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找到10噸遺骸”背後：死者遺體被拆分販賣，家屬不知情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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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七月底路透社報道了“FBI找到10噸人體遺骸”的新聞，其恐怖的細節引發了全世界網友的關注。據報道，該事件系美國FBI五年前調查的一起遺體交易案，而在翻閲了美國媒體近20年的相關報道後，我們發現，該案也不過是美國龐大遺體交易產業背後的冰山一角。屍體肢解員與他的BRC1311210301

康拉德·帕特里克（Conrad Patrick）是美國亞利桑那州某小鎮的一名退休工人，初中畢業，與妻子生活在一個拖車房裏。2013年11月的一天，帕特里克離開了人世，享年75歲。

 六天後，他的遺體被轉移到了一家名叫“生物資源中心（Biomedical ResourceCenter／BRC）”的遺體捐獻機構，在這裏他有了一個新的名字：BRC13112103。 處理BRC13112103的是山姆·卡澤米（SamKazemi），他是BRC的一名專業屍體肢解員。業務繁忙的時候，他一天需要肢解五六具屍體。這天，卡澤米將BRC13112103切分成七塊，打包後一一寄出：左腳被送往了芝加哥的一家整形研究所；左肩被送去了拉斯維加斯的一場整形研討會；外生殖器被寄到了當地的大學；頭與脊椎被美國軍隊買走；剩下的右腳和左膝則進了BRC的冷凍櫃，靜候下一個買家。

BRC13112103各部分下落 圖源：路透社

據路透社報道，卡澤米於2012年加入BRC，時薪21美金，時年35歲，當時他剛剛在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完成他的人體動力學學位，還是學校解剖實驗室的教學助理。簡歷顯示，他曾經是一名房產中介，牛排店服務員以及餐廳經理。 卡澤米在BRC的工作除了每天肢解屍體外，還負責教員工如何肢解屍體。在美國媒體獲取的資料中，有一條長達24分鐘的內部教學視頻，視頻裏，他用一個電鋸向員工演示“如何摘取頸椎”，而他手中的電鋸通常是用來鋸木頭和水管的。一名調查員看完後表示：“這簡直就是自制恐怖片。”

卡澤米在教學視頻中展示電鋸 圖源：路透社

 “看了這個視頻之後，我晚上睡不着覺，”另一位因參與該案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症（PTSD）的警官告訴路透社記者：“這（視頻裏）看起來就像是垃圾處理場裏員工在把物品五馬分屍。” 卡澤米還負責給來遺體捐獻機構的實習生上“人體解剖課”。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一名大三實習生艾米莉·格林（Emily Glynn）表示在此之前她毫無經驗。她告訴路透社記者，當卡澤米讓她拔下一名老婦的指甲時，她握着70歲老婦的手，只想跟她説聲“對不起”。 據格林回憶，實習時卡澤米曾讓她用“恐怖片裏會出現的鏈條電鋸”切下一隻手。卡澤米表示，實習項目大部分都是舉行講座，給學生展示一些人體器官。而在論文裏，格林寫道：“我沒有接受任何正式的訓練或指導。” 事後，當路透社記者對他使用不符合醫療規範的器械表示質疑時，卡澤米表示電鋸難清潔，確實有衞生隱患。 “要我現在還會那樣做嗎？不會。”他如此回應道，“但那個時候，（BRC）給我的就那些。” 據路透社報道，2014年，FBI突擊檢查了BRC，根據調查員的證言，當時機構地上有“裝滿了男性生殖器的冷卻箱”，“裝了腦袋，手臂和腿的桶”，“感染了的腦袋”，“一灘灘人血和體液”，牆上甚至還掛着“一具被縫上了女性頭部的男性屍體”，彷彿從小説《科學怪人》裏走出來的弗蘭克斯坦。 FBI當時在BRC的倉庫10個冷凍箱中找到了10噸人體殘肢，共1755份遺體器官，281個人頭，這些殘肢斷臂整整塞滿了142袋，一袋裏至少有來自36個不同人的人體組織。據悉，當時參與現場調查的一名警官甚至因該事件過於瘮人，得了創傷後應激綜合徵。 超千萬美金的“屍體生意”和被矇蔽的家屬02像BRC這樣的機構被稱為遺體經紀人（bodybroker），然而這些經紀人並不太喜歡這個名字，他們往往稱自己是“非移植器官庫（non-transplanttissue bank）”。他們從死者或死者家屬處獲得遺體捐贈同意書後，在人去世後回收遺體，將其按部位肢解後售賣給醫院、醫學院等醫學研究機構，同時也會售賣給軍事機構用於試驗，甚至，有時候個人也能購買到這些遺體器官。 BRC佔地9000平方英尺，2005年至2014年的9年間，這個龐大的“遺體處理設施”共收到逾5000具遺體，分銷了超2萬份遺體器官。在這裏，逝者遺體不單單會被打上一個編碼，還會被貼上一個標價。遺體的每一個部位，從頭到指甲都是明碼標價，價格甚至“因屍而異”。 在BRC 的“價目表”上，每個頭開價500美元，手臂750美元，一具完整身體要價則高達5000美元，有時最高能賣到10000美金，甚至一個膝蓋都能單獨以500美元的價格售出。

