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核問題：怎一個了結？_風聞

伊核問題：怎一個了結？作者：遠 望（華語智庫副秘書長、高級研究員）

2018年5月8日，美總統特朗普宣佈退出伊核協議並重啓對伊制裁以來，兩國矛盾嚴重激化，雙方圍繞伊核協議的廢除與存續、經濟制裁與反制、炸船扣船、打無人機等多項糾紛，展開政治外交攻擊、軍事威懾。目前，兩國關係沒有緩和跡象，且還在進一步施狠較勁，特別是近日美又積極運作，在霍爾木茲海峽建立“聯合巡邏艦隊”，向伊施加更大壓力。伊朗也毫不示弱，威脅將繼續削減履行伊核協議承諾，並於7月19日在霍爾木茲海峽扣押一艘英國油輪。雙方都不想妥協讓步，並互放狠話威脅，攪動的海灣地區局勢極度緊張。那麼，美伊之間可能會發生什麼？伊核問題到底如何解決？筆者認為，從大的方面講，有兩種選項，即和平解決，或武力解決。而兩種情況中，又各有若干可能的具體選項。其中，和平解決的可能性更大。具體判斷是：

一、各方積極努力爭取和平解決

從美伊一年多來的較量看，雙方鬥爭在不斷升級，且越來越激烈，但仔細觀察，各自又留有餘地，伊核問題和平解決還是很有希望的，下面分析幾種可能：

一是經過多方努力，順利解決。即在國際社會的強大壓力下，美權衡利弊，暫時有條件地重新回到伊核協議框架，繼續履行協議，直至2025年協議到期，並研擬出新的更具體的伊核問題解決方案，一場核政治風波平息。目前看，這種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因為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後，美國與伊朗長期結冤，矛盾根深蒂固，多年來美一直在找茬、找機會“收拾”伊朗。而近年來，伊朗頻繁干預中東地區事務，如向伊拉克滲透排擠美國、派兵進駐敍利亞、南下也門支持胡塞武裝等，在中東地區影響力迅速上升，已危及到美在該地區的戰略地位，加之去年以來敍利亞內戰漸進尾聲，正好給了美國打壓伊朗的“理由和機會”。美國的目的是既清除伊朗的核武研發能力，又顛覆其政權，把伊打造成符合美國利益的國家，因此美不可能對伊讓步。儘管近日法國、英國、德國三國元首和政府首腦發表聯合聲明，歐洲各國外長們也專門召開會議，再次強烈敦促美伊重啓談判，挽救伊核協議，但美不會輕易回頭，相反，美可能會加大對伊打壓力度，力爭用“極限施壓”手段把伊朗“制服”，為美主導中東地區事務掃清障礙。

二是伊朗單方面妥協解決。主要是指美及其盟友用經濟制裁手段，外加軍事威脅，強力壓服伊朗。即美聯合全球盟友、友好國家對伊實施長期的嚴厲制裁，幾乎完全掐斷伊金融鏈條，並對伊實施海陸封鎖；英法德等眾多國家在美極端壓力下或挑撥離間下，也妥協讓步，站在美國一邊，徹底停止與伊貿易往來，包括終止特殊的經貿交易支付渠道等。在美及西方國家的“極限”打壓下，伊經濟必受影響，國內生存環境惡化，如出現嚴重資金短缺、貨幣貶值、物價飛漲、民眾生活日趨艱難、不滿情緒增加、社會動盪苗頭等危及伊政權穩定的情況。在難以撐住的情況下，為確保政權穩固，伊可能有條件地妥協讓步，按照美意圖修改並簽訂新的涉核協議。這種可能性近期暫不存在，但隨着美“極限施壓”時間拉長，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因為石油是伊朗的支柱產業，今年上半年美已取消最後8個國家和地區從伊朗購買石油的制裁豁免權，完全收緊了口子，伊朗經濟正在遭受嚴重打擊。據媒體反映，伊朗今年5月原油出口約為40-59萬桶/日，到6月份降至30萬桶/日，目前已降至20萬桶/日以下。而在去年美退出伊核協議前的4月份，伊朗的石油出口曾高達250萬桶/日，目前出口量已暴跌近九成。面對如此的打擊，就目前伊綜合實力而言，可能經不起長時間的石油出口封鎖。因此，未來伊可能妥協讓步。7月14日，伊總統魯哈尼稱，只要美國取消制裁，並重返2015年簽署的伊核問題全面協議，伊朗可隨時與美國進行談判；15日，伊外長扎裏夫再次重申以解除經濟制裁換取談判問題。伊朗高層頻繁釋放積極信息，從側面説明三個問題：其一是美國的“極限施壓”政策陸續奏效；其二是伊國內經濟可能接近危機邊緣；其三是伊社會可能出現了不穩定苗頭。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近明確表態，在對伊朗問題上“並不着急”。這明顯是想通過長期的“極限施壓”迫使伊朗讓步，是衝着伊朗的“軟肋”在使大勁。目前看，伊朗已經意識到這一危險。

