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後“不孝子”，23年裏沒喊過母親一聲媽媽，原因讓人唏噓_風聞

題記：本文由孔大喜講述，文東記錄整理。講述過程中，主人公孔大喜多次哽咽，甚至失聲痛哭。在“殘缺”家庭中長大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缺少母愛的人，卻不曾想母愛從未離開過他。

大家好，我叫孔大喜，今年23歲，安徽淮北人。我的母親是個“瘋子”，從小到大村裏人都這麼喊她，包括我的父親和奶奶。小時候，我總以她為恥辱，覺得有這樣一個母親是件丟人的事情，以至於不理她，也不叫她媽媽，我們之間的交流都是以我吼為主。直到她臨終的那一天，也沒能聽到我叫她一聲媽媽。今天我説出自己的故事，是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像我一樣做個“不孝子”，給自己一生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和痛苦。

村裏來個瘋女人，嫁給了我父親

1996年我出生在安徽淮北一個貧困的小村莊裏。就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夏天，村子裏來了一個瘋女人，蓬頭垢面、見人就傻笑，穿着一身破爛不堪的棉衣服，屁股和大腿都露在外面，而且毫不避諱的當眾大小便。因此，遭來了村裏男人們的嘲笑和女人們的口水，就連不懂事的半大孩子都毫不客氣的向她丟石子和磚頭。村長叫人轟了幾次，可她就是不走。

村裏有位五保老人大家都喊她李大娘，一輩子為人善良，見這女子可憐，就心生憐憫，領回了家裏。一番梳洗過後，穿上了乾淨衣裳，發現，竟是個約莫二十來歲的漂亮大姑娘。李大娘也是個可憐人，當年逃荒來到我們村，被村裏的王家人給收留了，為了報恩就嫁給了王家的病兒子。可結婚沒幾天，王家兒子就病重離世了，為了照顧王家公婆，她硬是守了一輩子的寡。待到王家公婆相繼去世以後，李大娘人也老了，成了五保户。

李大娘收留女子以後，還給她取了名字叫小靜，可是村裏人總是習慣叫她瘋子。很多次李大娘氣不過，還跟村裏人爭吵幾次，但都無濟於事，時間久了李大娘也不計較了。

那時，我父親已經46歲，由於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症左腿落下殘疾，所以一直沒能娶上人。精明的奶奶見小靜有幾分姿色，就跑到李大娘家去説親。李大娘本想着讓小靜留在身邊給自己做個伴，可想到以後自己要是沒了，小靜該怎麼辦，也就同意了。

後來，李大娘成了我外婆，小靜成了我媽媽。1995年臘月父親結婚了，次年有了我。可我一生下來，就被奶奶抱走了，從來都不讓母親靠近。儘管母親的奶水漲得厲害，可我一口都沒有吃到。奶奶説，母親的奶水有毒，吃了會把瘋病傳染給我。

那時候，母親一直想抱抱我，可每次都被奶奶給喝止住了，只能滿臉惶恐的遠遠地看着我。

瘋媽媽回來了

可能是太想抱抱我，有一天母親趁着奶奶不在，將熟睡中的我抱了出來，跑到村頭的大樹下給我餵奶。奶水溢了我一臉都是，嗆得我哇哇大哭。聞聲趕到的奶奶一把將襁褓中的我搶了過去。母親喃喃的跪在地上求着奶奶：“抱…抱…抱抱…”。奶奶轉身將我遞給了父親，操起一根樹枝就抽向了母親，母親沒有哀嚎，而是一直伸手朝着爸爸要抱抱我。

可是奶奶卻不依不饒，嘴裏還喊着：“打死你個瘋婆娘，以後再敢抱大喜看我不打死你…”。聞訊趕來的外婆制止了奶奶的暴行，並將母親領了回去。再後來，外婆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就領着母親去了鎮上的敬老院，直到她去世以後，母親才再次回到了家中。

那一年，我正好讀小學一年級。當天教室外面下着瓢潑大雨，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站在教室的屋檐下，雨水打濕了她的頭髮和衣裳。可她卻傻笑着，扒着窗户向教室裏張望，像是在尋覓什麼。同學們都一起望向她，還有人小聲的説：“看！外面有個瘋子”。

上課的老師制止了同學們的議論，並微笑着請那個女人進到教室裏面躲雨。只見那個女人手裏拿着一個超大的荷葉，怯生生的不敢進門，嘴裏咕咕嚕嚕含混不清的説着我的名字：“大…大…大喜…”。老師像是想起來什麼，説道：“你是孔大喜的媽媽吧？”。話音剛落，同學們就鬨笑了起來，七嘴八舌的議論着：“大喜的媽媽是個瘋子呀…”、“孔大喜有個瘋媽媽…”。就連同桌的好友也問我：“你媽咋是個瘋子？”我氣憤的吼向同桌：“你媽才是瘋子！你們全家都是瘋子！”説完，我衝出了教室，依稀記得母親跟着我也跑出了教室，而身後同學們的鬨笑聲一直持續着……