遺體器官市場均價 數據來源&圖源：路透社

當FBI要將在BRC查處繳獲的10噸人體殘肢送往當地10個殯儀館進行火化時，BRC表示“強烈反對”，稱這些遺體器官價值一百萬美金。 然而即便如此，BRC的這些令人悚然的數字與號稱“全球領先的遺體捐獻機構”的賽恩斯凱爾（Science Care）相比，也只是小巫見大巫。 賽恩斯凱爾由羅傑斯（Rogers）夫婦二人於2000年建立，據路透社2017年報道，該機構年收入高達2700萬美金。 據美國國税局聽證會文件顯示，**羅傑斯夫婦二人通過他人捐獻的遺體至少獲利1250萬美金。**2016年，他們購置了一架定製飛機，兩套位於鳳凰城附近的豪宅，他們在夏威夷和卡羅拉多也有財產。同年，羅傑斯夫婦將賽恩斯凱爾出售給了一家市值十億的私營企業，在他們的出售資產列表中，寫着一樣不太常見的“物品”：超10萬人同意在死後將遺體捐獻給賽恩斯凱爾的保證書。

2013-2014羅傑斯夫婦通過賽恩斯凱爾獲得的收入

 對於“遺體經紀人”來説，遺體器官買賣的生意是真正意義上的無本萬利。不同經紀人和器官庫在“處理人體組織”方面的開銷成本也大相徑庭，有些機構願意斥資百萬購置高端醫療器械，進行嚴格品控，而有些遺體經紀人最大的幾筆投資僅僅是微薄的運輸及冷凍櫃使用費用。 而除此之外，如果説還有什麼能算得上“成本”，那就是為吸引更多捐獻者而產生的“市場營銷與品牌宣傳”費用。許多機構會與殯儀館合作，後者每介紹一位捐獻者就能拿到相應的好處費。 而當這些經紀人、器官庫賺得盆豐缽滿時，死者和家屬又將得到什麼回報呢？ 答案是0美金。 許多家屬選擇捐獻是因為負擔不起喪葬與火化費用。經紀人會找上這些為了自己或是家屬死後費用發愁的人，告訴他們，捐獻遺體可以換來一次免費火化，歸還遺體未使用部分的骨灰。 據路透社報道，2011年至 2014年間有記錄的BRC捐獻者中，大部分來自中位線收入以下羣體，78%的捐獻者大學未畢業。 除經濟原因外，遺體經紀人們還會對死者與其家屬進行“利他主義教育”，稱遺體捐獻可以為科學作貢獻，為世人帶來幫助。 賽恩斯凱爾的創始人羅傑斯告訴路透社記者，他們並非去推銷，而是教育死者與家屬，讓他們“在充分了解下作出選擇”。現任CEO 布拉德·奧康奈爾（Brad O’Connell）還表示，三分之二的人選擇捐獻並非為了免費的遺體火化，而是“為了科學作貢獻”。 一位前FBI調查員總結道：“家屬意識不到遺體的極大價值，（在這生意裏）所有人都賺了錢，除了那些提供原材料的。” 變成沙子的骨灰和巧言令色的商家032009年感恩節剛過，生活在新墨西哥州最大城市阿布奎基的裝修工人哈羅德·迪拉德（Harold Dillard）被不幸診斷出癌症，年僅56歲。在他最後的日子裏，他像最後再為這個世界無私奉獻一次，於是便決定捐出自己的身體。 當地的一家遺體捐獻機構碧歐凱爾（Bio Care）拜訪了躺在病牀上的迪拉德與守病榻前的女兒法索德。碧歐凱爾的説辭成功打動了父女二人：捐獻遺體能夠幫助到醫學院學生、醫生以及研究人員。碧歐凱爾還給他們舉了個例子，説她父親的遺體可以為外科醫生練習換膝手術技巧提供幫助。 雖然經紀人們將遺體器官交易渲染得如此美好，但仔細研讀他們和器官庫撰寫的捐贈同意書，不難發現，其用詞模稜兩可，字裏行間透露着“坑蒙拐騙”嫌疑。不少家屬也在事後向路透社記者表示，他們並不能完全理解文件中的一些措辭。 比如，在賽恩斯凱爾的捐獻同意書“費用”一欄裏，清楚地寫着“人體組織本質上是無價的，不能被佔有、被購買或被售賣。****”上面還寫着，“對於任何人體組織相關費用的收取，都是在處理人體組織時所產生的合理費用。” 

