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放血、電擊、開顱......精神病治療有多野?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9951-2019-08-06 15:07
作者:路快快
治療精神病
是一場瘋狂對抗瘋狂的戰爭
精神病,歷史由來已久。
但是,治療精神病背後,卻是一段血淋淋的歷史,是一場瘋狂對抗瘋狂的戰爭。
01
“精神病,神手之作”****
早在美索不達米亞文化時期,就有對於精神疾病的記載。
美索不達米亞人相信,手掌控着人的一切。人出了問題,就是某位神控制了他的雙手的緣故。
▲美索不達米亞人信奉的UTU神,據説擁有長長的手臂
關於如何治療,美索不達米亞人束手無策。神給予的疾病又怎麼治得好呢?
最先描述精神疾病症狀的,是古希臘人。憂鬱、歇斯底里等英文單詞正是由古希臘語演變而來。
雖然定義了精神病,但古希臘人卻從來不好好治病。
▲被囚禁的精神病人
當時希臘醫生建議,病人需要通過哲學和個人力量來治癒自己。包括談話、祈禱、出家、做個護身符。沒錯,他覺得做個護身符也是有用的。
**更為不可思議的是,他們認為精神疾病是會傳染人的!**所以為了淨化城市,把精神病人趕去郊外,不然就會被人用石頭砸死。這在當時被認作是一種拯救城市的方法。
▲古希臘人的故事
到了中世紀,精神病更是人人唯恐碰上的疾病。有人將精神病與女巫、異端聯繫在一起。**一旦被認定成為女巫或者異端,等待他的不是治療,而是一把火。**當時的歐洲肆虐着各種傳染疾病的,以及被精神疾病困擾。
14世紀,羅馬曾經爆發過一場可怕的集體性精神傳染病。不管男女老少,成千上萬人,在街上瘋狂舞蹈,直至精疲力盡,甚至死亡。這種狂潮至今仍不明理由,現代有人猜測正是躁鬱情緒的大規模傳播。這也可以算作是中世紀的精神疾病的一種爆發表現。
▲令人恐懼的、持續瀰漫的舞蹈狂熱
13世紀的一位教皇曾考慮過如何治療精神疾病,他建議説:吃烤制的老鼠,有可能會治好發瘋的人。和這位異想天開的教皇有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不少也曾是當時極為受人尊敬的醫生。對抗精神疾病的戰爭,就此拉開了序幕。
02**“患上了精神病?換血吧”** 在16世紀,有一位名叫範·海爾蒙特的醫生、化學家,他在當時成功區分了空氣與其他氣體的不同,被視作是氣體化學研究的奠基人。
▲範·海爾蒙特本人
然而,這樣一位科學家,提出來的治療精神病的方法,卻顯得很幼稚可笑。他提出的療法,叫做水療。就是將精神病人扔進水裏,讓他在水裏撲騰撲騰到半死不活,再撈上來。
他這樣描述治療方法:抽出一把尖刀,將刀鞘的尖切斷,再插入他的屁眼,請人用力吹,直到水從他嘴裏冒了出來。這個時候,他們不僅都活了過來,還都恢復了理智。別説你們了,可能就連海爾蒙特他自己都沒怎麼搞懂這種治療原理。
▲中世紀的開顱術,有時也作為治療癲癇的方法。
這種治療方案,到了英法兩國就更為瘋狂了。在維多利亞時期,英國人平常最為流行的娛樂活動,就是到貝德萊姆皇家醫院觀看精神病人,並和他們逗着玩。
▲貝德萊姆皇家醫院一景,穿得光鮮靚麗的市民們在尋歡作樂
當時的精神病人,大多集中在各種監獄、瘋人院,像管理牲畜一般看着他們。那些無所事事的市民們,去“看戲”,只需花一分錢。
▲當時收容在瘋人院的病人們
比“看戲”更為瘋狂的,是治療方法。英法兩國的醫生都熱衷於放血或者輸血療法。一個玩祛除,一個玩補充。瘋狂程度堪稱一絕。一位名為丹尼爾的倫敦醫生,發明了一種灌腸+放血的療法。一位可憐的富商妻子成為了他的患者。
