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想起一位老兵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19-07-31 13:34
讀研的時候,曾經住過母校一棟各系研究生散住的宿舍樓。
我住的那一層的盡頭,還住着一位新聞學院的女研究生 。
我們見面會打打招呼,有時也在網上聊一聊。
後來她要畢業了,而我繼續留下來讀博。
臨走前,她在qq上給我留言:
“知道嗎?我一直很喜歡讀你的空間。你的風格讓我想起一個人——魏巍。你和他一樣,能寫出那份真摯的激情,令人感動,令我感動,給人力量,給我力量。就快離開學校了,要對你説一聲:謝謝,保重!”
那個時候,qq空間好像還沒有訪客記錄,我也無從知道她讀過我的什麼文字 ;而當我讀到這個留言的時候,她已經離開學校了。後來,她很長時間也沒有上網;再後來,因為我的那個qq總是被人盜去發廣告,我就換號了 ……
我們每個人,大概都經歷過很多這樣不經意的相逢與道別 :
好像一輛公交上打過招呼的兩個乘客,劇場裏擦肩而坐,互相點頭的兩個觀眾。沒錯,覺得有一點兒投緣,然而,我們是那樣自信,那樣投入,那樣急切地走向了各自的生活,於是我們輕鬆地、慷慨地揮霍掉了那些結識新朋友的機會,只是在迎面而來的輕風裏,在行李箱旁匆匆的腳步裏,留下了一個微笑,一聲問候。

嗯,就是這樣: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
——古人是這樣,現代人就更是這樣。
好了,祝福這位據我所知滿懷新聞理想的校友。
不過,讓那時的我感到有些驚訝的是,她説我寫的東西很像魏巍,就是那位寫出《誰是最可愛的人》的魏巍。不用説,這意思決不是我寫得和魏巍一樣好,而是覺得我一定是受到了魏巍的強烈影響。
她説的是不錯的。——我驚訝的是,這竟然也被她看出來了。那時真該問一下她:是不是也愛讀這位已經被如今大部分“文藝青年”認為“過了氣”的紅色經典作家呢?
其實,《誰是最可愛的人》就不用説了,魏巍的《依依惜別的時刻》、《地球的紅飄帶》、《東方》都是我百讀不厭的作品。
而《誰是最可愛的人》中的好些段落,我當年更是可以脱口而出地背誦的,這自然就會帶來對我文字習慣的影響。——當然,一開始,這是和男孩幾乎與生俱來的閲讀習慣有關的,魏老寫的都是“打仗”的故事,他筆下那些威武不屈,英勇善戰的“兵”,就是那個年代每個男孩都會嚮往的最標準的男子漢形象。
今天是八一建軍節,作為從12歲一直粉到現在的魏老的鐵桿“粉絲”,我深深地緬懷這位幾乎一輩子當兵、愛兵、寫兵的文學戰線上的人民戰士,這位代表人民的心聲,把家喻户曉的“最可愛的人”的桂冠戴到了這些“兵”頭上的軍旅作家,這位據説我很“像”卻愧不能及於萬一的真正的共產黨人。
——是的,真正的“兵”,真正的人民戰士,真正的共產黨人。
其實,我知道,魏老的晚年雖然出版了《地球的紅飄帶》這樣第一次全景式地展現紅軍長征的當代名著,但他並沒有沾沾自喜,更沒有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來沽名釣譽。
他仍然以一位共產黨人的信念、責任感和憂國憂民的情懷,認真地學習和宣傳馬克思主義理論,認真地反思歷史,深入觀察和思索着社會現實;
他仍然以和當年一樣熾熱的、屬於一個戰士的全部忠誠,堅持理想,謳歌崇高,鞭笞醜惡,捍衞着我們的黨,我們的共和國,以及我們的人民——這個人民,就是你,就是我,就是他,就是勞作在魏老和他筆下的戰友們為之出征,為之奮戰,為之犧牲,為之灑盡了一腔熱血的壯麗江山上的那些最普通的人。
魏老晚年是有着濃重的憂患意識的。他參加辦過兩個宣傳馬克思主義的雜誌,但因為種種原因(時代的、自身的)而沒能辦下去,據説他還因此被某些“高層人士”打入了“思想極左”的“另冊”,後來處境一直不大好。
然而他並沒有停止發出自己的聲音。
2007年5月,山西發生震驚中外的黑磚窯事件。已經病重的魏老寫下了一篇雄文,其中我們又讀到了《誰是最可愛的人》裏那熟悉的句式:

