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瘦,我成了暴食症女孩_風聞
鸣鸠拂其羽-花前细细风双蝶,林外时时雨一鸠。2019-07-23 07:34
作者| 舍小姐
來源| 公眾號“穀雨實驗室”
你也許想要瘦,想要美麗,你拼命減肥,吃很少的東西,無糖無油無味,你去健身房,高強度運動。你起初很亢奮,不知不覺變得低沉,甚至麻木。直到有一天,你醒來對一切事情失去期待,日子真是乏味。你開始報復。你拼命地吃,然後吐出來。你患了暴食症,你哭泣,你憔悴,你飽受折磨。你想要戒掉它。
這是一個關於美麗的故事,社會對女人挑剔和苛刻。對瘦的渴望,裹挾在愛情、性、事業和金錢慾望之中,她們被反覆拉扯。
我第一次正式説出暴食這件事情,是在湖南常德石門的偏遠山村裏。六個同行的志願者,買了一箱酒,一些食物,升起一堆篝火,這晚月色很好。
大家都在説各自的故事。到我了,他們問我有什麼想説的。問的人是湘雅附二急診科重症監護室的醫生,他對面坐着的是環保工程師,另一重身份是營養師。這是讓我覺得安全的兩個職業,我放下手中的食物,緩緩開口。
一
畢業這年,我身高1米62,體重125斤,處在微胖的行列。全身的脂肪主要聚集在胸部和大腿,臉上不長肉。我常開玩笑,論身體各個部位佔體重比,“大胸弟”可能佔去了5公斤。
胸大是日本AV時代的審美了,現在的女孩嚮往紙片人身材,從側影看,越薄越好。
從實習生一路幹到某人物欄目的主編,經常要採訪、交際,面對很多企業家、文化娛樂圈人士。當時我才20歲,和攝像機一起坐在他們對面,多少有些心虛。我常常擔心穿着不夠得體,問候不夠禮貌,笑起來缺乏感染力,擔心過去20年的修為不足以和他們對話,會在某個瞬間捉襟見肘。
我很焦慮。這個圈子裏,或者説當下各行業的狀態,一個相貌姣好、體態勻稱、修養極好的人,總是容易獲得更多的好感和機會。並且這時候,我開始和一位攝影師談戀愛,我沒問過他為什麼喜歡我,鑑於職業而言,我覺得他應該喜歡更瘦的,上鏡好看。
相比起知識的漫長累積,我決定先減肥,外貌的改變是更迅速且易見成效的。
大學同學羅媽成了我的減肥教練。那些日子,她已經在朋友圈裏颳了一股健身風,曬她做的各種營養餐和塑身運動,我每天看着她把自己從普通白領練成了專業的瑜伽老師,非常崇拜她的自制力。
羅教練給我制定了一套看起來很完美的減肥食譜和作息計劃。每天起來,先喝水,然後吃早餐。早餐裏要有250毫升的脱脂純奶和去了黃的蛋白,這是必備,外加碳水類食物。
吃早餐講究順序,比如,我應該先吃維生素類食物,再吃蛋白質類,最後攝入碳水。前面維生素和蛋白類食物實際上已經將胃裏填充的差不多了,到碳水食物時,即便是紫薯或者玉米這樣熱量很低的,我也吃不下多少。
減肥食譜裏,最關鍵的就是控制碳水。
早午餐之間的上午,羅教練建議吃一個水果。實際上減肥時候,水果也不能亂吃,高糖分的一定要警惕,如榴蓮、西瓜、香蕉、橘子等。我的水果每天都是梨,或者黃瓜。説實在的,我真的特別特別喜歡橘子和榴蓮,特別特別特別討厭梨和黃瓜。
所有的正餐基本以水煮食物為主,水煮鮮蝦、芭莎魚、雞胸、牛肉、西藍花、豆腐、秋葵、木耳等,放一點點鹽、一點點生抽和白胡椒。嘴裏淡的沒味的日子,我覺得生抽是特別棒的調料,拌什麼都能吃,並且都覺得好吃,我已經忘記了什麼是酸甜苦辣。
減肥的時候不能總是在家裏自給自足,我不得不開發一些便捷低卡的食物,去網上淘一些大家推薦的減肥食物。
一家麪包店的司康,敵過了我過去熱衷的各種高品質西點,等我恢復正常再吃的時候才發現它又硬又柴,和上個世紀的窩頭、糠等食物的苦澀程度不相上下。
