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賺錢還是壞人賺錢？_風聞

作者丨 睿愚  來源丨秦朔朋友圈

近日跟體制內一家擔保公司的老總聊天。我問他，您認為出來“混”社會，是好人賺錢還是壞人賺錢？

他笑笑説，大家的願望都是好人賺錢，上市公司也有些藍籌、白馬是靠好的管理和文化賺錢，但大部分情況都是和資源條件相關，很難説和人好人壞有必然關係。從身邊看到的情況，好人按照規則辦事，往往只能賺個小錢、平均錢，大錢反而是被壞人賺去了，他們視規則為無物，或者通過見不得光的運作改變規則，對上鑽制度漏洞，對下壓榨員工，對外欺騙客户和合作夥伴，巧取豪奪各種社會資源卻又不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

我問：這豈不是無商不奸的傳統觀念嗎？

他説，其實不是觀念問題，是現實中確實還有不少壞人發財的例子。這樣説顯得很消極，但以他的從業經歷和經驗來説，過去的確是這樣。

“在地方，你要是沒有強有力的關係，不通過一番運作，拿項目很難很難，不是説一定拿不到，而是可能性很小，即使攬到工程了，將來回款也是個問題。要是為了回款而打點，只能剋扣供應商。”

最近就有一個貧困縣4000萬項目層層被轉包，到執行環節僅剩135萬的故事。

按當事者表述，事情大致是這樣的：

剛剛脱貧摘帽不久的河北張家口市萬全區為配合縣裏旅遊發展大會和冬奧會，斥資4000多萬拍攝了一部30分鐘的水幕電影。

該項目後經層層轉包，在公司、個人之間以1280萬、400萬、220萬、165萬、135萬的外包價格5次轉手，最終由導演陳熙落實拍攝，拍攝酬金10萬元。在近兩個月的製作後，這部“低成本”水幕電影通過驗收，與萬全羣眾見面，可陳熙的酬勞還有4.5萬元被拖欠，遂通過公眾號發表文章的方式實名舉報相關情況。

追討“欠薪”的文章一經發布，欠款迅速到賬，同時收到的還有一通深夜打來的恐嚇電話。

沒有名氣的導演賺這10萬塊又得興師動眾，又得被深夜恐嚇，挺不容易的。而原始中標人4000萬元中標，1280萬對外轉手，中間2720萬的差價賺得好像特別容易。你可以説這是關係人賺錢，但他剋扣的如此厲害，不是壞又是什麼？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如果對比一下在資本市場興風作浪的大鱷，這位空手賺2700多萬的人又會黯然神傷。

且不説樂視、長生生物、康美藥業、康得新這些造假的上市公司，就説前些天諾亞財富爆出的34億踩雷事件吧。

7月8日晚間，諾亞財富發佈公告稱，旗下上海歌斐資產管理公司的信貸基金為承興國際控股相關第三方公司提供供應鏈融資，總金額為34億元人民幣。承興國際控股實際控制人近期因涉嫌欺詐活動被刑事拘留。

公告提到的供應鏈融資指的是基於承興國際相關方與北京京東世紀貿易有限公司之間的應收賬款所進行的融資業務，簡單來説，就是承興賣東西給京東，京東很強勢，不會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而是存在一個賬期，這期間承興需要資金，就找諾亞融資，利息由承興支付，本金屆時由京東來還。

但該基金暴雷之後，卻出現了各執一詞的“羅生門”。

作為曾經做過供應鏈融資的從業人員，我也遇到過假合同騙貸的事情，但我第一時間識別出來並將風險拒之門外。是真合同還是假合同，是真業務還是假業務，前線業務員其實最清楚，尤其是34億這個天文數字，除了合同是否還需要物流單據？是否有過去相應體量的資金回款證明？

承興國際控股（2661.HK）2018年年報顯示其總資產只有7億，年營收不到19億，2010年以來一直是虧損或者微利的，查閲其在京東的旗艦店，銷售的產品主要是耳機、U盤和手機殼，這樣一家公司能形成34億的應收款，路人甲也要反覆掂量其真實性吧。

如果合同金額在三四千萬，真的有可能被騙了，但涉案金額34個億，好像不應該是被騙那麼簡單了，是風控問題還是其他問題，咱也不敢説咱也不敢問。但可以肯定，好人膽子都比較小，不會做這樣高風險的事。

好人融資難融資貴，壞人融資怎麼這麼容易？

還記得那些害人不淺的P2P嗎？不就是過去非法集資的“互聯網+”嘛。

壞人們以前騙騙親戚朋友，以及親戚朋友的親戚朋友，現在把自己包裝成“金融新貴”，通過網絡大肆招搖撞騙，一邊通過套路貸欺騙借款人，另一邊通過突然跑路欺騙投資人。

而好人們如果也做P2P的話，他們會發現此路不通。一方面他們會發現市場上優質資產包難覓，而高利貸又需要配套暴力催收，另一方面他們會發現優質資產包帶來的低利率吸引不到投資人。

