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出火花，必須的——關於中美學者“對話”的一點見解_風聞

上個月中國人民大學重陽論壇邀請了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會長克雷格·艾倫，斯洛文尼亞前總統、該校重陽金融研究院外籍高級研究員達尼洛·圖爾克先生，一起對話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吳曉球教授。參與對話的雖然是三個人，重點其實在中美之間，即克雷格-艾倫與吳曉球的對話。兩個人的演講內容都已公開發表在觀網上了。應該説本次對話非常精彩，特別是艾倫會長的演講，我和吳先生有同感，那是一篇“觀點明確”“態度坦率”的演講，顯示了美國人的性格特徵。隨後吳先生的演講同樣也很精彩，其精彩之處則在於顯示了中國學者的特有風格：儒者之風，謙虛自省。

艾倫先生的演講“明確”“坦率”，他就是要在中美激烈交鋒的時刻，向中國學者傳遞一個明確的信息：中美貿易戰的發生，並非全是因為美國“制裁”中國，主要是因為中國經濟“和全球經濟分離”而招致的後果。艾倫為了説明“中國的經濟是如何和世界經濟分離的”，他列舉了中國存在的八大問題，即中國尚未達到美歐要求的八個關鍵之處。言外之意，不説自明，就是説中國要想不與“全球經濟分離”（不受美國製裁），只有克服了這八種與“其他國家”（説白了就是美歐國家）的差異，才能做到。

我們先來看看艾倫列出的中國經濟中不符合美歐標準的八大問題：

第一，“中國國有企業主宰了經濟的40%，具有重要的作用”，與其他國家比“發揮的作用大得多”。

第二，中國“為技術的發展提供大量補貼”，讓他們“比較緊張”。

第三，“中國有很多的外國投資限制”，“比如説媒體、銀行業、保險業、建築業、航空業、工程、航運等等”。總之，中國應該沒有遺漏地全面取消“限制”，因為 “我們希望廣泛參與到中國市場”。

第四，“外國公司在中國面臨着很多的壁壘”。艾倫沒有詳説是哪些“壁壘”，僅僅指出中國稱美國公司為“外商投資企業”，是沒有給美國公司“一個公平的法律對待”（！？）

第五，中國的地方政府官員“權力非常大”，不僅僅是“很多的外資企業得不到審批”，就是被批准建立的外國公司也“沒有得到很好的對待”。

第六，“在知識產權這方面，還是有很大的問題”。

第七，“政府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來推動經濟的發展”，這不符合“WTO是要促進市場經濟的發展”的原則。

第八，中國“發佈了‘中國製造2025’計劃”，“我們感覺到威脅”。

看了艾倫的八條，你是不是覺得很眼熟？對的，眼熟，這不就是美國政府和特朗普一而再再而三對中國提出的指責嗎？在中美交鋒幾近白熱化時機，這位美國商會會長將這些打着特朗普印記的陳詞濫調“坦率”地“明確”地攤在了中國學者面前，無疑帶有某種挑戰的味道，他們要看看中國學者如何應對——請不要誤會，我不以為參與對話的美方人士的挑戰一定心懷惡意，別有用心。不能這麼看，既是對話，挑戰在所難免，何況美國商人借美國政府的威力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也無可厚非；美國學者維護美國國家利益也是正常的；而在中美學者對話中明確地亮明自己的觀點，更是無可非議，關鍵是中國學者如何回應。

遺憾的是參與對話的中國學者似乎缺少點對話的勇氣，總讓覺得比外人矮了半截的樣子。上面提到的艾倫八條的要害其實就是要求中國必須按美歐標準改造自己，在他看來中國現在以這一標準來衡量還不達標，所以造成了中國與世界經濟“分離”。艾倫的這種説法既狂妄又可笑，充分顯示了美國人那不可一世的傲慢脾性。美國人歷來如此，不奇怪，奇怪的是在中美平等對話中，中國學者不知為何失去了直面對方的勇氣。參與對話的中國學者，對美方提出的所有尖鋭的問題，或是以温和的語言一再解釋，或是迴避，甚至表現出一種謙卑的自省：吳先生在回應艾倫八條時解釋説，眼下中國雖然還有“一點不規範”，我們正在努力，請“國際社會一定要相信”“未來會越來越規範”——這像平等的對話？不，不像平等的對話，倒像是一方責難一方檢討。

中美之間的交鋒，已經不是單純的貿易爭端，有逐步擴展的趨勢，正向更為複雜化的方向發展。中美兩個大塊頭的激烈交鋒，震撼世界，萬國矚目。當此之際，中美學者在諸多領域展開對話，無疑是一種增進彼此瞭解的好方式。可惜中國學者在運用這一方式時，似乎缺少點什麼，是膽略？是勇氣？抑或是因為心存善意謙讓過分而使對話失去本該有的意義？

對話有種種，在中美激烈交鋒的時刻展開的對話，我以為只能是一種觀點碰撞的對話，不可能是品茶喝咖啡式的輕鬆對話。碰撞的對話可能增進理解，消除誤會，也可能彼此觀點依舊，仍然對立；但即使觀點仍然對立，也是在坦誠交換意見後各自的堅守，而在消除彼此猜疑上無疑還是有幫助的。為此，對話需要的是“明確”與“坦率”，而不是“謙虛”與“自省”；過分的謙虛與自省不僅無助於對話的有價值的開展，甚至可能使對話失去其必要性。

在當前形勢下，中美學者若有對話，碰出火花，必須的；碰出火花的對話是真誠的對話，顯示的是對話的力度和深度。只有這樣的對話才會為世人矚目，引發反響。中國學者要想讓自己的聲音被人聽到，就請拿出學術勇氣，不懼碰撞，大膽發聲，世界聽到你們的聲音，也即聽到了中國的聲音。  2019-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