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倫一戰，微博一難_風聞

作者|劉小土 李春暉

一場國民明星與流量偶像的數據對決，以“蔡徐坤粉絲退出微博榜單競爭”暫告段落。然，中場無戰事，流量無終局。

受到流量粉絲的“刺激”，周杰倫夕陽紅粉絲團被迫營業，從零開始學習做數據，成功把周杰倫的微博超話排名從百名帶到了榜首。沉默已久的“中老年”用户被盤活，人人都説微博提前實現了本季KPI。

本以為這場代際偶像對決就會這麼無傷大雅的結束，就像這個互聯網上發生過的太多聲勢浩大而細思無聊的事件一樣，收割了話題流量的平台成為最大贏家。但新浪微博CEO@來去之間臨時加戲，又讓故事風雲再起。

7月21日，@來去之間發表“坤倫大戰”賽事點評，認為年輕人玩數據和中年人曾經集卡的性質一樣，大家追求的都是“成就感”。而超話主要是服務粉絲，並不會干擾大叔看信息流。

這番説法顯然是為微博數據打投的產品設計正名，也是有意調停路人和粉絲的對立情緒。豈料，反而挑起了新分歧。“控評怎麼沒影響體驗了？”“咋滴，怕粉絲投訴”，得，兩面都沒討好。

事實上，“坤倫大戰”引發了飯圈極強的反彈情緒，越來越多粉絲不再把矛頭對準“對家”，而是直指挑動數據大戰的微博。**做數據要錢又要命，粉絲苦微博久矣，此時不借坡下驢又待何時？**退出微博數據之爭的，豈止蔡徐坤粉絲一家。

很快，傳出“北京消協聯合海淀區消協就‘明星勢力榜’問題約談新浪微博”的消息。這是粉絲舉報的手筆，更在飯圈大快人心。

自7月16日起，消協陸續接到多起因新浪微博明星榜引發的退款投訴。消費者反應為偶像打榜購買了虛擬鮮花，結果主辦方暫停明星上榜資格，但有退花不退款、拖延等行為。該消息在人民日報、中國共青團等官媒轉發下，影響迅速擴大。

微博靠明星粉絲流量再度崛起，但被綁架上這架“流量”戰車的，不光是粉絲、明星，也有微博自己。為不斷驅動粉絲流量，微博把榜單玩到了極致，以至粉絲揭竿，路人吐槽。早在“坤倫大戰”之前，微博的粉絲流量危機已經顯現。為何蔡徐坤粉絲可以穩站超話榜首幾十周，這本就是微博最不樂見之事。

或許正是為了對抗這樣的流量焦慮，周杰倫成為被放進池裏的“鯰魚”，但反而將危機徹底暴露。微博啊，還是太過路徑依賴了。

坤倫的破壁一戰

事件的起因小到不可思議，但情緒積累時日已久。

7月17日，豆瓣小組“自由吃瓜基地”有組員發帖提問：“周杰倫微博數據那麼差，為什麼演唱會門票還難買啊？”

這簡直是直鈎釣魚題。在流量明星生態中，超話、轉贊評和各種榜單是評估藝人價值的關鍵維度，維護數據和評論是粉絲的必備技能。但周杰倫是唱片時代走紅的大眾明星，造星機制和商業模式都和今天不同。帖中“超話排名都上不了”“官宣代言轉評都沒破萬”這些説法更像是故意搞笑的。

但當這個帖子被搬到微博，不知是有人推波助瀾，還是羣眾真的太閒，#周杰倫需要做數據嗎#話題空降熱搜，閲讀量一路殺到7億。

對周杰倫老粉來説，“做數據”三字堪稱新奇，許多人第一念頭甚至是：周董代言數據線了？身為“青春回憶”“國民偶像”“亞洲天王”……的周杰倫，竟然因為數據被飯圈人士質疑，退隱多年的杰倫粉於是殺進飯圈。

**中年人的戰鬥力也不容小覷，畢竟不用寫暑假作業。**很快，“夕陽紅傑迷俱樂部”“中老年傑迷地方羣”“杰倫歌迷會”等任務羣冒頭，朋友圈裏都是號召打榜的文案，硬糖君也被拉進某戰隊，見證了一場中年人的集體狂歡。不得不説飯圈文化魔性十足，硬糖君朋友圈的微商都沉迷打榜暫停業務。

眼見周杰倫超話排名上升，極有可能超過榜首已久的蔡徐坤。ikun們再也無心吃瓜，為守住第一開始謀劃佈局。深諳養號、任務囤粉、合理拋分系列操作的他們，遊刃有餘地控制着節奏和進度，總能在關鍵時刻拉開與周杰倫的積分差距。