“ 親愛的讀者,你們誰能想到,這種只有在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時期才有的最黑暗、最殘酷、最野蠻的奴隸勞動,會出現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上呢?會出現在二十一世紀被稱為社會主義的中國呢?正象魯迅當年説的‘我疑我在的並非人間’。”
“決不要把事情看得過於簡單。這件事已經持續好幾年了,有關各方,尤其是警方是絕對不會不知情的。那麼為什麼一直掩蓋到今天?這其中有什麼奧妙?察其根源,還是官僚腐敗造成的。腐敗不除,叫你什麼事情也辦不成。這次,要徹底消除“黑磚窯”,必須與反腐敗結合起來,對“黑磚窯”的保護傘展開追擊。”
“這種壞事,今天出在這裏,明天出在那裏;今天解決這個,明天應付那個;總是摁倒葫蘆浮起瓢,年年月月,何時才了?古語説,‘善除惡者察其本,善理疾者絕其源’,不從根本問題上解決是不行的。根本的問題是什麼?就是要從……私有化的迷津中解放出來,在真正科學社會主義的光明大道上前進。這才是中國人民之幸,之福,也才符合黨心民意,其它的道路是沒有的。”
魏老是2008年8月去世的。
那年4月,發生了北京奧運火炬傳遞在國外受阻的事件。

來看望魏老的一羣基層的同志憤憤地對魏老説:
“辦奧運會,花了那麼多錢,只是個面子工程,對我們基層老百姓有什麼好處呢?我們照樣被養老、醫療、住房、教育這幾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來。所以我們一點兒也不關心這個事兒。隨他去。”
病榻上的魏老卻解釋説:
“你們的情緒我能理解。可是你們要知道,不管你們對奧運會有什麼看法,現在國外那些反動勢力,是拿阻撓奧運火炬來造勢,支持那些擾亂和分裂我們國家的勢力。我們國家的那些年輕人,那些留學生,包括網民,保衞奧運火炬,抗議他們造謠,就是在和他們的陰謀作鬥爭。這不只是個奧運會的問題,而是中國人民反對帝國主義和分裂勢力的一場嚴肅的政治鬥爭。我們如果採取不管不顧的態度,那就是上當了。我們要看到這個大局,要支持這些年輕人。”
這些同志被魏老説服了,在魏老逝世以後,他們滿懷感動地撰文回憶了這件事。
——我想,看到魏老的這些話(那些探訪者的回憶原文已經找不到了,我是憑記憶寫的),瞭解了這件事,人們就會懂得“深明大義”這四個字的含義,也會懂得:這是一個“兵”、一個戰士用最後的力量寫出的“精忠報國”。
17年前,知道自己的入黨申請已經被支部大會討論通過的時候,我仍然感到有些惶恐:我今天是加入到馬克思、列寧、毛澤東、方誌敏、江姐、雷鋒、焦裕祿的隊伍裏來了,這可是一支幾千萬人的浩浩蕩蕩羣英薈萃的隊伍。我無論德才,肯定都不能及那些領袖、英雄、模範於萬一,但是,怎麼着我也不能在這幾千萬人的隊伍裏排到最後去呀,怎麼着我也得看得見隊伍前面那面旗幟,看得見那些領頭的偉岸身影呀!
按本性來説,我其實是一個比較自私、散漫的人,一旦要任性起來,就不知道會滑落到什麼地方去,但也許就是上面這些念頭,驅使着我還是拿出了那麼點兒勁頭,來學習、工作,去爭取當一個稍微像點樣的黨員,稍微像點樣的學生、教師,而學習工作之餘,有時也寫一點兒被那位同學稱作“很像魏巍”的文字,既算是與別人的一種交流,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鼓勵,讓自己前進,向上——至少不要任性胡為,不要倒退,不要往下滑。
——所以我一直覺得,我居然還學了點兒東西,還能做點兒有意義的工作,這確實是黨的教育的結果,是馬克思主義對那些素質一般的人也有一種提升作用的體現。
但是,這個教育具體是由哪些人來對我實施的呢?我為什麼能夠心甘情願地、認認真真地接受這個教育呢? 除了感謝自己的父母、師長、朋友,像魏老這樣出身軍旅的紅色作家和文藝工作者起到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因為他們寫的東西,演的東西,是那樣威武雄壯、氣勢恢宏,又是那樣真摯、樸實、親切、温暖, 讓當年的一個男孩子看了就為之神往,就覺得總得像那樣的人靠近點兒,才算是正正經經地活着。
——這就是我成長的一種原動力。
八一到了,我致敬我們的軍隊,致敬光榮的八一軍旗和軍徽,不僅因為他們的戰鬥和犧牲扭轉了我們國家的命運,不僅因為他們的忠誠和英勇保衞着我們的和平生活,甚至不僅因為在我寫這篇文章的同時,無數的指戰員正在用血肉之軀抵擋着今年來勢罕見,肆虐我國南北的大洪水(注,此文寫於2016年8月1日):

也因為他們造就了一種壯美剛健的文化,一種崇高昂揚的格調,賦予新中國成長起來的千千萬萬的孩子一種英雄的夢想,一種生機勃勃的強者氣質,一種永遠的樂觀主義和奮鬥精神。

——我想,如果有機會問問那位同學,她大概會承認,這就是她給我的留言中,稱為“很像魏巍”,稱為“給人力量,給我力量”的那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