還有一款德國進口黑麥麪包,吃了這款黑麪包,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俄羅斯十八九世紀的文學小説裏,農奴們每天能吃上“黑麪包”,卻還被政治家們稱作貧窮、困苦。
除了食譜,再就是運動了。
我從唸書時候開始辦健身卡,最開始是為了勾搭健身房裏年輕健美的教練,自從和教練分手後,卡閒置在那裏,再沒去過。減肥的時候,卡從櫃子底下翻出來,每天在跑步機上一小時,橢圓機上二十分鐘,然後練腿、腹、手臂各處的肌肉,大約一小時。
這樣的食譜和運動方式,我堅持了一個多月,體重降了8斤。羅教練説,減肥前期減的很大一部分是水分,到後期才會慢慢消耗身體多年存儲的脂肪。
我起初很亢奮,對身體的控制感和體重數字的下降都讓我很有成就感。但情緒卻不知不覺變得低沉,甚至麻木。
無糖無油無味,加上高強度的運動,我每天醒來對一切事情失去期待,日子非常乏味。
二
那段日子,我儘量拒絕各種社交,但工作應酬多,總有不能拒絕的時候。每次在外面吃完,一種強烈的負罪感襲來,我坐立難安。想到所有的食物即將被消化,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網上看的,某女明星催吐的帖子,有些激動,彷彿找到了解藥和辦法。
我開始了長達半年的暴食催吐。第一次催吐在中秋節。
去朋友外婆家,老人準備了很多食物,從清早一碗蓋着雞蛋的面開始,到中午的紅燒肉、糖醋排骨,全是不能拒絕的盛意。晚上一家人坐一起分享月餅,老人給了我一個五仁餡的。過去我幾乎不會正眼看它,但那晚上渣也不剩吃完了。
我躲在別人家的衞生間催吐,摳着喉嚨,用力特別猛。五仁月餅混着紅燒肉的味道化成渣,混着胃酸從食道流出來,特別噁心。刺鼻的味道使我幾乎不用手指,胃裏翻湧的越來越猛。我努力控制着聲量,生怕外邊的人知道動靜。
公司組織聚餐,我姍姍來遲,偷着一邊坐下。我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撿些蔬菜經杯子裏漂過再吃。水面很快浮起一層油,同事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我,“你在幹嘛,減肥嗎?等下還要喝酒,別折騰了。”
當天晚上果然是要喝酒。
在羅教練的指令裏,酒精,尤其是啤酒,是減肥的大忌。可是,要生存還是要瘦?已經混社會了豈能任性,拒絕領導是大忌,我選擇了前者。領導讓喝就喝,遊戲贏了喝,輸了也得喝。最後一個片段,在KTV裏猛灌了四杯後,回家還不到上樓,我蹲在路邊的垃圾桶就吐了。
不是喝吐,是催吐。嚥下酒精的時候我總是有種幻覺,明天醒來腰上會多出一個圈。
我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想法,既能吃,又可不必長胖,還能正常的應對社交生活。這一切,只要我吐出來就好了。
在減肥對食慾壓抑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我的味覺傾向也開始發生變化。比如,我開始喜歡米、面這樣的澱粉主食,喜歡油脂豐滿的肉類,喜歡高糖高脂的甜品。我找到相關的研究報告,發現人在壓抑久了食慾後,味覺確實會退化,會從豐富到淺薄,單純的甜或者單純的酸即能使人敏感興奮,主食能填充壓抑太久的飢餓感。
壓抑食慾和壓抑性慾是一個道理,觸底後會迎來徹底、瘋狂、變態的反彈。我開始正常吃飯,不對,是不正常地吃飯,也就是暴食。
第一次暴食在某次工作結束,我突然想吃油膩膩的炸雞,實習生看我餓得面容憔悴,拉着我去肯德基。他給我點了一份全家桶,我覺得不滿足,自己又點了2個漢堡的套餐,還不夠,去隔壁的必勝客再點了一個12寸的披薩。他瞪着眼問我:能吃完嗎?