他説:每隔四五天,我要麼給她放血,要麼是讓她拼命嘔吐,或者清洗她……她會嘔吐12次,清洗2到3次。簡直就是置之死地啊。最後富商的妻子還被剃光了頭髮,在她的腦袋上敷上了“羊羔、母羊、小狗和鴿子温熱的活肺”。結果,病人治好了嗎?誰也不知道。
▲英國醫生的放血療法,在病人肩膀後背上的是血蛭,專門拿來吸血的。
而法國人,這位鄧尼斯醫生則遇到了一個經常毆打老婆的“患者”。醫生別無他法,將希望寄託於温順的羊上,將羊血輸到這個人的體內。
神奇的是,這種做法居然成功了兩次。男人不但沒死,還真的不再打老婆。可不到半年,男人又故態重施,在給他進行第三次輸血實驗時,病人死了。鄧尼斯醫生被指控犯了謀殺罪。
▲經常毆打自己老婆的男人,被認為是患上了瘋症。但歸根結底,是個渣男。
03****“**試試電擊,拔牙吧”**當時還非常流行一種治療方法:**電擊療法。**這種方法傳播極廣,甚至到了現代還飄洋過海,被楊電信“發揚光大”。
接受過電擊治療中,有一位名人,就是那位與電終生結緣的科學家本傑明·富蘭克林。
▲透過風箏發現雷電的富蘭克林,這個故事究竟是真是假,沒有人知道
這位“電父”把電用在了自己身上。在18世紀他曾經接受過兩次電擊治療,從而引起了他慢性記憶喪失。但他卻宣稱:應該對瘋人採取這種治療方法。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被電擊的士兵們
隨着工業化的進步,精神病終於被當作一門疾病而被廣泛研究。但是即使進入20世紀,對於精神疾病的治療,也並沒有顯著的進步。反而又撿起了美索不達米亞人的那套觀念。
一位名叫亨利·柯頓的醫生,堅定地認為,**精神疾病是因為身體裏的某個器官發生了病變,繼而引起了精神的不正常。**所以只需要通過外科手術,除去病灶,病人自然就會好了。但是病灶哪裏找呢?柯頓醫生表示我不知道啊,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當時治療精神病人的方法之一,拔牙、摘除器官。
於是,在1919年,柯頓醫生開始給他治療的病人拔牙。光是在新澤西州一家醫院裏,柯頓醫生就成功拔出了11000顆牙齒。
對於柯頓醫生的“偉大事業”來説,寧可錯殺一萬,也不能放過一個。病人的牙齒拔光了,病還沒好。**那就繼續。**醫生會通過外科手術拿掉他的胃、大腸和性器。女性病人則被切除子宮。
▲當時在精神病院裏奄奄一息的精神病人們
柯頓醫生在普林斯頓大學演講時,表示自己的手術成功率極高,當場所有的媒體、科學家們都大聲歡呼,相信他找到了新的治療方法。
這項實驗一直持續到1933年,柯頓醫生撒手人寰。《美國精神病》雜誌上,這樣描述這位醫生:最富創新精神、最偉大的成就、成功率極高,是我們這一代人中最富刺激性的。伴隨着創新、偉大、刺激的是,那些根本沒有被治療,被拔掉牙齒,被摘掉器官,遊蕩在醫院裏、等死的精神病人們。
▲50年代還流行的另一種治療精神病的方法,直接給病人鼻腔裏注入大量胰島素,以至於病人昏迷休克。後來被藥物治療取代。
04****我切腦葉,切出了個諾貝爾獎 1935年,中世紀流行的開顱術又重新回到了精神病治療舞台上。這一次的舞台,為的是一位葡萄牙科學家而準備的,他叫安東尼奧德·莫尼斯。這位葡萄牙醫生,算是大器晚成的典型。51歲時,他透過造影劑,成功觀察到了人體的大腦。這在當時的醫學界是一項壯舉。獲得了成功,他開始思考怎麼治療精神病人。
▲當時的精神病人們
他觀察到,一些在戰爭中額葉受傷的士兵,性情會突然大變。**在耶魯兩位科學家的一項實驗中,黑猩猩被拿去了額葉,也開始變得平靜。**這給了他一個提示,可不可以也用摘除額葉的方式,治療精神病?
