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復讀機發明28週年紀念日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551204-2019-07-29 23:46
那時的復讀機還不叫“人類的本質”。
1991年7月29日,江蘇省專利服務中心收到了一條名為“電腦語言學習機”的申請。
這項專利通過後,其中一位名叫鍾道隆的設計者選擇公開專利的內容。很快就有廠商開始根據他的發明製造商品,並且為它起了個簡單易懂的名字——復讀機。

就這樣,已經是28年。復讀機也慢慢從一種學生們幾乎必備的工具變成了某項塵封的共同回憶,最後又成為了網絡上一個響亮的新梗。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
鍾道隆、“逆向學習法”和復讀機
為復讀機提交專利申請時,鍾道隆57歲,彼時的他已經有了一個很響亮的頭銜:“英語學習逆向法”的發明者。
這個頭銜所帶來的名氣,很大一部分都來自於他的傳奇經歷——45歲時開始自學英語,“聽壞了十幾部錄音機,翻壞了兩部字典”,終於學有所成,並且還創造了屬於自己的“英語學習逆向法”,渡己之後還要渡人。

學習中的鐘道隆
正值上世紀80、90年代,國內社會快速變遷,人們對“新事物”充滿了好奇心,自然而然地,一股英語熱潮便這樣刮開。在45歲“高齡”成功學習英語的鐘道隆,也因此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社會偶像。
帶着這樣的光環,鍾道隆被請到南京通信工程學院作了副院長(他本身就是通信設計方面的專家出身),負責英語教學方面的工作。除了自創的學習方法之外,他最得天獨厚的優勢就是自己的經歷:“學英語我聽壞了十多個個錄音機,等你們學壞了一個收音機,再來和我討論學英語!”
然而,就像李陽的瘋狂英語練起來有擾民之嫌一樣,學生們也對鍾道隆的方法提出了異議:我們當學生的,哪有買十幾個錄音機的錢?
這句半開玩笑的話讓鍾道隆陷入了思考。當時還是磁帶的時代,由於播放方式與機械結構有關,使得“倒帶”成了一個相當難解決的問題——已有的方式又麻煩又容易損壞磁帶,如果有什麼辦法可以方便地讓某句內容不斷重複就好了。

靠着之前積累的專業功底,他決定親自動手。在自掏腰包報廢了無數台機器後,1991年春天,鍾道隆終於完成了心中的那台“語言學習機”。那時的專利申請費要2000多元,相當於他近半年的工資,於是一直等到7月29日才完成了申報。
復讀機的“黃金時代”
關於復讀機,鍾道隆的故事並不是全部。
在提交申請之後,他在上海外國語大學的《外語電化教學》雜誌上發佈了復讀機的工作原理,嗅到商機的廠家蜂擁而至,各式各樣的復讀機產品開始出現在市場上。
鍾道隆身邊的人勸他去收專利費,畢竟“復讀機每年的產值20到30億,千分之一也是很大一筆收入”。但他作出了相反的選擇:1994年,在對復讀機作出了一項改進後,他和另兩位合作的設計者一起放棄了專利權,無償提供給公眾使用。
從此以後,復讀機的市場迅速膨脹,人們關於復讀機的記憶開始萌生。
1999年,國家教委宣佈今後將在外語教學中重點考察口語、聽力綜合水平;2001年7月中國申奧成功,到了年底,中國加入WTO的消息又讓學英語的熱潮越來越旺。
大家需要聽得懂英語,也需要説得出英語,復讀機因此成了學生們手邊最趁手的工具。根據統計,1998年中國市場上覆讀機的銷量還只有50萬台,到了2002年的時候就已經膨脹到了1300萬台。

當時的步步高復讀機廣告
在2002年掀起的這場復讀機市場大戰,絲毫不遜於近些年的外賣或者共享單車市場爭奪戰。當時眾多復讀機廠家紛紛砸錢邀請明星代言,周星馳代言步步高、李亞鵬代言萬信、趙薇代言愛得樂,甚至連米盧都參與進來代言起了金正。
復讀機廣告的狂轟亂炸以及迅速增長的市場需求,還給一些人帶了新商機。為農民提供致富信息的《農村百事通》,就曾在“金點子·金不換”欄目裏刊登過一則很有時代氣息的致富信息——《開間復讀機出租店》。

