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遲早會被妓女給毀了!”“我樂意!”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9951-2019-07-25 09:24
文 | 蘇索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提到宋代詞人,你會想起誰?
我首先想到的是柳永,僅僅因為流傳於風塵女子間的那句:
“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柳永原名柳三變,因在家排行老七,故被稱為柳七。
在宋代,甚至在中國文學史上,他是最受歌妓們善待的詞人。
有多受歡迎?
南宋葉夢得所作的《避暑錄話》中言:“凡有井水處,皆歌柳詞。”
知乎有個提問:柳永的哪句詞可以概括他的一生?在我看來,真的很難用一句詩詞來概括。
歷代對柳永的評價,也是眾説紛紜。
01
“不學,則公卿之子為庶人”
柳永出生於官宦世家,其爺爺是後梁河東沙縣縣長,父親是南唐監察御史,妥妥的官三代。
家居崇安,即福建崇安。但沒有正史記載他的出生年份。
他自小聰穎無比,是崇安遠近聞名的神童。
大概10歲習作《勸學文》,13歲作的《題中峯寺》,也是別人家的孩子無疑了。
“父母養其子而不教,是不愛其子也。雖教而不嚴,是亦不愛其子也。
父母教而不學,是子不愛其身也。雖學而不勤,是亦不愛其身也。
是故養子必教,教則必嚴;嚴則必勤,勤則必成。學,則庶人之子為公卿;不學,則公卿之子為庶人。”
《勸學文》
18歲左右,赴京趕考,當時的京城不是現在的北京,而是當今的河南開封。
三變的父親一定以為,他會像其他考生一樣,安分守己,最後功名成就。
可事與願違。
三變偏偏沒有經住誘惑,在杭州繁華的城市駐足多年。
不過,在杭州那些年,三變很快就打出了自己的品牌。
僅憑一首**《望海潮·東南形勝》**,一夜間在杭州歌妓圈C位出道。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户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此詞傳唱甚廣,就連當時的皇帝宋真宗都隔空點贊。
不管其本人是否預料到,他的名聲已在外,或好或壞。有人總結柳永,是權勢階層的浪子,底層人們的朋友。
但畢竟人家是宦官世家,終歸還是要去科考的,不然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家人呢?
02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
在杭州待了大概5年,再次出發趕往汴梁,且這一去便在京城呆了16年(1008年-1024年)。
16年,都做啥了?什麼都做就是沒當官。
滿是才情的他,考了兩次都失敗了,青樓圈的瓜都掉了。
沒考好?考差了?不管怎樣,先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吧。但年輕的三變不一樣。
像憤青一樣,寫了一首《鶴沖天·黃金榜上》: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本是一首高格逼的牢騷,可那時候,填詞並不入流,不被皇帝和一些權貴看好。
所以在他參加第三次科考時,宋真宗看到柳三變的名字就來氣。
説你既然要淺斟低唱,還來求功名作何,當什麼公務員,“且去填詞”!
雖然憋屈,可三變更是放飛自我,破罐破摔。
“既然皇帝不要我,我乾脆打着“奉旨填詞”的旗號,一心填詞!”其實這是他對皇帝的嘲笑,所以當官是不可能的了。
雖然家裏不算很富裕,沒有經濟來源,可當時的歌女們都很喜歡他,很樂意付費填詞。
況且,只要唱他的詞,肯定能火,可以看做這是他與歌女們的相互成就。
當時的三變在青樓圈中,有多火呢?
“不願穿綾羅,願依柳七哥;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中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
甚至一度達到“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的地步。
逍遙快樂的三變,就這樣的在青樓圈混跡了近10年。一般人,這樣浪10年,早就廢了。
可人家沒有,畢竟家學淵源,三變從未放棄過對功名的渴求。
景佑元年(1034年),宋仁宗擴招公務員,且有落榜經歷着優先。
**此時的三變,已年近50,終於如願以償,**並改名柳永。
先任餘杭縣令,頗有政績。
九年後,調任泗州判官,再無長進。
皇佑元年(1049年),以屯田員外郎(從六品,相當於副局長)退休,定居潤州。
當然,退休的柳永又回到了他熟悉的主場——青樓。
03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説?
那麼,常年混跡於青樓的三變,就沒有正經喜歡過誰嗎?