面對ikun強大的打榜能力，傑迷們也忍不住拋開成見表示佩服：“一億轉發不是蓋的”“太強了，老阿姨倒下了”“只能啓動第二計劃，沒收孩子手機了”。

不過，周董的羣眾基礎畢竟是壓倒性優勢，連政府官博、明星網紅、大V們都為其站台。雙方膠着16小時後，周杰倫超話終於在7月21日0:30分登頂，超越了霸榜幾十周的蔡徐坤。剎不住閘的傑迷，還為偶像創下了“史上第一個超話影響力破億”紀錄。

超話排行每週清零，如今周杰倫超話仍然盤居榜首。也是，人到中年才體驗到追星快感，上癮到根本停不下來。而“失血”過多的ikun們，怕是要經過漫長的養號積分，才能重回巔峯。

“坤倫大戰”向全民科普了微博的超級話題功能，以及流量粉絲的追星玩法。奪得榜首的傑迷，搶走了粉圈的槍，於是大眾也藉此嘲笑飯圈無聊、流量明星無價值。但事實上，才學會打榜的夕陽紅粉絲團，對當下粉絲生態還知之甚少。

微博的榜單誘惑

當ikun表示“退出榜單爭奪”時，不乏網友調侃她們臨陣逃脱；當微博被消協約談時，中老年粉絲又疑惑“明星排行榜又是個啥？”事實上，超話不過是粉絲做數據的冰山一角，主要是消耗用户時間。微博官方推出各種千奇百怪的榜單，每一天的戰況都瞬息萬變，今天沒拿冠軍也就算了，明天還不拿這説的過去嗎！這些才是將粉絲推向爆肝氪金之路的關鍵，也是造成微博口碑餘震的原罪。

2016年，微博正式推出了“明星勢力榜”。如今這個榜單包含內地榜、新星榜、組合榜、明日之子榜、練習生榜等十個維度，且都有日榜、周榜、月榜三大分區。這些榜單由微博官方推出用以反映明星微博熱度，也是粉絲和品牌評估偶像商業價值的重要指數。

榜單得分是由閲讀人數、互動數、社會影響力、愛慕值和正能量五項組成，不同榜單區別在於每項佔比不同。

其中，閲讀人數是記錄微博的閲讀總人數，每個用户每天對明星單條微博貢獻只計1；互動數是用户對明星產生互動行為的數據統計指標，與轉贊評和羣內發言掛鈎；社會影響力是指用户發佈明星相關微博，取決於用户搜索和閲讀次數；正能量則統計的是明星發佈的正能量相關微博以及帶動粉絲所進行的正能量傳播。

正是這四個指數給粉絲養成了日常轉贊評的習慣，也提升了微博用户的活躍度和使用時長。

硬糖君採訪了近百位粉絲，大多數人表示困於經濟實力，無法為偶像提供實際的資金支持，但會通過閲讀人數、互動數等免費渠道，為愛豆事業添磚加瓦。而他們在為愛發電的同時，也為微博提供了流量。

在搶佔用户時間的前提下，微博又用榜單開發了付費模式。榜單排行中，愛慕值是指粉絲對入榜明星的貢獻度，粉絲可通過送花給明星貢獻愛慕值，一朵虛擬鮮花貢獻兩個愛慕值。虛擬鮮花獲取方式分為兩種：微博會員捆綁銷售（鮮花會員）及單獨購入。

**一朵鮮花售價兩元。****以蔡徐坤收到519.9萬鮮花為例，這意味着ikun為打榜買花投入了上千萬人民幣。**而這些虛擬鮮花無需成本，為新浪微博貢獻了純利潤。蔡徐坤粉絲團所説的退出“明星勢力榜”爭奪，就是不再做這場打投遊戲的付費用户，轉做免費用户了。

此次微博被約談風波，也是因付費榜單而起。從《創造營2019》走出的R1SE組合，部分成員還沒能脱離新星榜，“搬家”到明星勢力榜。這裏解釋下，貴圈新人想要贏得更多關注，最好的選擇是加入流量明星的比拼陣營。新星榜每月排行前三，就能升至明星勢力榜。粉絲白菜（化名）就告訴硬糖君，此前她家三次衝擊換榜，投入近400萬。

而從今年6月，R1SE組合成員何洛洛的粉絲就在策劃“搬家”事宜。怎料中途殺出了強勢對家，何洛洛排名跌至第四。眼見數月辛苦付諸東流，粉絲開始改變戰略。這期間何洛洛閲讀數狂飆到1.8億，實現了逆襲。但缺乏影視作品和公開活動加持，短時間內肝出如此驚人的數據，難以讓人信服。被超過的各家粉絲集體維權，甚至前往“紫光閣”舉報。為了避免事態擴大，@明星勢力榜出面做出了暫停何洛洛上榜資格的處理。被官方勸退的何洛洛粉絲無法接受，要求微博全部停榜和退款止損。