我一言不發地將所有食物一掃而空。逃難似地打車回家,吐了。
有次和朋友約着逛街,一整天暴走非常累,中途只吃了適量的沙拉和烤肉,她坐對面看着我,非常高興。她説:你今天就吃這麼多,回去別再吃,也別再吐了。
回到家樓下,想起白天的烤肉,我的情緒突然變得焦躁。我先去了一家餐廳,點了兩碗麪條,七個主菜,服務員總提醒差不多了,夠了。我不耐煩地回應:是擔心我不付錢嗎?
她像看着神經病一樣地看着我。這種情況,不是腦子有病,大概就是失戀了。她説:不是,您一個人,怕您吃不完。
你別管我。哪怕撐死了,今天一天把所有想吃的吃完,明天再也不吃了。明天起老老實實做人,老老實實運動,我還能繼續美麗。
最嚴重的時候,我一天要吐好幾次,吐到無法出門:那麼多食物咀嚼下去,腮幫子都嚼腫,每天都肌無力,説話奄奄一息。我的朋友們慢慢知道了我的“秘密”,並且為我做了很多努力。
有一回,男閨蜜文章帶着我去吃火鍋,攔不住我點了一桌菜,往常大約是四五個人的量,我再一次收拾乾淨。飯後,我焦急地讓他送我回家,他偏不肯,帶着我在星巴克慢悠悠坐了兩個小時後才出來。
走的時候,他説:喝咖啡是為了防止你回去馬上催吐,現在過了時間,別吐了。我那天是極難受的,回去忍到半夜,輾轉反側睡不着。
爸媽發現這個秘密是在春節,整個假日我都找藉口,避免和他們一起吃飯。到團年飯的桌上,我一個人吃了一個肘子,三碗湯,兩碗米飯,還有其它菜品。媽問:你從前不是嫌肘子膩?怎麼突然胃口這麼好了。
我還想再吃點什麼,怕露餡,不得不控制住。
除夕,一羣人看春晚,我偷偷溜去衞生間催吐,出來時候滿臉淚痕。催吐會倒逼着淚腺流眼淚,嚴重還會滿眼血絲,全身的力量向頭部傾斜,毛細血管因為壓力過重而爆裂。
媽突然問我:你是怎麼瘦的?我控制不住流淚,不知道怎麼回答。
三
暴食和催吐越來越頻繁,我的胃容量也越來越大,可以説不輸微博上的大胃王們了。我也終於發現,那些光吃不胖的大胃王女孩,實際上是和我一樣的暴食症患者,這類人羣有一個專門的代言詞,叫“兔子”,諧音“吐”。
有些以此為噱頭做直播,成為網紅,粉絲基數巨大。有天我在看視頻的時候,一個朋友突然説,大胃王們吃播的時候有一部分採用後期合成的假聲,還有一部分原聲音,都很粗糙嘶啞,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他們的聲帶被腐蝕了。
你知道他們吃的時候為什麼要配大量的飲料和水嗎?
為什麼,太鹹?
液體是潤滑劑,催吐的時候不至於太難受。
你知道催吐有哪些工具嗎?
手指頭?
