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迴歸背後的金融戰_風聞
顾子明说-财经博主-公众号【政事堂2019】主笔2019-08-05 10:08
原創: 顧子明 政事堂2019 2019-08-04
一
1995年,美國權威雜誌《財富》,推出了一篇名為《香港之死》的封面專題報道,預言兩年後香港迴歸中國後,將變成“一潭死水”。
擁有全球500強排行榜的財富雜誌是全球最有公信力的媒體之一,因此,這篇封面專題也帶動了西方主流媒體紛紛採取了悲觀論調,看空97之後的香港。
在輿論引發的恐慌之下,一大批英國的富豪們紛紛開始撤離,而不知不覺中,大量的美國遊資卻在偷偷的湧入。
隨着資本的不斷湧入,在這兩年的時間裏,恒生指數在直線拉昇突破了16666點的歷史最高位,香港房價更是翻了一倍,香港的資本市場似乎正以欣欣向榮的姿態歡慶迴歸祖國。
當然,這一切,都是資本布的一個局。
1997年7月2日,就在五星紅旗在港島上飄揚的次日,以索羅斯帶頭的美國遊資發動一連串的打擊,迫使香港的好鄰居泰國放棄與美元聯繫匯率制,泰銖開啓大規模貶值,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
而此時,看到近年來一波波的避險資金湧入拉昇股市而興奮的香港市民們,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席捲東南亞的風暴序曲,更沒有想到索羅斯真正的目標是香港。
草蛇灰線,伏行千里。
1995年,就在財富雜誌以《香港之死》帶領着全球媒體看衰香港迴歸之際,索羅斯這個被財富雜誌譽為資本市場最高水平的專家,此刻正在帶領着他的量子基金佈局泰銖。
作為美國在東南亞樹立的民主標杆,在在國際輿論一邊倒的壓力之下,堅持採取政府管制的泰國財政部長被迫辭職,泰國資本市場對着遊資們的洞門大開,
如果説,泰銖是這場大戲中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那麼香港則是醖釀已久的高潮。
在計劃中,在這一場血腥的收割之中,無論是嗜血的資本還是看空香港的媒體,都將在這一場圍剿的盛宴中,名利雙收。
而且他還還不用受任何的指責,因為劇本早就寫好了,這一輪暴跌的屎盆子和引發的民憤,都將扣在收回香港主權的中國政府身上。
二
歷史不會重演,但總會驚人的相似。
1990年,隨着前一年的東歐劇變,美蘇兩大陣營的對立正在解體,吸收蘇聯在歐洲勢力範圍的歐盟迅速崛起,甚至連一貫高傲的英國,也決定加入歐洲匯率體系。
坐享美元霸權的美國資本家們,自然不願意看到一個比蘇聯還有威脅的競爭對手出現,因此就放出了一條狗,他的名字叫索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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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羅斯並沒有直接出擊,而是跟五年後看空香港一樣,一邊通過基金會和智庫推動輿論上看衰歐洲經濟一體化,一邊提前潛伏起來等待時機。
1992年2月7日,等了兩年之後,時機終於來了。
歐盟12個成員國簽訂了《馬斯特裏赫特條約》,啓動貨幣上的統一,隨即,佈局已久的索羅斯開始啓動他做空歐洲的計劃。
配合着國際輿論上對歐盟和貨幣一體化的看空,索羅斯牽頭的美國財團們開始大量做空“歐洲泰國”的意大利,在打爆意大利里拉後,財團們旋即集中火力猛攻“歐洲的金融離岸中心香港”英國。
法德兩國在國際輿論的壓力之下,為了維護自由市場的尊嚴,再加上歐洲剛啓動一體化缺乏聯動機制,導致遲遲無法實施對英國的援助,而英國國內強大的脱歐派也在政府的救助計劃中作梗。
最終,使得索羅斯一戰成名,將英格蘭銀行踩在腳下,成為了世界上首個戰勝英國中央銀行的男人。
三
隨着索羅斯在對抗英格蘭銀行過程中取得的驕人戰績,使得其成為資本市場乃至坊間流傳的神話。
當時流傳着一個段子,如果一個外匯交易員聽到消息説日本央行干預市場,大家會哈哈一笑,該幹什麼幹什麼;如果一聽説“Soros in!!",所有交易員會立刻跳起來行動,可見當時索羅斯的威名和實力。
