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在農村，老李能娶到比他小30歲的女人、還能生3個孩子？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侯虹斌客廳”

昨天，看了發表在騰訊大家上的文章，《睡在一張牀上的一家五口》，內心百感交集。

但凡採訪那種窮苦不堪的人，永永遠遠只有一個視角：男窮人。

比男窮人悽慘十倍的女窮人，被男窮人吃光抹淨的，養活着男窮人的，是女窮人，但她們的聲音永遠被隱匿了。

《女性貧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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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趙清山2014年從海南大學畢業後先回他讀書的畢節鄉村小學做老師，現在做了最基層的農村幹部，這是他去做扶貧工作時的見聞。這篇文章是對基層老李一家的觀察和描述。

我先來簡述一下老李的家庭結構。

老李一家五口，三個女兒和夫妻兩人。

屋子裏髒亂。一個一歲多的女嬰坐在嬰兒車上哭，非常髒，乾的鼻涕都結成了硬殼了。鄰居説，大人經常把她丟在家裏，餓了也沒人管，“丟幾個小時的時候都有，孩子也跑不了不是。”

一個5個月大的女嬰，也丟在屋裏，睡着了，沒人看管。

一個三歲的女孩，還不能走路，只能由老李抱着。

老李一個眼睛瞎了，身體不好，窮。他在47歲時娶了18歲的老婆，智障女，現已22歲，身高只到老李的腰部，外人看起來還以為是小孩。

妻子跟在老李身後，看着身高只及老李的腰部

跟在老李身後的妻子，身高只到他的腰部。圖片來源：騰訊大家

每次看到這樣的新聞或報導，我都心裏非常堵。因為我知道，這個老李，只是中國廣大農村裏，非常普遍的一種存在。他無大奸大惡，也沒有主觀惡意，只是被周遭的傳統觀念裹挾着，娶妻，生子，一個接一個地生，生越多越好。

一個令人厭倦的事實是，按刑法規定，是不能與智障女發生關係的。這算強姦。然而，就是因為這種“強姦”已如此之普遍，普遍到大家習以為常。法律似乎已對這一領域的違法犯罪閉上了眼睛了。

我查了資料，1984年，最高人民法院等《關於當前辦理強姦案件中具體應用法律的若干問題的解答》首次對“與智障女發生性關係應如何定性”作出明確解答或規定。其中明確指出**“明知婦女是精神病患者或者痴呆者，程度嚴重的而與其發生性行為的，不管犯罪分子採取什麼手段，都應以強姦罪論處”。1990年殘疾人保障法明確規定：“姦淫因智力殘疾或者精神殘疾不能辨認自己行為的殘疾人，以強姦論。”**

也正是基於以上《解答》和規定，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對於與智障女發生性關係的行為一律以強姦罪予以刑事追訴。

大女兒還在學步。圖片來源：騰訊大家

可是，這是理論上的，實踐中呢？比如説，老李的妻子，外人看來，連男女都認不出，也沒有基本的語言溝通能力，與這樣的女子發生性關係，老李實則已違法了。但法律會把他送進大牢嗎？我敢打120%的包票。不會。

這樣的故事，在農村，車載斗量。我們都知道，男女出生性別比差異越來越大，農村男性找媳婦已越來越難。農村的女性別説是年輕女孩，就算是二婚的、帶孩的、有殘疾的，有輕微智力障礙的，都不愁嫁不出去。而那些重度智力障礙的呢？也不用擔心，還有像老李這樣的，年齡太大了，沒有任何選擇餘地了，也會要的。

老李還算走了正規渠道，是通過媒人，向“老丈人”家把當時只有18歲的這個女孩娶過來的。這個女孩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為什麼這個女孩有嚴重智力障礙呢，是被她爸爸打壞的。**連老李都覺得這個“老丈人”經常喝醉，喝醉就脾氣失控，一看就是會家暴的樣子。估計，是把她當作一個包袱，甩掉。

老李丟在家的二女兒。圖片來源：騰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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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僅老李，比老李嚴重得多的違法，也不被追究，甚至能成為“感動中國”。比如説，2015年12月，一則山東一殘疾男子與5歲女兒相依為命的新聞，引發了很多媒體的關注與同情，5歲的孩子特別懂事，幹很多家務。不少大媒體還紛紛呼籲給這個不幸的家庭獻愛心。然而，這個5歲女孩是她殘疾的父親強姦了她患精神疾病的母親的結果。《環球時報》的官微就批評了這種違法犯罪行為卻被當成了“正能量”的畸形價值觀。