賽恩斯凱爾的捐獻同意書 黃色部分：“人體組織本質上是無價的，不能被佔有、被購買或被售賣。” 圖源：路透社 這些模糊不清的説辭，讓家屬誤以為遺體捐獻是被管控的，遺體交易是非法的，因此壓根不會想到自己逝去親人的遺體會被四分五裂地售賣。 法索德收到父親骨灰的時間比預想的遲了許多，收到之後她便明白了碧歐凱爾在父親病榻前的話是何等的荒謬——這盒子裏裝的不是父親的骨灰，而是沙子。 據路透社報道，2010年4月，法索德收到官方消息，稱她爸爸的頭部在一個醫療垃圾焚化處。這也是她第一次聽説碧歐凱爾涉足了遺體器官交易。 **“我當時就徹底抓狂了，”她説，“如果碧歐凱爾提起過任何有關售賣人體器官的事情，我們是絕對不會籤捐獻同意書的，絕對不會！”**碧歐凱爾的老闆保羅·蒙塔諾（Paul Montano）在東窗事發後因欺詐罪被捕，但最終該案因難以證明蒙塔諾存在欺詐行為而被撤訴。 法索德父親的遺體最終被找回，卻早已四分五裂，散落各處。但在遺體器官交易這灘渾水中，法索德已算是“走運”的了。 廚房中的遺體和罪惡狂歡的家庭042018年，在科羅拉多州的一個萬人小鎮上，一家名叫日落山殯儀館（Sunset Mesa）的殯儀服務機構被FBI查處。日落山殯儀館由梅根·赫斯（Megan Hess）一家子經營，據路透社報道，在美國找不到第二家像日落山這樣集殯儀館、火葬場與遺體捐獻於一體的機構。 而這家人和其開設的服務機構，或許也是經美國媒體報道過的屍體交易案例中，最“魔幻”、也最令人髮指的。 2016年，在與路透社的採訪中，赫斯表示日落山殯儀館只是個小型家族企業，她負責通過郵件接收人體器官的訂單，她的媽媽則負責處理遺體，而父親則負責運營火葬場。 

梅根·赫斯為路透社記者介紹自己生意 圖源：路透社／Mike Wood 赫斯還為捐獻者開設了一個網站，以方便他們自行申請。在她的網站上，有意向的捐獻者只需要在菜單欄裏點擊選擇想要的服務，就可以“加入購物車”，填寫付款信息後完成交易。有意思的是，赫斯在網站上介紹自己的時候，聲稱自己是“喪葬學博士”，而事實上美國並沒有這樣的學位。

梅根·赫斯的“喪葬學博士“學位證書 圖源：路透社 赫斯聲稱每個月大概會收到10具捐獻遺體，但據美國CBS報道，許多隻選擇了普通火化喪葬的死者，也在家屬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拿來肢解售賣，成了斂財工具。 一名為赫斯工作過的員工告訴路透社記者，她曾看到過赫斯母親在肢解遺體的時候拔下死者的牙齒，取走牙冠上的金子。 “有一天，她（赫斯母親）給我看了她的金牙收藏。”該員工回憶道，“她説她一年前已經賣了一堆了，還靠那些錢帶全家去了一次迪士尼。” 據美國NBC新聞報道，另有一位前員工透露，有時候遺體會出現在平常吃飯的廚房間，那些遺體有時甚至都不會被蓋起來，也不知道在廚房裏放了多久。而讓這位員工最不能接受的，是將這些遺體與葬禮上使用的花凍在一起。 除此之外，日落山殯儀館與普通的遺體捐獻機構還有一個很不一樣的地方。大部分遺體經紀人或機構都是打着“免費捐獻換免費火化”的名號吸引捐獻者，而在日落山殯儀館，單捐獻遺體服務就要收取195美金，歸還骨灰還需要額外附加300美金，然而，相比起該機構原價695美金的火化費用，不少人還是心動了。 赫斯的捐獻者之一，萊克斯·敦拉佩（Rex Dunlap）是科羅拉多州一名78歲退休工，患腦癌，生活節儉。他選擇花費495美金的捐獻服務，省下了200美金。 同時，他也留下了一個遺願：他希望能將自己從小因意外而佩戴的玻璃假眼球留給自己的最好的朋友。這位朋友會將眼球與他一半的骨灰放進一個甕裏，埋在他父親墓的上面，邊上還要留下一張紙條：“在這兒看着你。”而另一半骨灰，他則計劃與母親埋葬在一起。 然而敦拉佩簡單的遺願也未能實現。 當赫斯母親前來接收敦拉佩的遺體時，他的侄女提議當場就摘除假眼球，而赫斯母親拒絕了，稱第二天一早就會搞定。 但侄女與敦拉佩的朋友榮·馬百瑞（Ron Mabry）再也沒看到過這枚眼球。 敦拉佩去世後第二天一早，侄女與馬百瑞便前往日落山殯儀館取眼球，卻被告知找不到了。儘管遺體就在日落山殯儀館被赫斯母親肢解，她卻告訴前來找眼球的二人，眼球只有在頭被摘下處理完，最後寄給研究人員後才能被取下。 然而幾周之後， 馬百瑞得到的消息卻是日落山殯儀館找不到定走敦拉佩頭部的公司了。至於理由，赫斯並沒有解釋。 馬百瑞表示日落山殯儀館沒有告訴他，敦拉佩的遺體會被賣掉。當馬百瑞威脅赫斯要告她時，他收到了一張500美金的支票，比之前敦拉佩所付的495美金還多了5美金。  亂象叢生的行業和監管無力的法律052018年，FBI突擊檢查了日落山殯儀館，發現赫斯一家一直在未經家屬同意的情況下售賣遺體器官。目前，六十多名受害者家屬將日落山殯儀館告上了法庭，等待着法律對赫斯進行制裁。 