但實際上,索羅斯能夠撬動的那點資產,對於數百年積澱的倫敦城,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英國佬捏死他並不是什麼難事兒。
索羅斯能夠單挑一國央行的背後,靠的可不僅僅是個人的奮鬥,而是隨着蘇聯解體,”統一”的歐洲成為美國的主要對手,肢解威脅美元霸權的歐洲貨幣體系便成為了躲不開的歷史進程。
同理,隨着1997年全球自由港香港的迴歸中國,對於遏制邁向統一的中國,以及防止整個亞洲經濟的一體化,也是維護美國國家利益的一種體現。
於是,隨着美聯儲在1995年進入加息週期,索羅斯再一次肩負起歷史的宿命,返回東南亞以香港為目標,替美國來實施“亞太再平衡戰略”。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對手後面,站着一個他未知的對手。
四
1997年7月末,港幣和港股就如事先寫好的劇本一般,遭遇到了資本市場惡意的拋售,不僅與美元掛鈎的港幣匯率受到嚴重衝擊、恒生指數以及期貨指數更是直線下滑,在祖國迴歸之際,市場反而出現了極度的恐慌。
香港作為自由港,長期以來都是採取不干涉政策,以至於面對索羅斯的咄咄逼人,香港金管局總裁任志剛被輿論戲稱“任一招”,每每金融炒家做空的時候,金管局唯一的一招就是提高利率,增加金融炒作的成本,來維持港幣對美元的匯率。
但是提升利率不僅重創了香港的實業,還引發了對利率極其敏感的房地產和股票的狂跌,造成了市民階層的極度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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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早已埋伏股指做空的索羅斯們,反而因為香港的“任一招”政策賺得盆滿缽滿,擁有了更多的籌碼可以繼續做空。
本來,香港也可能和泰國那樣按照劇本被國際炒家們擊潰。
但是,香港迴歸之後,背後就有了一個比英國強大的祖國,旋即,在香港上市的24家藍籌紅籌的上市公司開啓了大規模的市場掃貨,炒家們拋多少,中國國家隊就買多少,直接幫助港府穩定住了資本市場,也穩定住了匯率。
甚至由於國家隊買入時間點對港府決策層完全透明,還使得金管局還在買賣港元過程中獲利頗豐,並沒有像其他東南亞政府那樣過度耗損外匯儲備,這也為最後的反擊戰留有了充足的彈藥。
而幾次交鋒之後,感覺吃不下香港的索羅斯不得不將劍鋒轉移至印尼、緬甸、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開始在那邊的肆虐。
香港金融戰的第一階段防禦戰,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五
當然,索羅斯身上是有着政治任務的,時隔一年之後,他調集全部力量回來了。
1998年7月,索羅斯們兵分三路,向香港匯市、股市、期市同時發難,恒生指數大跌2000多點之後,再次直線暴跌並洞穿6660點的“心理防線”。
在經歷了一年的東南亞收割後,索羅斯的力量遠比一年前要盛,因此便集中了全部的兵力,希望畢其功於一役。
此時,恒指距離一年前的最高點,已經跌了萬點,民眾與金融界人心惶惶。索羅斯更是在《華爾街日報》上公然叫囂:“港府必敗”!甚至還有炒家們口出狂言,要把“任一招”的香港當作他們的“超級提款機”。
此時,在國際炒家們的連續攻擊之下,香港的資本市場紛紛認為“大勢已去”甚至不少人開始跟着國際炒家們一起做空香港市場,引發利率飆漲,股市和房市狂跌不止。
就像中國歷史上,每到危急存亡之秋,總有人站出來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在香港特別行政區成立一週年慶典大會上,董建華站出來了,他號召全體香港人“拿出前所未有的勇氣”去戰勝困難。
一個月後,他又以實際行動為全港市民做出了表率。
面對瘋狂的國際遊資,特首董建華只用了半個小時就做出了決定,不要慫,就是幹!