跑回家裏，我痛哭了一場。父親得知情況以後，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家門，不多時將母親領了回來。可能是在母親離開的那幾年，奶奶良心有所發現，看着滿身是水的母親，她老人家竟然不禁哭了起來，還讓父親給母親燒水洗澡。而我卻不樂意了，非要轟母親走，因為她讓我在同學面前丟盡了人。母親就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鳥，蹲在門外的雨地裏瑟瑟發抖，手裏依舊拿着那個已經被雨水打爛的荷葉，不敢進門。可是她的嘴裏卻喃喃的喊着我的名字：“喜…喜…大喜…傘…”。而我卻堅持要哄她走，並吼叫着：“你滾！你滾！你不是我媽媽！”。話音剛落，我的後腦勺就重重的捱了一下，是奶奶打的。奶奶瞪眼罵道：“小王八犢子，再怎麼着，她也是你媽！”，我咬牙瞪眼：“她不是我媽！她是瘋子！”，“小王八犢子，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看我不打死你”，奶奶正要操起枴棍打我，只見一直蹲在門外的母親一下撲了上來，抓住了奶奶的枴杖，哀求奶奶：“打…打…打我…”。

奶奶一下子紅了眼：“她雖然瘋，但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她也知道疼”。在那之後，母親沒有再去過學校，可她一直沒能走入我的心裏，甚至讓我愈發覺得討厭她。

瘋娘為我買玩具

大概是在我讀三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我和村裏的小夥伴玩。小夥伴有一個機器人，當時我特別喜歡，回家就鬧着父親給我買。父親覺得貴，就拒絕了，還狠狠的訓斥了我一頓。當時，我覺得委屈，就蹲在門口哭。母親走過來，傻兮兮的笑着説：“買…買…”，被我吼了回去：“買，你有錢給我買啊？”。母親沒有反駁，而是怯生生的離開了。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母親站在我放學的路上，老遠的咧着嘴朝我笑，手裏高高地舉着五毛錢想要給我，“喜…大喜…買…”，看着她那滑稽可笑的樣子，我吼叫道：“五毛錢夠買什麼的？”，扭頭離開，留下她一人傻傻的在那站着。

後來我聽父親説，母親去撿破爛了，還被人打了。從那時候起，母親神奇的會撿廢品賣錢了，而這一撿就是十多年，直到她去世的前一天還在撿破爛。

第一次喊媽媽，竟成永別

在之後的十多年裏，母親向我獻殷勤的事情還有很多，但每一次都讓我覺得討厭，回敬她的都是吼叫。初中畢業以後，我外出打工去了。每年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回一趟家，儘管我吼她的次數越來越少，可那份母子之間的和睦卻從來沒有過。

今年春節，經人介紹我處了一個對象，可是對方家裏要求在城裏買房。縣城的房價太高，我們根本買不起，東拼西借的連首付款都不夠。就在5月1日那天，我與父親和奶奶正在商量借錢的事的時候，母親湊了過來。她默默的説了一句：“錢…有…”，當時沒有人在意她的那句話，她也沒有繼續説下去。

第二天（5月2日）我與女友相約去城裏看房。走的時候，母親還在門口向我微笑。可是到了中午，父親給我打來電話，説母親出車禍了，讓我趕緊回去。

當我趕到現場的時候，母親倒在血泊中已經沒了呼吸，地面上到處都是崩落的一毛五毛的零錢。父親在一旁捧頭抽泣着，他告訴我説，母親最後説的一句話竟然是：“大喜買…”。看着血泊中的母親，我情不自禁的將她抱在懷裏，悲痛欲絕，嚎啕大哭：“媽！媽！媽…”。

今天（2019年7月29日）是母親下葬的第86天，我推遲了婚期，決定為母親守孝三年，希望母親泉下有知，能夠原諒我這個不孝子。

注：根據當地習俗，家有老人去世，要麼百日內子孫娶親沖喜，否則三年內不能娶親。

以上是孔大喜與母親的故事。採訪中，孔大喜多次淚如雨下，滿心都是對母親的內疚。他請求我能夠記錄下他的故事，並分享出去，希望喚醒大家對親情的重視，不要等到“親不待”之時後悔終生。

圖片來源網絡 文丨文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