不,網上可以買到專業的醫用導管。
過去在百度貼吧,有一個專門的“兔子”吧,裏面聚集了大量的減肥、暴食、催吐的女孩,他們每天分享自己吃了多少食物,通過什麼樣的方式催吐,同時曬出體重。狂吃狂吐的過程裏,她們依然是纖瘦的,美麗的。為了美麗,女孩們付出癲狂的代價。
我在這個吧被強制關閉很久後才知道,那些瘋狂的兔子們,散落去了其他地方。我越來越明白自己在做一件瘋狂的事,它是錯的,我卻不能控制。每一次吐完,胃空了的同時大腦也很空,我陷入更深的失落和恐慌。
我開始在微博上發佈暴食記錄。
10月13號:對不起,我今天又做了同樣的事情,到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我有病,很嚴重的進食障礙。減肥,節食,厭食,暴食,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突然對自己失去信心,正常吃飯對我來説是一件比熬夜寫稿和跑十公里還要困難的事情。
10月23號:抱着吃完吐的心態和文章同學吃完火鍋,在他的車裏計劃到家了馬上吐,結果他拉着我去星巴克聊天,聊着聊着,我覺得胃裏的東西都要消化了,再吐不管用了。今天真的吃了很多肉,還有飲料,全是高熱量的東西。
10月26號:吃了吐,吐了吃。
11月2號:今天早上起來,眼睛裏一大片紅血塊,昨天連吐兩次,把瞳孔的血管都吐爆了。早上看見自己的樣子真是很討厭,一瞬間有了輕生的念頭。活的人不人鬼不鬼,我已經不知道怎麼繼續生活。
那半年,我因為催吐內分泌失調,大姨媽先是斷更了兩個月,之後持續半年每天都有一點血。我突然想起《紅樓夢》,王熙鳳死前“血崩”那一段,平兒告訴鴛鴦,鳳姐下面的血淅瀝瀝的一個月沒止住,不久就撒手人寰。
巨大的恐慌感鋪天蓋地襲來,我難道是要和鳳姐兒一樣英年早逝了?
四
我極不情願地在母親的催促下去了醫院,抽血化驗B超,各種檢查,醫生説沒有大問題。最後我拿到一個處方,上面寫着青春期充血,用避孕藥調節激素就可恢復正常。
檢查時醫生問了許多問題,比如:你有沒有性生活?你是不是經常熬夜?你的飲食狀況如何?
換做一般人,通常在第一個問題那裏害羞卡殼兒,我正常應對過去了。到最後一個“飲食”的時候,我突然半天説不出話,眼眶浸滿淚水。
為什麼會這樣,我,到底生了什麼病?
暴食症真是一種病,醫學上稱作“神經性貪食症”。百科上這樣解釋:神經性貪食症是指以反覆發作性暴食,並伴隨防止體重增加的補償性行為,及對自身體重和體形過分關注為主要特徵的一種進食障礙。
醫學常用藥物有抗抑鬱藥、抗驚厥藥等,以前者為主。
有病都是要治的。可正如精神病患者永遠覺得自己是正常人一樣,暴食症患者頂着美麗的皮囊,不願面對自己“有病”。外界的看法總是匪夷所思,大多認為,這不是病,是太“作”了。哪天一個美麗的女孩突然坦誠自己患了暴食症,她很難迅速得到理解和安慰。
有人因為催吐,內分泌嚴重失調,胃酸倒流腐蝕了聲帶和牙齒,聲音變得沙啞,滿口牙崩壞。有些人的胃已經失去消化功能,吃進去的食物隔兩天再吐,依然是不被消化的殘渣。有人已經引發了胃潰瘍,更嚴重的胃病。
催吐伴隨的還有抑鬱症,有些人在暴食的同時,吃着大量的藥片穩定內分泌和情緒。
斷斷續續的,看到我在很絕望的狀態裏寫下的東西,大量暴食人羣找到我,發來痛苦的私信和催吐記錄。
基本都是女生,年紀在16到30歲,大學生,或者更高學歷,大部分都在減肥,或者對體重有執念。當然,她們也是一部分心理壓力相當大的人,因為學業、職場、家庭的問題,或者一場不怎麼順利的愛情,莫名其妙地走上了這樣一條路。
其中一個女孩加了我微信,她和我在一個城市,是重點大學的大四學生。原本準備考研,因為這個病,她不得不終止學習計劃,尋求治療辦法。
她約我見面,想找個人一起在自助餐廳暴飲暴食。我很好奇現實中的大胃王是什麼樣子,我們見面了。
我見到她很驚訝,這實在是一個漂亮得不行的姑娘,魔鬼身材,天使面孔。我們拿了許多吃的,大約是十個人的量,全吃完了。
