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務危機後，希臘現存最古老珠寶商想來中國開店_風聞

世 界 説

餘 佩 樺

發自 希臘 雅典

希臘國會邊上的雅典市中心的名店街，古老的咖啡廳、奢侈品店、百貨公司與隱密的上流社會俱樂部，櫛次林比。上市公司高管、法律世家傳人、高層政治説客與外國遊人、雅典常民同樣徒步穿梭其間。

其中，坐落著一家曾經由希臘央行行長與總理色諾芬·佐羅塔斯（Xenophon Zolotas）經營的珠寶店。身型高朓，有著褐色眼珠的38歲希臘法國混血兒喬治·帕帕雷希克斯（Georges Papalexis）是這家店的第四代傳人，他從小在佐羅塔斯公司的金匠車間裏長大，經常與色諾芬待在一起，視其為祖父。實際上，帕帕雷希克斯的法籍母親與色諾芬並沒有血緣關係，卻是自1970年代起幫助色諾芬撐起這家店的靈魂人物。

”佐羅塔斯”是希臘現存最為古老的珠寶店，成立於1895年。雅典市中心的總店從裏到外瀰漫歷史的氣息。

珠寶店門面高懸靈感源於古希臘神話天后赫拉，百合形狀的”幸運符”金銀飾帆布海報。在希臘古代傳説中，百合花是赫拉的乳汁所化成的。

店內光線微暗，播放著大提琴演奏的古典音樂。玻璃展示箱內，柔和的光束打在淡藍色的背景，躺著由希臘金匠手工捶打、雕塑與細膩編織的金飾。

樓上會客廳則陳列着更為古老的古希臘珠寶複製品，還有現代金匠據此演繹的作品，電視螢幕上播放立店以來的代表作品。這些項鍊與手戒外型繁複，富有蟒蛇、雄獅等古希臘神話動物與拜佔廷藝術元素。

帕帕雷希克斯自2009年5月起擔任CEO和藝術總監，與法國籍母親、公司董事長與所有者瑪莉安·勒克雷爾-帕帕雷希克斯（Marianne Le Clere-Papalexis）共同經營佐羅塔斯。

目前公司員工規模約為50人，其中15至20人為車間的匠人。在雅典、巴黎分別有兩家和一家門店，一個在線精品店，在阿聯酋和美國偶有快閃展示或快閃店，公司也直接與一些私人客户合作。

創辦公司的希臘金匠埃夫西繆斯·佐羅塔斯（Efthymios Zolotas）曾在在法國著名珠寶工作室”姆多望廣場”（Place Vendôme）當學徒。當時，許多歐洲王室是”姆多望廣場”珠寶的買家。21歲時，埃夫西繆斯回到雅典衞城山腳下，開立自己的珠寶店，後來還設立了金匠學徒學校。很快地，佐羅塔斯開始獲得希臘上層社會的青睞，併成為希臘王室御用珠寶商。

● “姆多望廣場“店內的珠寶展示櫃 / Instagram

第二代傳人色諾芬則是公司史上最為人所知的人物。不是因為他的公司經營或珠寶設計，而是因為他自1944年起曾三度出任希臘央行行長，並且在1989年11月至1990年4月之間，出任希臘過渡政府的總理。色諾芬是希臘著名的政治經濟學教授。

據帕帕雷希克斯對世界説所言，實際上，色諾芬本人鍾情於學術多過於公司經營，但”復興古希臘珠寶”的使命是色諾芬在1950年代中期繼承公司以後所確立。佐羅塔斯公司自詡為帶領希臘珠寶走向世界的”大使”，與多個考古博物館合作，以古希臘文物與古代金匠的工法為靈感，來打造當代的金飾。

● 色諾芬·佐羅塔斯曾出任希臘央行行長 / 網絡

在1940年代早期開始，色諾芬的外甥伊利亞斯 · 拉拉烏尼斯（Ilias Lalaounis）主持公司的運營與藝術方向，他也是個著名珠寶設計師。拉拉烏尼斯在1962年離開佐羅塔斯，幾年後成立與自己同名的珠寶公司。

色諾芬自己沒有直系繼承人。在這段”青黃不接”的時期，他的夫人羅拉·佐羅塔斯（Lola Zolotas）在法國遇見時尚品牌克里斯汀·迪奧高級時裝部實習生、法籍女孩瑪莉安·勒克雷爾。

勒克雷爾在知名的索邦大學學習裝飾藝術史，並修過一門有關古希臘的課程。説了幾句希臘語之後，勒克雷爾便被色諾芬的夫人邀請到到佐羅塔斯的法國精品店來實習。在那裏，勒克雷爾一頭栽進了希臘復古金飾的世界，她在1974年第一次來到希臘，而後在希臘成家立業。

從1970年代開始，佐羅塔斯公司邀請了背景各異的藝術家來做珠寶設計。其中包括時尚設計師、畫家畢卡索的小女兒帕羅瑪·畢卡索（Paloma Picasso，1980年代開始為蒂芬尼設計珠寶） ，希臘雕塑家塔吉斯（Takis）、法國雕塑家克洛德 · 拉蘭（Claude Lalanne）等。