天聖二年(1024年),是他從青年步入油膩青年的分界線。
近40歲的他,第四次落第。
眼看科考是沒有希望了,決意南下,遠離京城,這就意味着要與情人們分離。
其中,包括他最中意的蟲娘。在《樂章集》中,明確記錄與蟲娘戀情的詞就有三首:《木蘭花》《集賢賓》《徵部樂》。
《木蘭花》中有詞曰:蟲娘舉措皆温潤。每到婆娑偏恃俊。
《集賢賓》中有詞曰:小樓深巷狂遊遍,羅綺成叢。就中堪人屬意,最是蟲蟲。
《徵部樂》中有詞曰:但願我,蟲蟲心下。把人看待,長似初相識。
《木蘭花》是對蟲孃的舉措進行了白描,刻畫了一位有姿色、有性情,又帶點野性的歌舞妓形象,描寫她的悲劇性格,表現了作者對她的無限推崇和憐惜之情。
據説,《雨霖鈴·寒蟬悽切》就是與蟲娘分別時所做的一首詞。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説?
但也有人説,柳三變最愛的其實是謝玉英。
《雨霖鈴·寒蟬悽切》就是當年柳永被放逐江南時,為謝玉英寫下的。謝玉英,北宋仁宗時名妓,色佳才秀,最愛唱柳永詞。
據説,當年柳永不得仁宗重用,途徑江州,流浪妓家,結識謝玉英。見其書房有一冊“柳七新詞”,都是謝玉英用蠅頭小楷抄錄的。因而柳永與她一讀而知心,才情相配。
臨別時,柳永寫新詞:“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表示永不變心,謝玉英也發誓從此閉門謝客以待柳郎。
三年後,柳永任滿回京,本想給玉英一個驚喜,可沒想到謝玉英的房裏居然有別的客人,他呆住了。
惆悵苦悶之情難以表述,良久,他才提筆在門外牆上寫了四句“見説蘭台宋玉,多才多藝善賦,試問朝朝暮暮,行雲何處去?”。
玉英念他是個多情之人,便前往名妓陳師師家找到柳永,二人重歸於好,過上夫妻一般的生活。
1053年,柳永死在歌妓趙香香的家中,當時的他已形容枯槁。
謝玉英與陳師師聯合眾歌女募集了一大批資金,將他厚葬。
出殯那天,全國各地女粉絲們披麻戴孝而來,滿城素縞,哀聲震天。謝玉英戴重孝,走在最前面。一代風流才子就這樣被送走了。
據説,兩個月後,謝玉英隨他而去。陳師師念及情深意重,將謝玉英葬在柳永墓旁,也算是紅顏知己一場。
回望柳永一生,雖官場失意,但情場得意,無數佳人為之傾倒。
他的詞作之所以能在市民階層中廣為流傳,源於他的真性情,他的浪漫,他對青樓女子們的憐愛,才會隨着他傳遍大街小巷的詞曲,永留於世。
儘管柳永的詞,曾受到了晏殊的當面嘲笑,以及後來被李清照説是“詞語塵下”。
**也不影響他的詞逐漸國民化,**不能否定他對“宋詞”的地位奠定的貢獻。
04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多讀他的詞,會發現,其實柳永詞並不那樣低俗。也許當時文人詬病的是年輕的柳三變。
三變青年時的詞風是這樣的:
“世間尤物意中人。輕細好腰身。香幃睡起,發妝酒釅,紅臉杏花春。”(《少年遊》之四)
“心娘自小能歌舞。舉意動容皆濟楚。……王孫若擬贈千金,只在畫樓東畔住。”(《木蘭花》其一)
從這些早期作品當中我們可以看出,當時三變也是把青樓女子當作可用金錢來買賣的“尤物”,詞人的冶遊生活主要為了滿足個體的感性慾望,並沒有多少愛情的因素在裏面。
也許那些鄙夷他的人正是因為這些詞,但不妨礙三變詞成為一股清流。
正是柳永甘於和下層人民打交道,才在文學上取得了更大成就,讓宋詞得以登堂入室,成為高級的文學。
若是沒有柳永的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宋詞的形式、內容上也不會有如此大的變革。
這白衣,便是永遠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