三是雙方同時妥協讓步解決。即美伊雙方都很強硬，誰也不肯率先讓步，經過較長時間的“深度邊緣”博弈，為防止誤判爆發衝突，最後在聯合國和國際社會的斡旋下，美伊各自讓步，達成妥協，並在伊核問題6國和聯合國安理會的審核監督下，重新研擬新的伊核協議。但協議內容可能更傾向於美方，伊朗讓步可能要大些，否則美不會善罷甘休。這種可能性近期不存在，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較量，雙方（或一方）為達到新的政治目的（如美為應對明年總統大選希望與伊達成新的涉核協議，或伊朗為穩定現政權等），兩國可能達成妥協。從目前美伊較量情況看，雖然雙方高層表態強硬，但在具體行動上，卻都留有餘地，沒有關閉最後的和解大門。如，7月14日，美向伊外長扎裏夫發放簽證，允許其到紐約出席聯合國會議；7月7日，伊朗外長扎裏夫重申，只要伊核協議歐洲簽署國履行承諾，伊方所有舉措可以“撤回”。而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咬定美國一定返回協議履約。以上充分表明，雙方給伊核問題的和平解決都留存了希望。

四是分期分階段解決。即在國際社會共同努力下，美伊雙方達成協議，同意分期分階段解決。第一階段，伊美都繼續留在現行伊核協議內，同時由美主導研擬新的伊核協議，美則暫停於2018年11月初對伊石油出口的制裁，一直持續到新“協議”完成，並得到美英法德中俄及聯合國安理會等國際社會的認可。期間，美伊圍繞新的伊核協議內容，會進行多次激烈交鋒，但最終會繼續前行。第二階段，伊核問題6國、伊朗重新簽署新的伊核協議，並開始執行，美則同步解除對伊金融、金屬、礦產、汽車等方面的制裁，美伊關係明顯緩和，聯合國等國際社會監督各方執行新的伊核協議。只要美伊真心解決問題，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持續的時間可能會較長。

五是危機邊緣解決。即美伊雙方均持強硬立場，誰也不肯讓步，面對美國的強壓，伊朗被迫宣佈全面退出現行伊核協議，重新恢復核武開發活動；美國、以色列、沙特等國擬動用武力解決，並做相應準備。緊要關頭，法德英、聯合國等國際社會出面調停，雙方藉機讓步重新談判。在美主導下，重新擬定一個更傾向於美的新協議。目前看，這種可能性不能排除。因為美國目前並無與伊朗展開戰爭的意願，伊朗同樣抱有類似的心態。美國現在只想通過“極限施壓”手段，迫使伊朗回到談判桌簽訂一份新協議，以保證美國在中東的利益，並限制伊朗在地區的發展勢頭。同樣，伊朗也很清楚，與美交戰其可能存在極其嚴重的後果，可能危及到現政權生存。就現在來看，雖然美伊矛盾正在升級，海灣地區局勢日趨緊張，但未見美大量增兵海灣，其在中東的兵力只是應對危機規模，暫不具備與伊朗打大仗的實力；伊朗則一直在堅決抵制。美伊近期選擇的是“有分寸”的“硬碰硬”較量手段，如特朗普總統前期叫停報復伊朗擊落美軍無人機的對伊軍事行動；伊總統魯哈尼7月18日表示，伊朗願意通過談判繼續維護伊核協議，伊朗對所有選項都持開放態度。進一步表明伊方和平解決的立場。這些足以説明兩國的心態。因此，緊要關頭，美伊會把握尺度。7月19日，伊朗在霍爾木茲海峽“報復性”扣押一艘英國油輪，進一步推高該地區的緊張局勢，但雙方也不會因此爆發衝突，因為伊朗的目的是迫使英國放船放人。

二、矛盾激化武力解決

正常情況下，在美總統大選前，特朗普政府是不會輕易對伊朗動武的，但若矛盾激化，伊朗開始生產丰度大於90%的武器級高濃縮鈾，或明確宣佈發展核武器，美國可能要動手。一旦衝突，行動樣式可能有以下4種：

