼德開始意識到儘管他和他的手下能夠阻止偷獵行為在自己巡邏的區域發生,他們所提供的幫助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有研究表明,“以戰爭手段阻止偷獵”的方式並不適於野生動物保護的長期發展,社區支持才是其中的關鍵所在。“這種以攻擊當地人來保護野生動物的方式很難長久”曼德説。“長期有效的解決方案在於贏得當地社區的理解和支持。”
“女性,為什麼不能成為前線巡邏隊員?”
2015年,曼德決定捨棄以往那種“尋找和消滅盜獵者”的野生動物保護模式,致力於尋找新的替代方案。他希望找到一種可以吸引當地社區參與、激勵他們擁護野生動物保護的新模式。
正當他仔細考慮如何實現這一切時,曼德偶然發現了《紐約時報》上一篇關於女性從美國陸軍精英巡邏學校畢業的文章。他意識到,既然女性可以勝任軍隊裏的巡邏隊,那為什麼不能成為非洲前線的野生動物巡邏隊隊員呢?

▲瓦德扎奈·姆內莫(Wadzanai Munemo)在早上巡邏時停下來調查該地區的大象。
這個想法看上去很容易實施,但卻幾乎沒有先例可以遵循。根據支持巡邏隊的非營利組織綠細線基金會(Thin Green Line Foundation)的創始人兼董事總經理西恩·威爾默(Sean Willmore)的説法,非洲大約有2萬到2.5萬名巡邏人員,這是一個男性占主導地位的領域。雖然沒有關於非洲女性從事專業野生動物保護的確切人數統計數據,但根據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World Wildlife Fund)的調查,在12個非洲國家的570名巡邏人員中女性所佔的比例僅為19%。
不過在世界範圍內,情況卻並非如此。威爾默説在北美洲、南美洲、歐洲和澳大利亞等地有很多女性從事巡邏隊的工作,但非洲文化傾向於將保護者這一角色限定於男性羣體中,更何況是巡邏隊這種武裝保護者。
但是隨即,曼德就遭到了其他環保主義者的反對。
南非黑曼巴反偷獵小隊(Black Mamba Anti-Poaching Unit)是非洲大陸第一支全部由女性組成的巡邏隊,其創始人兼管理者庫艾格·斯賓賽(Craig Spencer)説:“給年輕女性武器會讓她們變得異常脆弱。”和阿卡辛加巡邏隊不同,黑曼巴的成員並不配備武器。

▲給Akashinga巡邏隊配備武器引發了爭議,但曼德認為必須這樣做才是負責任的行為。
斯賓賽繼續説道,比起攜帶槍支,女性巡邏隊隊員更應該通過關注社區建設和教育來發揮自己的優勢。“女性是撒哈拉以南非洲裏最具潛力的未開發資源,但試圖讓她們成為男性是一種自我毀滅。”他説,“我們確實需要一個武裝部隊,但我們更需要將關注點放在如何將越來越多的現有資源傳遞到社區中去,而這一工作最好的人選就是非洲女性。”
曼德反駁説,這不是二選一的問題:女性們可以在武裝的同時擔任野生動物和社區的監護人。他補充説,在沒有防禦手段的情況下讓她們出去巡邏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巡邏隊需要攜帶槍支來保護動物這一事實雖然很可悲,”曼德説,“但我們必須為她們提供所需的一切培訓和工具,以便她們能夠更好地應對可能遇到的任何情況。”
斯賓賽並不是唯一持懷疑態度的人,説服別人認可這個項目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曼德説:“他們不希望女性做男人的工作。”
幾個月間,從南非到津巴布韋,曼德試圖尋找到合適的試驗場地,但都無功而返。儘管他提出支付所有費用並承擔一切風險,所有的聯繫人還是拒絕了他。曼德説,“他們用一些空洞的藉口搪塞我,但事實就是他們不希望女人去做男人的工作。”最後,他終於找到了願意接受提案的人:一個迫切希望擺脱困境的廢棄戰利品狩獵區的經理。
她們,有着不亞於硬漢的堅強
在搭建了一個簡易帳篷營地後,曼德和他的同事們就開始在這個狩獵區附近的29個村莊宣傳巡邏隊在招收人手的消息。確切來説,他們是在尋找18至35歲間遭受過性侵或是家庭暴力的受害女性,以及那些單身母親、慘遭遺棄的妻子和艾滋病孤兒。
換句話説,他們正在尋找能夠從新生活中獲益最大的女性。
有將近90名女性報名,她們分別接受了和家庭背景相關的深入採訪。“她們不是大環境的受害者,而是男性的受害者。”曼德説。最終,37名女性通過了預選,之後她們參加了為期三天的“在人性四大痛苦中歷練“的試訓。曼德解釋説:“這四大痛苦包括飢餓、疲憊、寒冷和潮濕。”參照特種部隊的選拔標準,精疲力竭的女性們將受到各種耐力和團隊建設相關的挑戰,比如打包一個90公斤重的帳篷,在雙腿被捆的情況下拖着帳篷上山,然後重新組裝。

