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個被驅逐的良幣”——從楊過反出全真教説起_風聞

重讀《神鵰俠侶》，對楊過反出全真教一節印象深刻。

無它，同為局中人，心有慼慼焉而已。

01

在嘍哥眼裏，楊過的逃離完全是“劣幣驅逐良幣”的結果。

在加盟私企古墓派之前，楊過是大型國企、玄門正宗全真教的正式員工、第四代門徒。座師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首席高手趙志敬，還有一個師兄叫鹿清篤。

趙志敬這個人業務素質很高，武功在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排名第一。放到嘍哥單位，絕對是強勢部門核心業務科室的實權科長，在部門領導乃至單位領導心目中都灰常有位置。

“業務過硬”之外，趙志敬的另一個標籤是“氣量狹隘”。

因為“業務過硬”，趙志敬就不免有些自高自大，喜歡同事和下屬捧着拍着，所以善於溜鬚拍馬、見風使舵的大徒弟鹿清篤就深得其心，被目為“自己人”。

因為“氣量狹隘”，趙志敬就對不尊敬自己、不阿諛自己的小徒弟楊過死看不上，變着法地折騰他，不是不教業務（只教心法，不教武功），就是實行“冷暴力”（教唆徒弟鹿清篤和諸多吃過郭靖苦頭的師侄孤立冷落楊過）。用趙志敬自己的話説：“你忤逆師父，到頭來瞧是誰吃虧？”

面對這種惡劣的生存環境，生性桀驁的楊過掙扎過、反抗過，他咬傷過趙志敬的手指，罵過趙志敬是瘋狗，與其他看不上他的同門有過比武爭鬥，更以蛤蟆功重傷了同門師兄鹿清篤。

但是令楊過感到絕望的是：一番抗爭下來，他赫然發現，自己越是掙扎反抗，面臨的生存環境反而越惡劣。

最終，氣憤已極的楊過反出了全真教。

02

反出全真教，看似楊過炒了趙志敬的魷魚，實則是楊過被趙志敬門下的大環境驅逐，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劣幣驅逐良幣”。

這種被驅逐，固然有楊過自身性格的原因，但起決定作用的還是他格格不入的大環境。想想吧，這還是楊過背景牛逼（他大爺是郭靖），如果換作普通人，都不知在這種環境裏被禍禍成什麼樣子？

在金庸的武俠世界裏，“劣幣驅逐良幣”的例子比比皆是，從結果看，大體有兩類：

一種是被大環境同化。

當然，沒有人一開始就是奔着當“劣幣”去的。比如鹿清篤，他在投師學藝之初，未嘗沒有一顆濟世救民、行俠仗義的初心。但是在那樣的大環境裏，慢慢地就被浸染成了那樣醜惡的模樣卻不自知。再如《天龍八部》中星宿派的眾弟子，如果學不會“馬屁”、“法螺”、“厚顏”3功及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大法，根本就無法在派內立足，轉眼就可能被丁春秋弄死。《鹿鼎記》裏的皇宮侍衞，如果不會玩骰子，根本就進不了韋小寶韋爵爺的“圈子”，根本就沒有幸進的機會。施琅如果學不會溜鬚拍馬，不去賄賂韋小寶，永遠就只能賦閒在京城，空有一身本領卻報國無門。

還有一種是被大環境驅逐。

《鹿鼎記》中平西王府侍衞楊溢之，因不肯追隨吳三桂造反而被做成“人彘”。《笑傲江湖》中泰山派掌門天門道人因不附和左冷禪的“五嶽並派”計劃而被殺死。東方不敗治下的日月神教逼着下屬阿諛奉承、歌功頌德，左使向問天因不滿於此而出走。都是此類情形。

嘍哥身邊還有一個更直接的例子：一個已退休的C姓領導在擔任下級單位“一把手”期間，在下屬任用和崗位調整方面為他人提供幫助，收受鉅額錢物，嚴重破壞了主政單位的zheng zhi 生態，造成許多有能力、有水平的幹部長期壓職壓級，得不到重用。在這種情況下，這些下屬要麼送上錢物、得償所願，要麼憤而辭職、黯然走人，要麼心懷怨望、尸位素餐，單位內部一片烏煙瘴氣。

該單位一個與嘍哥相熟的科長曾不無幽怨地告訴嘍哥：“我就是那個被驅逐的良幣”！

03

老子殺人越貨，豈容你獨善其身？老衲吃肉喝酒，師太你也別裝清純。

要麼被同化，交出“投名狀”；要麼被驅逐，消失在“圈子”。這似乎成為了相當一部分“局中人”的無奈。

有沒有別的選項？答案是肯定的。

你可以選擇“出於淤泥而不染”。《鹿鼎記》中天地會的總舵主陳近南因為與繼位延平郡王的鄭克爽政見相左遭到嫉恨，數次遭到對方的刺殺、暗殺，但始終保持“反清復明”的初心，不忍遠引江湖。儘管最終被鄭克爽的師父馮錫範殺害，但也至死不改其志，讀來令人感佩不已。

你也可以選擇“換個池子另開花”。《倚天屠龍記》中的明教白眉鷹王殷天正，在明教教主陽頂天失蹤、明教高層幹部為了爭奪明教的控制權相互爭鬥的情況下，因無法忍受這種混亂狀況，又不想攪進這一潭混水，於是憤而出教，創立天鷹教，一躍成為東南沿海江湖幫派的大哥大。

**你還可以選擇“改造環境再出發”。**同是《倚天屠龍記》，張無忌擔任明教教主之後，與教眾“約法三章”，並重申教令，整肅教紀，迅速扭轉了明教被江湖正派視為“魔教”、“邪教”的印象，並帶領明教走上抗元的道路。

04

面對惡劣的生態，你的選擇是你人格高下的重要分野。

正如孔子曾説：“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面對困頓污穢的環境，能夠保持定力、保持本心的才是君子，而放縱自己、放棄自己的只能算是小人。

又如魯迅曾説：“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從這個意義上講，鹿清篤、星宿派眾弟子、皇宮眾侍衞、施琅固然是“小人”，飄然遠引的向問天卻也難以稱之為“君子”、“勇士”。

楊過在反出全真教後，沒有自怨自艾、就此沉淪，而是渡盡劫波、歷經磨難，終於成為武林中人人敬仰稱頌的“神鵰俠”，而他的師兄鹿清篤，卻最終因為跟隨趙志敬叛教作亂，身死人手，最終連個墳頭也找不到。

要麼成為鹿清篤，要麼成為神鵰俠。

元芳，你怎麼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