如果你試着回想一下記憶中和“復讀機”相關的詞彙,也許會發現,很多品牌的名字從那時起就已經和它綁定在了一起:步步高、諾亞舟、文曲星……為了爭奪市場佔有率,甚至還有不少廠商標榜自己是“專業生產復讀機”,比其他家的產品要更先進一些。
而除了用來學英語之外,復讀機還“意外”成為了不少人的音樂啓蒙。
彷彿是學生和廠商之間的一種默契,標榜着用來學習的電子設備總會留有娛樂的餘地。就像小霸王學習機最重要的功能是插卡帶打遊戲、電子辭典主要用來下五子棋一樣,裝在復讀機裏的,也常常是周杰倫的磁帶。

就這樣,比起當時尚屬昂貴的索尼Walkman,復讀機通過它“用來學習”的正當性和低廉的價格搶佔了學生們的課桌。
沉寂、式微和延續
王權沒有永恆。隨着技術的發展,復讀機也逐漸在人們的視野中淡出。
在被更新、更“數碼”的產品取代了位置之後,磁帶復讀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時代的眼淚,逐漸被合併成了其他設備上的一個功能。
當年在復讀機市場上羣雄逐鹿的廠商們,也隨着時代發生了變化:步步高依然在做電子教育產品,只是產品線已經升級成了“家教機”和“點讀機”;諾亞舟則早在八年前就已經宣佈轉型,拋棄了這方面的業務;更多其他大大小小的廠商,則已經以不同的方式從這片市場中消失。

復讀機,這個風靡一時的電子設備,逐漸像曾經為手機電池充電的“萬能充”一樣,淹沒於快速翻湧的歷史浪潮中,而由此產生的代溝也清晰可見。2014年,《城市信報》報道了一則頗具喜感的新聞——小學教材竟然配了磁帶,面對“媽媽,這是什麼呀?”的疑問,家長只能無奈去給孩子買上一台復讀機。
有些經歷過復讀機時代的人如今已成家長,在這個炎炎夏日,除了給孩子找個補習班充實一下暑期生活,或許買台復讀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人類的本質是復讀機”
2018年,“復讀機”返老還童,再一次密集的出現於大眾眼前。
一句“人類的本質就是復讀機”在網絡上流傳開來。很快,不管是微博還是朋友圈,各式復讀機遍地橫行。
有人説這是過去貼吧裏“+1”、“頂樓上”行為的變體,有人説它來自一款曾經在網絡上一個用來解釋信任的博弈論小遊戲《信任的進化》,也有人説它源於大名鼎鼎的“爽哥”ywwuyi在直播中的一句感嘆……

復讀機、鴿子精、檸檬精、真香怪如今並稱人類四大本質
但更多的人,其實正是從其他復讀機的口中見到的這句話,而他們自己也迅速成為了這句話的新一任復讀機。任何事情都可以復讀,任何話都可以復讀,複製粘貼是復讀,轉發也是復讀,把一件事換個花樣繼續説,同樣也是復讀。
有識之士嘗試用學術界所謂的“迷因”(meme)來解釋這樣的現象。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裏創造了這個詞,用來説明“一個想法,行為或風格從一個人到另一個人的傳播”。

這種用傳染病學的視角來分析文化傳播的方式甚至演化成了專門的“迷因學”,它的核心論點就是將迷因比作病毒,而我們這些“復讀機”就是感染了病毒的人。

時代在變化,速度在加快,人們的心態也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變。學習英語的方式不再侷限於跟着磁帶不斷重複,展示自己觀點有了許多種途徑。復讀機原本的意義也隨之被消解,從學習工具變成了一種行為的代稱(我甚至懷疑再過十年是否還有人記得它最初的用途學英語)。
但大家又驚愕的發現,自己已經生活在了一個怪圈裏:人人都渴望變化,希望變得獨特,卻又跟隨着他人的行為和想法不斷“復讀”。我們批評六小齡童在不同場合的“復讀”,可自己也身不由己地做起了一樣的事。
就像一台28年前發明的,真正的復讀機那樣。
就像一台28年前發明的,真正的復讀機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