政府入市干預!
董先生此舉令整個西方世界譁然,《華爾街日報》甚至以“香港犯大錯”為題,聲色俱厲地指責特區政府違背了自由市場的準則,全球主流媒體幾乎都是一邊倒的斥責和醜化董先生。
也許,當時董先生心中也默唸了林則徐説過的那兩句話,並不為西方媒體的所動搖,在他的坐鎮之下,調動起整個香港政府與國際炒家們進行全面的對抗。
作為首任香港特區行政長官,他要做的不只是不讓股市和匯市崩盤,他有責任挽救整個城市,挽救香港開埠以來幾代人積累下的財富。
而這一經典戰役,也成為現代金融史上,最激動人心和波瀾壯闊的一頁。
六
如果説淮海戰役是靠百萬小推車推出來的勝利,那麼香港金融保衞戰的背後,則是數千萬國內的下崗工人。
雖然大規模下崗令國內矛盾急劇激化,可是為了保住了香港幾十年發展成果,中央政府還是咬緊了牙將資本調集到香港。
1998年3月19日,北京人民大會堂,面對眾多海內外媒體,時任國務院總理朱鎔基同志作出莊嚴承諾:“只要特區政府向中央提出要求,中央將不惜一切代價維護香港的繁榮穩定,保護它的聯繫匯率制度。”
而就在總理任命各部委官員之後,央行系統一套協助香港打贏金融戰的班子,也建立了起來。
8月,隨着國際炒家的資金開始集中做空,央行的官員們和枕戈待旦的內地資金也悄然進入香港市場。
獲得國家助力的港府,得以通過各種秘密渠道大量買入國際炒家拋出來的空盤,起手就將恒指從6660點一路推至7820點,使得索羅斯等炒家們的賬面上出現鉅額虧損。
對此,炒家們自然不甘心,但並沒有想到其中還有“國家隊”的身影,便繼續從全球資本市場籌集資本製造空單,利用作為攻擊方的先手優勢,不斷在午盤和尾盤集中砸盤來擊潰港府當局的信心。
而手裏有糧心裏不慌的港府便敞開大門讓他砸,在結算日之前只做彈性防禦,不斷誘敵深入吃進炒家們的空單,等待的,就是結算日的那一場大決戰。
1997年8月28日,這一天是恒指期貨8月合約結算日,也是雙方決戰的這一天。
在多空雙方定價權的搏命拼殺之下,上午開盤僅五分鐘,成交額就達40億,在這一天裏,殺紅了眼的炒家們集中全部資源在股匯兩市拼死一博。
但是,背後有着12億同胞支持的港府,彷彿有着無窮的籌碼,最終還是把恒指鎖定在了7800點之上,對索羅斯等炒家們手中的大量空單來了一個甕中捉鱉。
隨後,在9月港府又進一步推出了外匯、證券的結算新規,讓恒指站上了8000點大關,將空單全部悶殺。
最終,在中央的堅定支持和董先生的帶領下,這一戰讓索羅斯等炒家們損失慘重,宣佈了香港金融戰的勝利,也打破了索羅斯不可戰勝的神話。
而就在香港金融保衞戰打贏的,香港全球金融和自由港重新迸發出活力之後,喪失了籌碼的美國貿易談判代表,不得不在中國進入WTO貿易談判的協議上簽字,中國從此按上了經濟高速發展的引擎。
尾記
2001年,舉世矚目的《財富》全球論壇選擇在香港召開,此時,香港已經一掃當年危機時的陰霾,重新回到了全球鎂光燈的中央。
活動現場,當策劃《香港之死》的財富雜誌主編被記者要求再度評價香港時,無奈的他不得不説了一個詞——“活力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