一是外科手術式打擊。即由美國在中東地區的盟友以色列出動空軍少量兵力，對伊重點核設施目標進行定點清除，摧毀核設施關鍵部位，使伊朗失去核武研發能力，或遲滯其核武研發進程；美軍則在海上、空中策應支援。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因為以色列曾在1981年6月、2007年9月出動空軍戰機，對伊拉克圖瓦薩核設施和敍利亞代爾祖爾地區的核設施進行了轟炸，兩處目標均被摧毀，作戰行動非常成功。以空軍已經有打擊核設施的經驗，飛行員也有很好的打擊特殊目標的心理素質，成功率相對較高。雖然伊方有大量的導彈部隊，對美以構成較大威脅，但美以會強化防空反導能力，並精心策劃、精心選擇打擊時機，如在伊國內製造動亂，或在伊周邊舉行大規模軍演等，分散伊注意力，並在中東地區部署大量兵力進行威懾，力避衝突升級等。據媒體報道，以色列幾年前就曾制定過打擊伊朗核設施的行動計劃。因此判斷，一旦伊核問題惡化，這種選項的可能性是比較大的。屆時，以軍可能選用F-35、F-16、F-15等戰機展開行動。同時，也不排除美軍動用B-2A、B-1B、F-22或空基、海基遠程巡航導彈等先進武器彈藥，直接對伊核設施進行打擊的可能。7月9日，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警告伊朗稱，以色列的F-35戰鬥機可以到達中東任何地方包括伊朗。這雖然是一句政治恫嚇，但時機一到就是軍事行動。

二是中小規模打擊。即美以聯手對伊部分關鍵核設施進行打擊，摧毀伊核武研發能力。這種選項主要建立在外科手術式打擊失敗，或美伊矛盾全面升級的情況下。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早在2011年，美軍就曾威脅對伊動武，也做了相應準備，當時因敍內戰剛剛爆發，美擔心兩個戰場無暇顧及，還擔心引發中東大亂，不符合美戰略利益，因此沒輕易動手。而現在則不同，敍內戰進入尾聲，美可騰出精力來考慮解決伊核問題。當然，若朝核問題能先於伊核問題進入和平解決軌道，美還是願意參照朝核問題的辦法解決伊核問題的，畢竟和平解決是上上策。伊核、朝核問題都很難辦，但伊核問題是美當前急需解決的，因為伊朗在中東地區的地緣政治影響面越來越廣，從敍利亞已延伸到也門，已危及到美在中東地區的領導地位。對美來説，伊朗勢力目前處於散發狀態，而朝鮮則是在美韓日的圍困之下，且也沒有幫其向外輸出勢力的盟友國家。因此，借伊核問題打壓伊朗，是美近期的優先選項。

三是較大規模打擊。即美以以及英法德等西方盟友聯手，對伊多處核導設施進行打擊清除，徹底消除伊核威脅。這種可能性主要建立在前兩次軍事行動失敗的基礎上。綜合分析，目前這種可能性不存在。但未來一旦局勢惡變，這種可能性是不能排除的。雙方一旦開戰，戰事難免升級，各種勢力可能捲入。俄羅斯不會直接參戰，可能會向伊提供大量的諸如S-300、S-400等先進武器裝備，不排除引發中東地區一場重大危機的可能。從以往媒體報道情況看，以色列一直主張武力解決，美也在考慮且已經有所準備；英法德雖然現在反對，但一旦伊朗生產丰度大於90%的武器級高濃縮鈾，或宣佈發展核武器，其會與美站在一起，因為這些國家最不希望伊朗擁有核武器，他們現在支持伊朗，主要是目前沒有新的解決伊核問題的辦法，現行伊核協議是唯一能約束或拖延伊朗發展核武器的國際條款。而一旦有了新的、對伊約束更嚴的協議，英法德等國會積極支持，也就是支持美國。

四是爆發大規模戰爭。即上述衝突失控，或雙方發生誤判，導致美伊爆發全面戰爭。只要動用武力解決，這種可能性就不能排除。伊朗是中東地區軍事實力最強的國家，但與美相比差距還很大，一旦動武美最終會取勝，但可能要付出重大代價。因此，美會慎重考慮解決伊核問題的方式。

總之，美打壓伊朗的決心十分堅定，不出結果不會罷手，但在美總統大選前，伊核問題和平解決的可能性不大，美也基本不會考慮動武的選項。伊核協議前景如何，是存是廢？伊核問題解決方式，是打是談？關鍵要看特朗普政府（或美新一屆政府）下一步想走到什麼程度，準備走多遠。後續情況待進一步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