● 希臘雅典佐羅塔斯的門店 / 作者供圖

勒克雷爾在1988年買下了佐羅塔斯公司部分股權。2003年，也就是色諾芬百歲高齡逝世的前一年，勒克雷爾收購公司全數股權。

帕帕雷希克斯告訴世界説，雖然帕帕雷希克斯與色諾芬沒有血緣關係，但從沒見過自己親生祖父的他，從小經常與色諾芬相處，視其為精神上與實際上的祖父。佐羅塔斯家族至目前為止，還沒有複雜的繼承分產難題，勒克雷爾是色諾芬唯一的繼承者，而帕帕雷希克斯是勒克雷爾的獨子。

帕帕雷希克斯讀中學時，就開始利用暑假在佐羅塔斯擔任銷售、珠寶製造、分銷等業務助理。2002年大學畢業後，帕帕雷希克斯回到佐羅塔斯擔任傳播與市場營銷經理，後來他又去取得了工商管理碩士（MBA）學位，最後回到佐羅塔斯總部辦公室擔任總經理。

● 帕帕雷希克斯 / 佐羅塔斯供圖

血緣並無法直接轉換為公司內部的威信。當”少主”學成回到家族企業，通常都需要一段時間來磨練，並且做出實際成果，才能讓長輩與老臣信服自己。

帕帕雷希克斯對此也有切身體驗。當他從法國歸來，滿心想着”公司應該做這個、改那個”，急著要實踐商學院學來的現代組織管理技能。母親勒克雷爾放手讓他做，但沒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直到一年後，佐羅塔斯公司營業額翻了一倍，第二年營業額又再增長150%，勒克雷爾對帕帕雷希克斯的才能，才真正給了”綠燈”。

帕帕雷希克斯在2009年升任CEO。從原本只負責管理公司日常運營，變成要肩負發展公司業務、改善公司營收與利潤、管理所有財務政策等，需具備前瞻視野的職責。

帕帕雷希克斯改革了佐羅塔斯的的生產方式。一方面，在歐盟資金的幫助下，佐羅塔斯投資了一些新的機器；另一方面是推動公司內部的實務知識（know-how）共享。作為一家古老的珠寶店，個別老工匠手中有許多秘密與訣竅，金匠之間有”藏私”的心理。帕帕雷希克斯花了許多時間來説服匠人們，分享知識是為了更高的成長，並不會導致失去工作，用五個人的大腦一起解決問題，比單打獨鬥有效得多。

● 珠寶工匠們的“藏私”心理將會拖累公司發展 / 網絡

母子共同經營公司也會有爭執的時候。有一次，帕帕雷希克斯想把珠寶分銷到美國的百貨公司，他興奮地認為更多客户將因而得知佐羅塔斯。但勒克雷爾不贊同，她認為合作條款不明確，百貨公司所要求的”寄售”模式恐怕不是門好生意。兩人進行戰略上的討論與財務分析，數字説明交易不靠譜，帕帕雷希克斯也同意了勒克雷爾的意見。

“在家族企業中，你必須先證明自己，然後別人才會讓你管理，讓你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帕帕雷希克斯説。“我建議每一個擁有家族企業的人，都應該在與家族企業無關的另一個職業環境中，至少獲得兩到三年的經驗。這是非常正面的，因為你可以證明自己，瞭解真正的專業環境是如何運作的，再回到你的家族企業，作出改進。”

在希臘經濟危機當中，奢侈品行業受到的衝擊不小。帕帕雷希克斯對世界説透露，從2009年到2011年間，佐羅塔斯的營業額下降約50%，公司必須控制員工數量，多方降低成本。

● 希臘經濟危機期間上街抗議的人羣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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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法國女性雜誌《費加羅》報導，在希臘經濟危機之中，有四年時間，佐羅塔斯的其中一家雅典店面每隔一天就閉店一日，門店玻璃總共被打破了八次。

2015年6月，希臘瀕臨債務違約與退出歐元區，政府宣佈關閉銀行來控制資本流出。帕帕雷希克斯對世界説回憶，當時政府已開始限制每人每日能從銀行提領出的金額，坊間還流傳政府可能全面削減所有銀行帳户的數字，大批希臘人因此湧入佐羅塔斯門店，想把銀行卡里所有的錢都換成珠寶。帕帕雷希克斯還拒絕了一名想刷卡買下100萬美元珠寶的顧客，“那真是段瘋狂的時期”。

在危機期間，佐羅塔斯也開始推出價格更為”親民”的產品線。由帕帕雷希克斯策劃，從2009年開始每年推出，帶有公益性質的”年度幸運符”平價產品線，即為佐羅塔斯公司對於希臘經濟危機的回應。每年的”幸運符”以一個古希臘神話的符號為靈感，單價從30歐元到百餘歐元不等，部分所得捐給希臘本地的慈善組織。

除了開源，佐羅塔斯公司也通過回收金銀、更好的庫存管理來節流。2016年，佐羅塔斯重新在巴黎展店。

● 帕帕雷希克斯在他的珠寶店內 / 作者供圖

希臘2017年經濟增長率1.5%創下十年新高，2018年增長率則為1.9%，希臘宏觀經濟數字緩慢回升。在帕帕雷希克斯看來，遊客數量的增加，希臘消費者對於未來更加樂觀的預期，都對佐羅塔斯公司營收有所助益；國內投資有所增加，但還沒有巨大的變化。他相信，新上台的新民主黨能更為妥適地改善經濟環境，招商引資。

對於這間超過120年曆史的珠寶老店，帕帕雷希斯的願景是維持中小企業的規模，把公司擴展到俄羅斯、中國，在全球開設七家門店。

他説，自己如果成為一名父親，不會強迫孩子繼承家業，但會試圖讓他們愛上家傳工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