她説,好難得有和她一起吃飯的人,患上這個病之後,她再不敢和別人一起吃飯,聚餐上故意吃的很少,散了後自己再去找地方暴飲暴食。
我是一名還不夠資深的“兔子”,可她已經有快兩年的催吐史了。我這天吃了很多,她大約是我的兩倍。吃完我要回家吐,她直接在餐廳廁所就吐了。
我在外面等她,她從廁所出來時候,雙眼腫得幾乎泡起來了,她補過妝,只是怎麼也遮不住憔悴。
她説:“在成為研究生之前,我先成為了一名精神病患者。”
五
時隔2年,再談起我的暴食經歷仍然心驚肉跳。我像強戒所裏的吸毒者一樣,花大量時間和辦法戒掉“心癮”,治療身體,最後恢復健康。
我曾經採訪過一個海洛因吸食者,他反覆戒毒,又反覆復吸,這個過程裏一直不斷地和心魔抗爭。哪怕是戒斷長達20年之久,某一天突然看見一杯奶茶的粉末和吸管,他仍然敏感地控制不住全身顫抖。
暴食症患者也是如此,那些選擇入院治療的人羣,醫生通過反覆心理疏導和藥物控制,父母朋友二十四小時在身邊監視,可當“心癮”發作時,他總能想盡辦法逃走,找地方開始一輪瘋狂地暴食。
暴食催吐近半年後,醫生告訴我,我已經是中度抑鬱,可我仍然拒絕服用任何抗抑鬱的藥物。在人前,我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正常吃飯和工作,我只是每天很憔悴,不塗口紅的時候,像患了絕症的病人。
我經常整晚整晚睡不着,有時候乾脆趁睡不着寫稿,有時候偷偷溜出去找吃的。在長沙這座不夜城裏,不論夜多漫長,總有地方燈是亮着的。
治療的過程是反反覆覆,艱難而又漫長的。
這一年年底,工作上的偶然機會,我去了山區支教。在一個只有星星和篝火的晚上,我第一次對陌生人説出了我的秘密。
那裏的貧窮和落後給我很大刺激,我曾寫下這樣一段日記:
這裏原始可愛。大門永遠敞開着,一塊錢可以買兩個蘿蔔,孩子們還玩着十幾年前的遊戲,一本畫冊被借來借去,已經翻掉了殼兒。
有些孩子住在很遠的地方,必須寄宿,從三年級開始。每晚上自己拿桶提熱水去澡堂洗澡,孩子營養不足,只比那個裝水的鐵桶高了半個頭。
這裏的米飯很粗糙,混了玉米碴,煮出來泛黃,嚼在嘴裏硬的很。每天的菜只有兩三個,用大鍋燉得很爛,湯麪上浮了一層薄薄的油。
孩子們吃得很開心,沒有一個人浪費。想到我如果偷偷找個地方吐出來,一種羞恥感湧上心頭。
我已經堅持了兩天沒有暴食,沒有催吐了。
為了改掉對體重的過分執着,我將注意力大量地轉移到其他事情上,旅行、支教、畫畫、練字。到後期,我已經失去飢餓感和飽腹感,吃或不吃,都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戒掉暴食症很久之後,我面試了一個正在讀研的實習生,一個非常清爽纖瘦的女孩。見面前,她找到了我的微博和微信公眾號,偶然翻到我寫的一篇有關暴食症的文章。
她留言:“你真的好勇敢,能正視自己,還記錄下來。我彷彿看到曾經的自己,一樣的痛苦和掙扎,我不敢和身邊的人説,身心都很折磨。不知道你現在情況怎麼樣?我大概是好了,一年多沒有復發,心裏那種‘癮’也平靜了,每次回想起那時候還是很後怕。後來我又復胖了,然後又瘦了,不論變得怎麼樣,我已經放棄減肥,現在一切都很好。”
後來,我和實習生成了很好的朋友,她實際大我幾歲,畢業之前就結婚了。婚禮上,我坐在她青梅竹馬的發小旁邊,看她拖着笨重的禮服,在台上説着誓言,流着眼淚。
“你知道嗎?她以前沒這麼瘦,真的好胖。我要去問她到底是怎麼瘦下來的。”發小神往地望着朋友。
我看了一眼這位發小,體態勻稱,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可她還想要瘦。關於減肥,對於女孩們來説,似乎永遠是不夠的。新娘從舞台中心下來敬酒,發小問:“你怎麼這麼瘦了,有什麼方法?”
她笑了笑,反問:“是嗎?你這麼遠過來參加我的婚禮,謝謝啊。”
關於美麗背後付出的代價,大多數人選擇閉口不提,一笑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