實際上，這些年裏，我們還看到很多新聞，比如説：

山西運城一個六口之家，母親智障，生下四個小孩，一直生活在垃圾堆裏；

雲南玉溪一户人家，母親智障，父親每天把2歲小孩用繩子掛在牆上，然後出門，媒體報道説，“為了你的安全只能不顧你的自由，希望你快快長大”；

山東臨沂一户人家，母親智障，一歲半的小孩被嚴重燙傷，上了新聞求捐款。

更讓我難以忍受的是一個例子是：

湖南嶽陽，一流浪漢多年來先後用鎖鏈住8名智障女為“妻”，周圍的人看見了都説，他牽着這些智障女，“如同牽狗一般”，生下12個孩子（只剩一子一女活着，其餘都死了）。流浪漢自己就説過，他生孩子就是為了“更好地討飯”。結果，流浪漢被安排住進了政府提供的安置房……

搬進新居的流浪漢

難道這樣的人，不應該把牢底坐穿嗎？強姦罪、非法拘禁罪、虐待罪、遺棄罪……但是，他不僅沒事，還被當地政府獎勵了一套房。

這些，僅是媒體公開報道、傳播較廣的事例，沒有被關注到的，毫無疑問會多得多。遺憾的是，這些強姦智障者的底層男性，不僅不會得到懲罰，反而因此被“洗白”，一旦強姦出了孩子以後，更可以被認定為**“低保家庭”，甚至得到社會的捐款。**

有時想想現實真是很可怕。現在城市裏的中青年人，經常吐槽，生不起孩子，養不起孩子，生育孩子的成本太高太高了。所以，現在中國的生育率節節下降。另一方面，在農村或一些很貧窮的人家，生孩子卻像母雞下蛋一樣，噗噗噗地生，三個是保底，四五六個不嫌多。以往，經常有網友嘲笑説，這麼窮還生？越窮越生，越生越窮。

然而，貧困地區的邏輯與城市的生育邏輯是不一樣的，就像古代的生育邏輯與當代的生育邏輯不一樣一個道理。富裕的地方，策略是走精英路線，儘可能保證每個孩子都不階層下降，所以，要給他們提供最好的教育，給他們更多的資源和機會。那些精力和資源有限的中產，只能少生，儘可能是保證惟一的孩子維持精英狀態。

而貧窮地方，生存的策略是，多生，多生幾個才能保證有活下來的孩子（如那個流浪漢）；孩子的有前途只能靠命，就像抽獎一樣，只要其中一個稍有點出息，就賺了。所以生越多，中獎率就越有望高一點。養孩子很容易呀，反正加一雙筷子就行了，總不至於餓死。

然而，上面我説的還只是“普通貧困”，但是到了“極度貧困”，生育的邏輯就更不一樣了。因為我們的社會不同於古代，有比較完備的基本保障和扶貧系統。理論上來説，當你極度貧困的時候，就可以申請到各種各樣的低保、救助款和扶貧基金。老李一個人，未必申請得到，申請到了，數額也僅是他一個人的。

但是，現在加了一個妻子，三個嬰幼兒，他就能拿到五人份的錢。

文中説，

“老李沒有種地，屬於他的地不到兩畝。為照顧老李，村裏除給老李土地流轉費外，還給他一份分紅。老李一家五口也都落實了民政兜底的扶貧政策，一個月一家人領到手的錢能有1500多元，這是一家人生計唯一的依靠。”

可以這麼説，生越多，低保錢越多。而且，錢都是一家之主的老李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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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

從這個角度上來説，與我們想象中的“這麼窮就不要生了”不一樣，**生孩子，甚至是男性窮人賺錢的一種方式。**至於妻子和孩子是死是活，這一點，對他們來説，一點也不重要。

對了，還要補充一點：現在社會上還有很多捐贈渠道。如果一個窮人過着普通的生活，那是很難吸引到捐款的。只有多生孩子，家庭地特別慘，老婆和孩子特別慘（他們自己並不慘），才能有人願意捐款。所以説，這也是極度貧困的男性窮人多生孩子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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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看看，老李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是不是真是隻是窮，只是一個受“必須結婚生子”的傳統影響的“老實人”，他的本質還是好的那種？

未必。村裏給了老李土地流轉費外，還給他一份分紅，一個月一家人領到手的錢能有1500多元。**然而，老李還會賭錢，打麻將，**有個四川老闆善心給了老李1100元，他賭錢輸了，四川老闆就不願再給錢了。

“老李沒錢了就跑到村裏來，跟村裏要錢，還揚言不給錢就把孩子丟在村裏，真的把小女兒（當時可能只有兩三個月）丟在村裏，頭也不回地回了家，那麼小的孩子説丟就丟了。村幹部們都慌了神，只得跑到街上買了兩罐奶粉，把孩子抱還給老李，老李才不再鬧。”

“村裏私下給所有村民都打了招呼，嚴禁村裏人跟老李賭錢，也請了村裏有威望的老人幫着勸勸老李，讓他不再賭錢，要顧着家裏等着吃飯的幾口人……”