部落化，微博又渡劫

依硬糖君看，這種級別的粉絲舉報，其實還算小風波。過度明星化引發大眾不滿之後，又開始面對粉絲流量被分流，才是微博運營方式愈加激進的癥結。

當微信公眾號和朋友圈開始領軍移動互聯網社交媒體，pc時代的微博一度慘淡，簡直要成為又一座互聯網墓碑。直到微博發現了追星的強大生產力，推出了“超級話題”等產品，不光點燃了粉絲在微博的流量，也讓大眾在聚集效應下重回微博。

今天，打開微博熱搜，前十名的熱搜話題幾乎都是跟明星相關。明星結婚、離婚、在一起、分手、胖了、瘦了、發自拍了，都分分鐘上熱搜。

​微博單向關注即可獲取對方動態的設定，本就是孕育粉絲經濟的最佳土壤。而其刻意運營的各種數據玩法，充分挑動粉絲羣體間的競爭，更帶來了巨大的流量紅利。

“你去考古就能看到，平台也在以各種方式強調數據的重要性。就連熱搜也要分個爆和熱，這些標籤不只給粉絲造成了等級偏見，也影響了大眾的判斷。”白菜回顧自己微博追星的歷程，她認為微博扮演着重要的“虐粉”角色，很善於從不同角度來激發粉絲的比拼慾望。

“之前鹿晗微博轉發量申請過吉尼斯紀錄，一夜之間很多人都知道了他的存在。我家小透明才火那會，站子裏也想攢着一口氣，破個紀錄啥的。”白菜曾深度參與過打榜、熱搜打call等她今天評價為“毫無意義”的活動。為了能迅速切入不同粉絲圈層，微博甚至還依照選秀綜藝推出配套應援榜單，比如明日之子榜、練習生榜等等。

但在《偶像練習生》《創造101》這批選秀綜藝走紅前，因流量明星競爭格局相對穩定，粉絲也一度出現疲態。但很快，他們就有了新戰場：在微博上，明星的負面評價很容易傳開。尤其是大眾對流量明星惡感上升，粉絲開始從單純的數據維護轉向口碑打造，控評應運而生。

從“虎撲大戰吳亦凡”到“周杰倫對上蔡徐坤”，相關話題閲讀動輒上億，圍觀羣眾在粉絲對戰中存在感也越來越強。在數據造假、控評肆虐的飯圈文化影響下，大眾對這套應援玩法牴觸情緒增加。他們或許並非虎撲用户、忠實傑迷，只是想對抗流量粉絲。

路人反彈的同時，飯圈心理也發生了變化。“我現在不敢説自己追星，大家覺得這些人怕是傻子，尤其是我這種掏錢的。”25歲的白菜不再像個鬥士，“坤倫大戰”後，她參與運營的粉絲團組織了內部會議，一致決定免費數據可以再爭一爭，真金白銀還是花在代言產品和專輯上。

這也正是微博的流量危機所在。不説新市場的開拓，舊的粉絲流量也在被分流。粉絲拼命做數據是給品牌方、影視公司看，為自己的偶像爭代言、爭資源。但隨着流量的“成色”在大眾產品上不斷折戟，這種數據的價值也在不斷打折。

品牌方現在更在意的是“帶貨”，是粉絲的實際購買力。如今的流量明星代言，早已不是什麼品牌調性傳播，而是產品在線促銷。飯圈的工作重點也逐漸轉移到各種買買買上，數據都是虛熱鬧。

互聯網帶來“再部落化”效應，智能分發更將人們圈定在自己的圈層視野內，這讓判斷明星價值變得空前困難。在硬糖君看來，此前有人信了粉絲數據的“邪”，把流量明星做大眾明星使用，本就是一種過渡時期的彎路。而現在，重點挖掘垂直市場，部落的歸部落，大眾的歸大眾，挺好。

當粉絲再度回到自己的部落裏，走大眾平台路線的微博自然不會樂見。與此同時，視頻網站、短視頻平台也都在積極發展自己的粉絲社區，粉絲需要做的數據，實在太多了。

但在這個越來越“部落化”的時代，其實也更凸顯出微博的獨特優勢。在別處，你只能得到自己“部落”的內容。而在微博熱搜，儘管各種尷尬至極的明星瑣事長期霸榜，仍能提供“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視野打開體驗。

去年微博熱搜一度被叫停，沒有熱搜的日子，硬糖君就感覺錯過好多大事，好像已和世界脱軌。如何能抓住這個中心化優勢，或許是微博復興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