▲許多人正在觀看如何切除腦葉的手術
這位沒辦法抓手術刀的醫生,在1935年,指揮一個年輕助手,嘗試對20名患者進行了腦科手術。這種手術極為粗糙,通常是在病人腦袋上開個洞,接着插入一個像冰鎬的儀器,在你精細的大腦裏一通掃蕩,進而分離蛋白質。
▲莫尼茨與他的腦葉切除手術
各種雜誌上都大吹大擂他的“成功”。後來這種手術,被兩位美國醫生推廣開來。這兩位美國醫生做得更絕,直接切除了病人的腦葉。《時代週刊》《紐約時報》紛紛開始鼓吹:療效是非常特別的,約有30%的病人通過切除腦葉手術,都可以恢復到自理生活了!歐美掀起了一股切除腦葉的風潮,到了1951年,單就美國,就進行了18000多件腦葉手術。
▲研究腦葉手術的醫生們這種手術有效果嗎?並沒有。
總統肯尼迪的妹妹,羅斯瑪麗·肯尼迪,在她23歲時被迫接受了腦葉手術,最後退化為只有2歲智商的孩童。肯尼迪一直宣稱,自己妹妹只是智商有問題,始終不願承認,是腦葉手術導致的嚴重後果。
▲肯尼迪一家合照,當時肯尼迪的父親並沒有通知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直接帶羅斯瑪麗去做了手術。
1949年,莫尼斯獲得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一時聲名大噪,他成了第一位獲得諾貝爾獎的葡萄牙人。
▲在葡萄牙郵票上的這位諾貝爾獎獲得者
開發了腦葉手術的莫尼斯,收穫了掌聲鮮花,成為了大多數人心目中的英雄。**這個“輝煌”歷史時刻,也是精神病治療的方法一個轉折點。**在那個科學技術還不發達的年代,對精神病的定義也十分模糊,治療方法一直處於試驗階段。在莫尼斯極其追捧者看來,腦葉手術後,不再狂躁,性情温和,就是治好了。
▲手術的第一步,就是在你的大腦上開個洞
可實際上,腦葉掌控着人們的記憶、情感、行為等等。
一旦切除,病人直接就變成傻子,一個冷靜的、毫無感情、對痛苦毫無反應的白痴。
在後期的跟蹤調查中,人們才漸漸發現這個手術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很多人卻因此變成了弱智,或者過早離世了,這才廢除了這項手術。
而這位諾貝爾獎獲得者,貌似也算是遭到了報應:1939年,他被一位精神病人多次射擊,自此只能在輪椅上度過後半生。**直到60年代,治療精神疾病開始以藥物為主。**但即使是現在這種普遍使用的治療方法,也並不是能夠完全使得病人痊癒。
曾獲得諾貝爾獎的數學家約翰·納什,飽受精神病的困擾,他也曾因為胰島素治療與藥物治療而受盡折磨。
他始終堅信,藥物治療並不是他痊癒的全部原因。
▲痊癒之後的納什,2011年的近照。
精神病人在這場瘋狂的治療中,更像一個無辜的羔羊,被醫生們的屠刀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病人受盡血與淚的折磨,而在另一個層面上,他們是推動這場瘋狂治療的基石。
沒有死亡與瘋狂,哪來的醫學昌明呢?
**與精神疾病的這場戰爭,到目前為止,仍是一場永不完結的對抗。**治療方案不斷被推翻的過程,就是進步的歷程。我相信,醫生們始終是在征服疾病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