再回過頭去談上面説的那個先後鎖過8位智障女為妻的流浪漢。大家曾捐款給他那剛出生的可憐的嬰兒治病，但流浪漢把這些捐款都拿走了，走進了麻將館打牌，下館子吃飯，去賓館開房。

“當這些愛心人士找朱得時理論的時候，遭來的卻是破口大罵。有人為了孩子着想，提出給朱得時1萬元錢補償收留這個孩子，被朱得時斷然拒絕，他的理由是‘這孩子每個月乞討就能給我創收一萬多元錢’。”（見中國廣播網，2014年7月4日）

朱得時和孩子

除了錢之外，你猜，像老李這樣的人，會對他的智障“妻子”和孩子們好嗎？

妻子懷孕後，老李沒帶妻子到醫院做過產檢，沒做過護理和調養。

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妻子自己把孩子生下來，臍帶就那麼吊着，牀上全是血，孩子就在血泊中。虧得侄兒媳婦救了母女二人的命，還打電話給醫生，否則妻子就死了。

生第二個孩子，在醫院裏出生的，報銷了90%以上的醫藥費。

“生第三個孩子，老李將妻子送進縣醫院後偷偷就溜回了家，也不去醫院。醫院的醫生只能兼顧着照顧。孩子生下後，妻子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醫生們無奈只能報警，最後民警通知村裏，村裏幫着接回了家。”

此外，房裏房外髒得不行，發出刺鼻的臭味。

《盲山》

要注意，作者，只採訪了老李，以及村長等男人。老李還是從只利於自己的角度來談的。假如他的妻子有意識、能説話的話，你覺得老李僅僅只是他自己形容的那樣，僅僅是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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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很不滿意的就是，每次一談到農村，總會有一句：農村人結婚難；每次一談農村貧困人口，就説要解決農村的“光棍問題”。

**他們眼中，從來沒有把女性當作人；**尤其是在窮人、在農村窮人的語境當中，女人從來就不算是人，而是待分配的資源。他們只想着男窮人缺乏了“女人”這種資源，怎麼樣把這種女人作為“商品”、而且是最廉價的商品，儘量讓男人買得起、消費得起。

農村人結婚一點都不難，哪怕是殘疾或智力缺陷也多的是有人上門提親，只要你是女的農村人。農村“光棍”問題也一點也不難，你早上想結婚，下午門檻就被媒婆擠爆了，只要你是女的。——如果你的話語體系裏，把女的當作人的話，你會發現，現實是多麼荒唐。

**雖然整個中國都重男輕女，但經濟條件正常的地方是待遇的高低；而極端貧困地區，則是能否有最基本的生存權、最基本的人權的問題。**所以，為什麼近十年來，中國的自殺率由全世界最高（農村女性自殺率是平均水平的兩三倍），斷崖至下跌，猛然跌至世界平均水平，就是因為，現在越來越多的女性可以去城市打工了，她們哪怕過得也不那麼好，但至少在人身安全上面，好了很多。

《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

我在大V@北京大土豆 的微博裏看到一篇文章（貌似他也是轉的），裏面談到一個問題：

“跟我一起長大的村裏有八九個男孩，女孩有四五個的樣子，我們一起的關係都非常好，現在也都到了適婚年齡，女孩想嫁人確實特別容易，而男孩家裏則天天到處找人幫忙介紹，發愁得不行。就我的角度來説，他們都不是特別差的人，甚至有的可以稱得上優秀，而除了我們村，附近的男孩基本上也都是這種情況。”

但這位女作者説，她堅決不相親，如果還在農村，寧願一輩子不結婚。

為什麼？

因為農村裏，

“從小男孩們都是家裏的寶貝，最好的吃穿，最好的呵護，家裏再窮仍然享受家裏的頂級配置。而像我一樣的女孩，大多童年都是被區別對待，不能犯一點錯，還要學會照顧弟弟。”

最後的結果是，男孩們幾乎沒有願意離開農村的，總是懷念農村的美好。女孩們沒有願意留在農村的，更不必談嫁人了，她們想的是，終於可以不回家了。

《盲山》

實際上，哪怕是有點富裕的農村，**如果在家裏男性的待遇越好，男女之間的落差越大，就意味着這個地方越重男輕女，女性就越不可能留在農村，**那麼，這裏的男人們，自己再有錢，出再多彩禮，也不會有女人留得下來。

然而，就是這樣的現實之下，極度貧困的男性窮人們，反倒豁出去了，變成了另一種邏輯：老李們，他們有了比自己小30歲的媳婦，一個接一個地生，通過孩子和老婆來賺取低保，騙取捐助，反正媳婦、孩子死了也不心疼：她們本來就是他用來威脅社會的人質和肉票。

法律也不會管。

這只是基層的滄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