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被二次元改造的中國城市_風聞
脑极体-脑极体官方账号-从技术协同到产业革命,从智能密钥到已知尽头2019-07-30 20:46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這句話用在城市IP身上同樣合適。
近幾年,我們可以看到動漫文化不斷與三次元城市捆綁在了一起。
有一些淺嘗輒止,動畫故事為發生地引來遊客,比如靜岡的“櫻桃小丸子樂園”、《灌籃高手》的鎌倉小火車站、《一人之下》的江西龍虎山,吸引不少粉絲前去打卡,也被二次元人羣稱之為“聖地巡禮”。
而另一種就比較興師動眾了。要麼是自立門户,城市自身的吉祥物形象向外輸出,形成獨特的角色文化,最為人樂道的就是著名錶情包熊本熊的故鄉熊本縣。
要麼則是整個城市與知名IP深度綁定,比如日本的沼津市,城市的各個角落都能看到動畫《LoveLive!Sunshine!!》中的九位女主角,連市長本人都成了角色粉。
對於這種大手筆、將動漫角色搞得到處都是的“二次元”城市,我們姑且借用ACGN文化中形容動漫改裝事物時的常用語,稱之為“痛城”吧。
既然聖地巡禮正在中國變得越來越常見,那麼“痛城”還會遠嗎?
城市與動漫的羈絆:“痛城”的原因
提到以二次元角色作為城市招牌的“痛城”,恐怕很難避開“熊本模式”。
2011年,賣萌耍賤的熊本熊橫空出世,和表情包一樣源源不斷增長的,是故鄉熊本縣的經濟收入。根據日本銀行的計算,熊本熊出道的頭兩年,就為當地帶來了 1244 億日元的收益(約76.3億人民幣),熊本縣也從小透明一躍成為熱門旅遊地。
而熊本這樣主打吉祥物IP的城市在日本還有45個,也就是説,每個都道府縣都有一個代表當地文化、土產或風光的吉祥物。
另一個典型的動漫“角色經濟”城市則是靜岡縣沼津市,2016年以當地風貌為背景打造的《lovelivesunshine》動畫上映後,這個海邊小鎮的遊客一下子增長了6倍,成為年輕人“最期待的城鎮”,收到的家鄉税捐贈也水漲船高。
不管是“蹭熱度”還是“自產自銷”, “痛城”的共同點是很多的:
首先,角色IP成為縣鎮經濟轉型新招牌。比如熊本縣一直以農業為主,在日本國內都籍籍無名,經濟也十分低迷;而以貨運為主的沼津市,人口一直處於負增長。其他熱衷打造城市IP的諸如主打農業的深谷市,專業賣香菇的羣馬縣等等,都是產業單一、亟待轉型更新品牌的縣域。
另外,這些城市的“痛”都是自上而下完成的。由於整個城市的經濟活力都需要靠這些動漫IP來振興,所以也形成了一個以政府為主導、全面撒網改造的“二次元運動”。比如沼津市的公交車、渡船、火車等公共設施集體“痛”起來,鋪滿了與動漫角色相關的圖案,市長帶頭參加“紙片人”偶像的演唱會;有的吉祥物還能在縣政府裏混上一官半職,比如熊本熊就是一名高級公務員——熊本縣營業部和幸福部的部長。
與此同時,衍生服務產業也展開了全面聯動,整個區域經濟皆可“痛”。舉個例子,沼津市除了官方改裝和主題美化之外,外地遊客前來“巡禮”時所涉及的吃喝住行,包括食品店、紀念品店、車展都願意用動漫人物裝飾店面。而《夏目友人帳》的取景地人吉市,當地酒店提供動畫版城市遊覽地圖,出租車司機能為遊客打造該動畫的旅遊路線,連哪個角度能拍到和動畫相同的照片都瞭如指掌。
從這些“痛城”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動漫IP的角色常常與地域復興計劃緊密關聯。
淺嘗輒止的中國“痛城”
反觀中國,並不難看到二次元與城市融合的痕跡,但要讓整個城市“痛”起來,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
要麼是粉絲文化的“出圈”,比如“紙片人”李澤楷的粉絲們為它慶生而在東方明珠投放廣告;亦或是聖地巡禮,《全職高手》動畫版播出後,取景的麥當勞店、杭州西湖、知味觀等都成了粉絲的打卡聖地。
也可能是在某些特定場景中“痛”一下,比如曾經走紅網絡的南京青奧會吉祥物“砳砳”,或者是杭州動漫公交的代言人、《狐妖小紅娘》中的女主角塗山蘇蘇。都只在特定場合、特定路線上進行塗裝露出。
中國城市明明與二次元打的火熱,但無論是《高考戀愛一百天》中的廈門,《我是江小白》中的重慶,亦或是與N多大IP你儂我儂的杭州,很少有哪個IP能造出一個“痛城”,這到底是為什麼?
