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動漫《哪吒之魔童降世》想到父子關係_風聞

週六，與愛人一起到電影院參與了一個幾十億元的全國性的大項目，説人話就是看了一場名為《哪吒之魔童降世》的電影。我主要就是想看看新時代的理想父親是個什麼樣子的。

歷史上不乏成功的母親。對於“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位偉大的女性”這句名言，我一向認為這個榮譽應該屬於母親的，孟母三遷、岳母刺字就是有力地證明。父親比較難當，歷史上可有誰被公認為是成功的父親嗎？我想不起來。賢如孔孟，貴如帝王，都不敢自稱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有時候想，為什麼《西遊記》的作者讓孫悟空從石頭裏蹦出來呢？為的就是讓這個猴子在大鬧天宮時無牽無掛吧。哪吒鬧了龍宮，結果龍王找李靖説事，最後逼的哪吒剔肉還骨，在實質上斷絕了父子關係，才終於“相敬如賓”了。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李靖，是現代人眼中理想的父親形象。深沉的愛，大大的擔當，不論孩子如何愚鈍頑劣，都儘可能把父親這個角色做到最好。反正我做不到這個境界。

然而現實生活當中據我的經驗，兒子的能力永遠小於父親的期望。我看兒子是如此，父親看我也是如此。父親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沉浸在一股莫名的悲痛之中——世界上那個最恨我不成鋼的人不在了。只能每夜做夢都夢見他。

實際上，傳統版本當中的“哪吒”才是古代社會中父子關係的典型代表。家庭本位的父權社會中，父親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兒子沒有獨立的人格，甚至身體和生命自己都無法做主，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敢毀傷？”，所謂“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魯迅先生説的禮教吃人，就是這個意思，想那時，應該有很多人羨慕哪吒後來的蓮藕清白之身吧？

現代社會家庭關係重塑之後，人人平等了，父親的地位迅速下降，而且隨着年齡的增長，逐漸邊緣化了，多數時候成為一種可憐角色。的確需要強調孝心了，此時的“孝”失去了父權的強制色彩之後，開始迴歸到人心的道德約束上來，是對父母的一種人文關懷，盡贍養之責以報養育之恩。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大多數時候父子關係還是相對緊張的。據《西行漫記》中記載，毛澤東小時候也是反抗父親的，曾經以跳河作為威脅取得了勝利，而且讓毛澤東悟出了抗爭的必要性。這種緊張剔除了家庭“權力”之爭的因素外，多數時候是父親的理想與兒子的現實之間的矛盾引發的吧。毛順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把家業繼承下去發揚光大，不料想毛澤東把韶山沖的家產全都送人了。在毛順生看來，可能這樣的行為是不被原諒的。

我出生在一個大家庭當中，爺爺有5個兒子，5個女兒，父親在男丁當中行大。我們後輩人將他們按男女單獨排行，稱二叔、三叔、四姑、五姑……等等，如果問三叔和四姑誰大？多數人是搞不清楚的。有一次過年，我甚至專門找個本子來列出出生年月日，以便確認長幼有序。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讓我的童年不堪重負，幾乎整天生活在蜚短流長當中。爺爺與父親的關係非常緊張，簡直勢同水火。我長時間思考的一個問題是，為什麼親人之間會爆發那麼激烈的衝突？愛之深，恨之切？為什麼不能像對待外人那樣心平氣和？父親與我的關係就緩和多了。等我當了父親，有時需要格外用力才能壓住怒火的時候，才深深懂得了父愛之難。

一個成功的父親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呢？想來想去，歷史上那麼多大人物我竟然找不到典範。我有一個知己，從同學到同事，再到今天的北漂，相識相知了三十年。他性格極好，我沒有見過他為什麼事着過急發過脾氣，總是那麼從從容容的。有一次到職工家屬院串門，發現他家的雪白牆壁上畫滿了紅紅綠綠的粉筆道，一看就知道是淘氣孩子的塗鴉。他有一個女兒，與我的兒子同歲。那一瞬間，我有一種感動。等他後來在縣城買房安家之後，有了二女兒，那種塗鴉又在某個季節如約出現了。望着牆上不知道是什麼圖案的畫，我想，小時候我不敢做，兒子小時候我不允許做的事，在他的家中卻如此平常；在別人看來雪白的牆壁是美的，在他看來，女兒的傑作才是最美的；在別人看來，規矩是重要的，在他看來，自由的童心才是重要的，這就是家風吧。我相信，他女兒將來的成就，一定會超過我的兒子。

兒子一天天長大，我一天天變老。我的話於他也越來越像耳旁風了。無奈時，我就祭出我的法寶，天道好還，你有一天也會當父親的。兒子就嘻嘻笑。

回到《哪吒之魔童降世》，李靖是個好父親嗎？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哪吒成了一個永遠長不大的神仙，拒絕當父親，我最後的一個法寶也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