▲兩名巡邏隊員塔瑞羅·斯文雅(Tariro Sikwenya,前者)和瓦德扎奈·姆內莫(Wadzanai Munemo)在培訓期間參加障礙訓練。
儘管如此,最終只有3名女性選擇退出,這一個比例着實讓曼德感到震驚——過去與他一起工作的男性巡邏隊員們,絕大部分都在試訓的前幾天就退出了。Akashinga巡邏隊的菲爾切·絲班達(Future Sibanda)已經離異,獨自養育着兩個孩子。她説,“選拔過程並不簡單,但我從沒想過放棄或者退出。”
絲班達和其他新兵的勇氣以及韌性,讓曼德這個有着豐富“把硬漢訓練到崩潰”經驗的人都感到震驚。這些女性臉上常常帶着笑容,勤奮而安靜地訓練着。他挑選了最優秀的候選人加入這個項目,並開始正式培訓。
然而,她們中的許多人遭到了社區中其他男性的反對,因此士氣大減。“這些男人們告訴我,一個女人很難在灌木叢中巡邏,這是一項只適合他們的工作。”絲班達説,“這太令人沮喪了。”儘管如此,她後來終於意識到這只是他們在嫉妒罷了:她完全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曼德招募了一個教練團隊,其中許多人擁有豐富的戰鬥和訓練經驗,但他們以前都沒有和女性一起工作過。

▲Akashinga巡邏隊員時常要進行12英里或更遠的崎嶇山路巡邏。
里昂·瓦利(Leon Varley)是教練團隊的成員之一。他曾經營過野生動物保護區,是一名退伍軍人。他説,“我曾十分懷疑女性能否勝任這份工作,並且擔心她們會因為本身就來自社區內部而更容易受到恐嚇、欺凌甚至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但是,在和她們一起進行了20公里崎嶇山路的巡邏以及荒野生存的特訓後,“我沒有任何異議了。”瓦利説道。
事實證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阿比蓋·馬贊亞爾(Abigail Malzanyaire)握緊拳頭,然後手掌緩緩向下,無聲地指示身後草叢中的巡邏隊員蜷縮不動。黎明時分,她和三位同事發現了最近才留下的獅子腳印,以及各種形狀和大小的新鮮糞便。此時,馬贊亞爾正在默默地檢查一個下坡上的水坑——公園為大象在乾旱季節建造了水坑,現已所剩無幾,這是其中之一。但是現在,這裏只有飛盤大小的腳印以及不少糞便。

▲在一個異常安靜的早晨,巡邏隊員們在調查大象使用的水坑。
對於Akashinga巡邏隊來説,這是一個異常安靜的早晨。他們通常在每次巡邏時都會遇到野生動物——與過去的巡邏隊的每週一次相比有很大提升。
野生動物們似乎都已經回到了昆都杜,而曼德也注意到了一個引人深思的現象:巡邏隊的報告表明,像水牛和大象這樣的危險物種似乎對女性的攻擊性比男性更小一些。曼德將這一觀察結果分享給了奇諾伊大學(Chinhoyi University)的生態學家維克多·木珀斯教授(Victor Muposhi)。木帕斯教授希望在現場進行測試,並制定一個科學工作假説。木帕斯教授説:“動物們都非常聰明,能夠區分會對它們造成危險和不會造成危險的事物。男性人類被這些動物們認為是一種威脅,因為它們知道大多數偷獵者都是男性。”
和巡邏隊的其他隊員一樣,絲班達最喜歡的工作就是親眼看着這些野生動物並保護它們的安全。“野生動物們有權活着,”她説,“我希望我的孩子們有機會親眼看到存在於自然中的動物,而不是僅僅通過照片和書籍去認識它們。”
自2017年10月以來,絲班達和她的同事們已經參與完成了72次逮捕,一次都沒有開過槍。

▲Akashinga巡邏隊隊員們時常一邊訓練一邊唱歌。
Akashinga巡邏隊員們每月有兩週的假期——遠遠超過普通巡邏隊員——因此她們有充足的時間陪伴家人。曼德説:“有時候她們也會去當地學校,在教室裏向學生們講述保護野生動物的重要性,她們還會像搖滾明星一樣被學生們圍堵。”
加州棕櫚沙漠市的沙漠動植物園(Living Desert Zoo and Gardens)的保護部門主管詹姆斯·丹諾夫-伯格(James Danoff-Burg)表示,在黑曼巴成員開展過兒童教育計劃的村莊裏,三分之二的成年受訪者表示聽説過這些女性並對她們稱讚有加。那裏的受訪者説:“這樣的宣傳對於幫助保護我們的野生動物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她們正在通過教育年輕一代來影響整個社區的思想觀念。”
雖然阿卡辛加巡邏隊對社區的直接影響還有待評估,但國際反偷獵基金會每支出1美元就有62美分會回饋到當地社區中去。這些錢除了可以支付女性的工資外,還可以用於投資大壩、温室和當地商品。Akashinga巡邏隊還會為那些協助逮捕偷獵者、幫助找回象牙或非法武器的社區居民提供獎勵。
也許最重要的是,對於Akashinga和黑曼巴巡邏隊的女性成員來説,這一工作切實改變了她們的生活。“黑曼巴採訪中傳達出的信息是女性賦權,這種力量着實讓人驚歎。”丹諾夫-伯格説,“對於這些女性本身、她們的家庭成員以及身邊的朋友來説,這是一種文化上的變革。”
齊岡布拉的生活確實如此。2018年9月,自她上一次見到女兒的兩年後,她重新獲得了女兒的監護權。“在成為一名巡邏隊員後,我現在有能力照顧好我的孩子了。”她説,“我甚至可以重新回到高中學習,以後我可以成為有專業經驗的巡邏隊員了。”
“我覺得自己成為了一個更好的人。”齊岡布拉笑着説。
本文編譯自瑞秋·努爾(Rachel Nuwer)的《偷獵:野生動物販運的黑暗世界》(Poached: Inside the Dark World of Wildlife Traffic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