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個子配不上高美女嗎?_風聞
张佳玮-作家-2019-07-31 21:17
説到美女與野獸、公主與青蛙。説起來好像反差強烈,但大多喜劇故事,都不會讓女方受太多委屈。公主不在乎容貌,幫助了野獸、醜男與青蛙;好心有好報,她們也能得到一個好郎君。野獸與青蛙是被施了魔法,最後變好看了,又變成王子了。終究,好看的還是得配好看的?
“駿馬常馱痴漢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俗話以此嘆世事,可見骨子裏傳統成見,還是講登對的。魚找魚,蝦找蝦,綠葉專配大紅花。相對美女與野獸,小個子配高姑娘,會顯然遭受更多的惡意——您看,一説到這個,就是武大郎與潘金蓮。《水滸傳》裏,武大郎娶了潘金蓮後,每天被浮浪子弟嘲諷。王婆跟西門慶説潘金蓮的夫婿時,説“好教大官人笑一笑”。西門慶聽説潘金蓮夫家是武大郎,大嘆“好塊羊肉,掉在狗嘴裏了”。偏見就是如此。
如此,傳統上,娶到美妻後,小個子比醜男,要遭受更多的惡意。部分是因為,如上所述,講究個登對。部分是因為,古來男性身高跟戰鬥力掛鈎。當然有極少數例外,但大多數的武大郎,是打不過蔣門神的。在古代,身高是真能決定命運。趙武靈王當年化妝成使臣去看秦昭王,昭王是從趙武靈王的身高判斷出他是人君的——身高甚至跟職位掛鈎。
歐洲的傳説裏,我們都知道托爾金筆下的矮人設定:勤勞、壯碩、勇猛、豪放、礦工。這已經是被現代作家美化過的形象了。歐洲現在的矮人設定:最早來自北歐的矮人。他們怕陽光,對人類有戒心,很是疏離。這個設定,細想也很有刻板偏見嫌疑。
大概,在中國,在歐洲,傳統上,小個子都被設定為柔弱無力,都羸弱,中國有土行孫,歐洲有矮人:都很擅長在地下活動。稍微深一點的,還會把小個子描述得很神秘,善於與世隔絕、玩陰謀詭計。007的金槍客傳説裏,金槍客的助手,就是個很厲害的侏儒。《冰與火之歌》裏,提利昂即便是主角,依然被描述得深謀遠慮、心思細密,而且容易被人誤解。我們可愛的提利昂·“小惡魔”·蘭尼斯特,初見雪諾時,説過句話:對他父親而言,侏儒就是私生子。
而小個子配高美人,則因這種偏見的延伸,很容易就被塑造成“小個子配不上高美人”。武大郎與潘金蓮的故事,我們都熟悉了。《亂世佳人》裏,斯佳麗的父親傑拉德個頭矮壯,媽媽愛倫是個高挑美人。愛倫因為心愛的人離鄉而死,於是決定嫁給傑拉德,原著説性子倨傲的傑拉德大感意外,一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配不上——是的,傳統婚姻裏,小個子就這麼可憐。
提利昂當日娶珊莎時,是冰火世界裏最可憐的一對怨偶。原著小説裏,珊莎在婚禮時相當不體諒小惡魔,讓他大傷自尊。是的,僅僅站在一起,就能讓他傷自尊了。
哪怕到了現代,保持傳統想法的人,依然不少。馮驥才先生有個小説,《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那裏頭,鄰居是可以公開嘲笑矮丈夫與高妻子的。比如,老爺子可以把桌上的細長空酒瓶和矮礅礅的豬肉罐頭擺在一起,説“就是樓下那高女人和她的短爺兒們!” 高妻子也會被質問:“你是不是圖這傢伙有錢,才嫁給他的?沒錢,誰要這麼個矮子!”這點偏見,千年不變。
阿加西在自傳裏提過,他有生以來唯一一次穿增高鞋墊,是他第一次婚禮:因為他180公分,他那位著名的明星老婆波姬小絲183公分,而波姬小絲拒絕顯得比新郎高。
但小個子就永遠配不上高美女了嗎?也未必。
首先,隨着時代變遷,小個子的命運是在改變,甚至提升的。托爾金筆下的矮人,就比北歐神話裏的矮人形象可愛得多了。許多小個子,都被賦予了強大的能耐:如此有“人不可貌相”的反差戲劇效果。比如我們敬愛的尤達大師。當然,也有“看着很小,一變變很大”的存在。
比如《強殖裝甲》裏巨獸神卡布拉爾,平時就很小巧。比如小巧玲瓏的喬巴,變身後巨大無比。
《水滸傳》裏,武大郎配潘金蓮是個悲劇;但稍後《封神演義》裏,土行孫就追娶了鄧嬋玉。這個故事也有點尋求反差的戲劇性,但結果還算好。後來評書裏時不時有類似的“矮將領追求高女將”的設定,比如評書《薛家將》裏,竇一虎娶薛金蓮。到金庸《書劍恩仇錄》裏,徐天宏娶周綺,就是這個設定的完美版。故事開始於周綺嫌徐天宏心思深,吐槽不止;最後患難相隨,夫妻和順,多好的故事:比土行孫鄧嬋玉故事,還要更豐滿完整些。
小惡魔就是個最典型的例子。在傳統小説裏,這類人一般是個陰謀家,還大概率是反派;但在冰火世界裏,他可以是主角。他被弱肉強食的父權偏見壓抑許久後,選擇射殺了父親。
這一下,就是現代的小個子故事了:他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靈魂,他們想對抗狹隘的成年人偏見。《鐵皮鼓》裏的奧斯卡用了很極端的方式,拒絕長大;提利昂則是融入到這個世界裏,發現自己做盡了一切,依然不被接受,於是出手射殺了父親。他去到東大陸,得到了新思想的龍母垂青,併成了女王之手。這是終極的“小個子對抗偏見”的傳奇。
所以咯,雖然偏見常有,但許多敍事作品在給小個子以正常的待遇,甚至小個子主角搭配美女,雖然有喜劇效果,但不再是武大郎配潘金蓮那樣的諷刺效果了。我媽跟我爸一樣高。她當年剛跟我爸時,頗被我那多嘴的外公嘮叨過幾句,被我外婆一句“這叫齊頭平整,蓋被子都蓋得齊”給頂回去了。現在,我媽時不時念叨:“現在麼你爸爸跟我一樣高,還比我瘦;我心臟壓力都比他大,噢喲喲,還是他這樣的身材健康。”
大概可以説,擱現在這個時代:越是弱肉強食的世俗觀念裏,小個子越被歧視被妖魔化。越是現代的敍事作品,小個子的地位越有保證吧?比如,女帝設定比路飛高得多,毛利蘭也高過柯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