所以P2P成了一個“劣幣驅逐良幣”的典型市場，劣幣把良幣驅逐出市場，然後“龐氏騙局”的劣幣自己把自己玩完，最後整個行業玩完。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這個喧囂的行業從誕生到覆滅，真的沒幾年。

這個案例告訴我們，壞人賺錢終究是不能持續的，只能騙一時，騙不了一世。那些造假的上市公司們不也都紛紛崩盤了嘛，我們不能只盯住賈躍亭們，其實隨着監管越來越健全，信息越來越對稱，市場經濟體制越來越完善，壞人們江河日下，好人們開始成為主角。

沒有哪個企業不想賺錢。不想賺錢就不要做企業了。但賺錢的姿態和商業倫理標準還是有很大區別。

百度因為將“血友病”等貼吧商業化、魏則西事件、虛假髮布被害千島湖女孩章子欣父親言論等，被社會輿論討伐，與此相對應，谷歌卻因“不作惡”而被熟知。

2015年10月3日，在谷歌正式更名為Alphabet之後，Alphabet向內部所有員工發佈了公司新的行為準則“做正確的事——遵守法律、行為端正，相互尊重”。 

谷歌首席人才官拉斯洛·博克2015年出版了一本書《重新定義團隊 谷歌如何工作》，此書可以幫助人們理解谷歌為什麼會成為全球最成功的互聯網企業之一。

書中寫了谷歌的十大信條：

以用户為中心，其他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專心將一件事做到極致。

越快越好。

網絡上也講民主。

信息隨時隨地可得。

賺錢不必作惡。

信息無極限。

信息需求無國界。

認真不在着裝。

追求無止境。

“以用户為中心，其他一切自然水到渠成”，這句話和默克製藥公司的喬治·默克二世説的“我們要始終不忘藥品旨在救人，不在求利，但利潤會隨之而來”異曲同工。

谷歌以搜索起家，但現在在做的一些項目，大多都跟搜索沒關係了，其業務正在不斷滲透到全世界普通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

在正式成為Alphabet之前，Gmail、地圖、Android、YouTube、眼鏡、Now、Books、錢包、Chromecast、Wear、Nest以及與汽車公司的結盟，已經幾乎環繞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谷歌可能比你還了解你自己。

谷歌還拓展到自動駕駛汽車、虛擬現實、無線寬帶和神經網絡領域。它甚至收集成千上萬人的遺傳和分子信息，來反映人類的生存方式。

**而幾乎壟斷了中國搜索市場的百度在2019年一季度竟然淨虧損3.27億。**目前，百度市值僅剩400億美金，距離兩年前的800億市值已經腰斬，大約是阿里巴巴和騰訊的十分之一。而且已經低於美團點評約合452億美元的市值。

當然，簡單地將谷歌和百度的發展對比歸結於企業道德，並不是一個有意義的答案。我們真正想問的問題是：為什麼做同樣業務的企業走上了不同的發展方向？

其實谷歌並不是沒有過黑歷史。

早在2003年，谷歌就因為網絡藥品廣告問題接到美國國會三個不同委員會的調查質詢。2009年爆出的大衞·惠特克事件讓谷歌在這一問題上首次形象掃地。

惠特克是一名美國的假藥販子，長期通過網絡向美國消費者出售假藥——用植物油和蛋白粉偽造生長激素和類固醇藥物，售價高達1000美元一瓶的類固醇甚至只是不值一文的純淨水。

為了減刑，惠特克與美國司法機構配合，完成了美國網絡虛假藥物廣告歷史上最著名的一起釣魚式調查。這起釣魚式執法總計耗費了美國司法機構20萬美元，卻最終讓谷歌付出了5億美元的天價罰單。

在處罰企業違規行為方面，美國政府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稱，谷歌的罰金記錄早已被兩家汽車企業打破。2014年，豐田汽車因為隱瞞加速門問題，被罰款12億美元；2016年，大眾汽車集團由於柴油排放造假被罰款28億美元。

近日網上流傳一張上市公司財務造假處罰的中外對比圖，康得新造假被罰60萬元人民幣，安然公司造假被罰5億美金，康得新的涉案高管們被罰5-90萬元人民幣，安然的涉案高管們被罰1200萬-4500萬美金，幫助安然造假的有着89年曆史的位列全球五大會計師事務所的安達信被強制破產，花旗集團、摩根大通、美洲銀行等三大投行向安然公司的破產受害者分別支付了20億、22億和6900萬美元的賠償罰款。

所以作惡還是不作惡，造假還是不造假，做好人還是做壞人，其實是筆經濟賬，是成本與損益之間的權衡。嚴於懲惡的法治，會讓做惡如觸電，一次被電輕易不敢再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否則，社會輿論討伐一下，法治輕輕“撫摸”一下，對於那些替代性不強的壟斷者來説，過不了多久又可能故態復萌。

所以好人賺錢還是壞人賺錢，最終取決於手持大棒的人吧。當然，與此同時，社會道德和商業倫理建設，行業自治，等等，也是有一定作用的，但沒有硬約束光靠軟約束，效果總是很侷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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