昔日與被關停的日落山殯儀館 圖源：路透社／Rick Wilking（左） 美國CBS（右） 然而，令人悲哀的是，在美國，只要不將器官移植到活人身上（如心臟、腎臟移植）或是販賣死嬰屍體，原則上是沒有實質性的法律可以管控遺體器官交易的，被查處的機構負責人多數只會因欺詐被逮捕。 美國政府在行業監管方面也相當薄弱，美國50州中只有紐約州、弗吉尼亞州、奧克拉荷馬州以及佛羅里達州有對遺體交易進行跟蹤記錄。 2013年，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附近發現一枚疑似遺體交易的無名女性人頭，至今身分不明。 2014年被查處的BRC，也曾發生過將遺體未經許可提供給美國軍隊進行爆破試驗的事件。 路透社一記者在深度調查行業內幕時，曾輕而易舉地通過一家機構購買了一條頸椎，以及男女頭部各一個。這些遺體器官送達時，書面文件殘缺不全，器官上無標籤條碼，而標籤條碼恰是遺體器官捐獻的重要記錄跟蹤手段。 除了這些私營企業接受遺體捐獻外，美國不少接受民眾捐獻的高等學府的醫學院也被爆出過遺體交易醜聞。 2004年，全球頂尖學府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裏，一名男子在未經學校許可的情況下，將學校的遺體切割售賣，總交易金額高達150萬美金，客户名單中甚至有藥業巨頭強生公司，而該項目的總負責人與其狼狽為奸，收取好處費4萬3千美金。東窗事發後，UCLA遺體捐獻項目被關停18個月。2009年，該男子因偷盜和逃税被判處10年有期徒刑。 遺體經紀人手段惡劣，購買遺體器官的一些醫療機構也並非乾乾淨淨的“白蓮花”。 許多醫療器械機構為推廣自己的產品，經常會召開“學習會”。在這些會上，他們會將買來的屍體成列出來供醫生體驗器材時使用。而這些學習會的開展地，並非全是安全衞生的專業實驗室，而是在迪士尼、希爾頓一類的豪華酒店會議室裏。最讓人乍舌的是，這竟絲毫不違法。 

凱悦酒店中開展的醫療學習會 圖源：路透社／Elizabeth Culliford 當路透社記者諮詢舊金山公共衞生署相關情況時，發言人卻回答：“我們從來沒聽説過，你確定真的有這回事嗎？” 制度的缺失也阻礙了本可為醫學研究提供便利的遺體捐獻的長遠發展，一些大型機構如賽恩斯凱爾都曾努力推動行業規範的建立。隨着遺體器官交易這個灰色地帶越來越多暴露在公眾視野，美國一些州政府也開始逐步完善法律：科羅拉多州與亞利桑那州相繼出台了相關法案。然而，據報道，亞利桑那州法案出台兩年後仍未被執行。 

2016年，亞利桑那州所出台的遺體交易法案 圖源：亞利桑那州政府官方網站 人終有一死，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許多人選擇用自己的身體發揮最後的餘熱。然而若他們知道，他們臨終前的善意竟為黑心商人大肆斂財提供了便利，他們對世界的絕望，或許會比死亡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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