首要原因可能在於,當下有意識、有資源進行動漫IP聯動的,基本都是一些經濟實力比較強、綜合產業完善的一二線城市。由於文化旅遊資源比較豐富,這些城市更喜歡、也有能力“廣撒網”,眾多動漫角色只是它們用來與年輕用户對話的其中一個“人格”,自然不需要集中火力造城。
而且,這些城市距離動漫產業核心地帶也比較近,能夠更好地還原城市細節。但對於遠離產業的縣鎮城市羣來説,實地取景後進行二次創作的成本過高,很可能會丟失一些真實細節,自然也就很難成為粉絲眼中的“聖地”,更別提達到帶動旅遊、甚至影響當地經濟的作用。所以在城市旅遊宣傳上,音樂電影、綜藝真人秀等實地拍攝的影視項目往往更受青睞。
(動畫《重神機潘多拉》還原的重慶洪崖洞)
更何況,中國動漫作品尚在成長期,熱度和時效性不穩定,導致全面引入IP的風險性也比較高。舉個例子,《大魚海棠》的精良畫面曾一度引發了人們對福建永定土樓的關注,但隨着故事價值觀出現爭議,IP所產生的旅遊驅動力也開始減弱。張家界也曾在虹貓藍兔這一知名國漫IP中植入了景區的大量內容,像是虹貓生長在張家界、莎莉的金鞭溪客棧等等,原本是具有超前眼光的嘗試,等觀看這部動畫的小朋友們長到能夠“為愛充值”的年紀,相關IP卻早已被時間塵封。
基於此,我們也就理解為什麼很少在中國看到“痛城”了。可換個角度想,對於那些渴求產業活力的“特色小鎮”及縣域經濟來説,利用 “痛城”來重新捏合當地文化,有意義嗎?
到縣鎮去:尋找中國的“痛城”
答案是肯定的。
發展文旅產業,正在成為許多產業單一、地處偏遠、自然資源豐富的農業縣轉型過程中的“主力戰場”。據不完全統計,在2860個縣域行政單位中,有68%將旅遊、休閒農業定位成支柱型產業。地產公司、銀行證券等資本力量的助推,也為地方文化旅遊添了一把火,掀起一股股特色小鎮、文化名城等的造城浪潮。
不難看出,在縣域文旅的發展上,中國縣鎮城市與“痛城”的海外樣本有着不少共同點:
比如都強調構建一體化的旅遊品牌,日本的縣域振興是藉助本地吉祥物、著名動漫等具象角色來統一吸粉,從而帶動城市知名度與本地旅遊品牌及附屬產業;在中國,區域一體化、全城居民共同參與的“全域旅遊”也開始成形,目前已經有90多個區縣市提出了泛旅遊產業集羣的概念,也誕生了不少了動漫形象,比如江西鷹潭的道教人物小龍、小虎,得名於富硒温泉的宜春硒硒公主。
(硒硒公主動漫造型)
而在眾多旅遊目標人羣中,年輕一代的出行更加常態化,探尋熱門影視動畫的取景地就足以促成一場旅行。在個性化體驗、衍生品購買等增值服務上,也有着更開放的態度和消費力。將動漫IP作為特色文化資源的載體,無疑是對年輕羣體釋放出更友好的信號。
由此看來,將地域文化與“二次元”結合,似乎是一個極其不錯的選擇。但是,這些年許多區縣的品牌動漫化嘗試似乎都以沉默告終,要麼是吉祥物除了初始階段的新聞曝光之外再也不見蹤影,要麼是大筆投入的動畫作品無法帶來預期的轉化。
那麼,我們能不能從一些比較成功的“痛城”樣本身上汲取一些參考經驗呢?
例如,城市文化形象的動漫化告別“兒童專供”,不要過分低齡、刻板。日本各個府縣的人偶形象,都在結合當地特色的基礎上,進行了不同的性格演繹,有的呆萌,有的喪病,在加上玩偶運動會等各項活動,讓形象更加契合全社會對“萌文化”的追求。讓杭州公交變成“痛車”的《狐妖小紅娘》,所講述的純愛故事、歷史文物等等,在中青少年羣體中都有很好的接受度。而講述中學生故事的青春動畫《昨日青空》,更成為浙江蘭溪市的一張旅遊名片。更具廣度的角色定位,才能進一步帶動遊覽場景的延伸。
當然,形象運營並非一勞永逸,從角色經濟到內容觀光,需要不斷賦予當地動漫IP以故事和情感紐帶,通過立體化運營與觀眾產生共振。比如熊本熊的營業就特別努力,一方面組織了專門的委員會來負責運營,策劃了“腮紅出走”、迷失大阪、參加紅白歌會等營銷事件;同時還開放了熊本熊的版權,靠免費授權的方式吸引了一大批創作者和商業機構為其製作同人作品和周邊,打響知名度。想要在後續傳播上生髮出更多的可能性,恐怕需要讓城市形象IP與受眾端建立更密切的關聯才行。
還有就是IP的全線開發,打造帶有辨識度的特色服務。
最基礎的是售賣圍繞IP形象開發出的影視、動漫、圖書、遊戲等衍生品,以及主題美食、特色酒店等服務。
(岐阜県高山市城市旅遊地圖動漫《冰菓》版)
更進一步則是為粉絲提供個性化的體驗項目,沼津市就推出了動畫角色的印章活動,遊客可以在不同商家和地點蓋上不同款式的LLSS角色徽章,還有的粉絲可以通過捐款參觀當地的井蓋製作工廠,親眼見證愛豆特製井蓋的誕生,並親自為它上色。
中國比較值得一提的是張家界武陵源景區。作為Pokemon第六部劇場版《七夜的許願星》的取景地,為了讓因作品而來的遊客不再是下車打卡拍照的“到此一遊”,當地在2018年大力推動了“房車旅遊”,與動畫中小精靈訓練師們在房車中的生活相呼應。IP衍生的創意服務,更有助於將二次元影響力轉化為實際的產業效益。
當城市IP與動漫IP正在以前所未有的熱切程度融為一體,其實最需要“痛”起來的,反而是那些遠離動漫產業核心的十八線縣鎮城市。
或許,這條在曙光中艱難找尋方向的“二次元”之路,會在未來締造出無數個漫畫一般夢幻美好的“最美城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