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漫之光”《哪吒》背後的深圳特效力量_風聞

“國漫之光”《哪吒》背後的深圳特效力量

探訪參與制作的兩家公司，探究深圳動漫產業鏈的“長”與“短” “95後”特效師一個鏡頭打磨三個月，掃描從業羣體現狀

 來源：南方都市報 何思敏 程洋

2019-8-8

深圳洛克特製作的“天劫雲”。

深圳洛克特參與了《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大量場景特效製作。

影片中申公豹與敖丙打鬥的多處角色特效由深圳謎譚動畫完成。

　　國產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正在全國熱映中。數據顯示，截至8月7日，該影片上映13天票房已突破28億元，躋身中國影史票房總榜前八，登頂中國影史動畫電影票房冠軍。電影上映後連獲不少好評，成為“今夏最燃影片”，尤其在特效製作上被觀眾大讚精良，不少人稱《哪吒之魔童降世》已成為“國漫之光”。

　　“大片特效究竟出自誰手？”據統計，該電影共有70家幕後製作公司參與，其中有6家來自深圳，他們參與了《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動畫合作、CFX特效合作、EFX特效合作、後期合作等環節，共同為整部影片提供了強有力的技術支持。

　　“95後”特效師 首次參與電影製作 還可以更完美

　　T恤、短褲、人字拖是“95後”張雨龍的上班標配，初見時，他雙眼直盯電腦屏幕，右手熟練操控着鍵盤鼠標，坐在公司角落裏默默製作各種動畫特效。自我介紹時，他關掉軟件頁面，開玩笑地説道“網上大家都喊我們為‘五毛錢特效師’。”

　　“天劫雲到來，天雷從雲中劈向地面，電影最後出現的閃電特效就是我做的。”張雨龍熟悉地從電腦某個文件裏打開了《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閃電樣片，他説這個鏡頭自己修改多次到最後定版花了三個多月時間。張雨龍介紹，自己大學學的是影視動畫特效專業，真正從事特效師這一行業不過一年多時間。“《哪吒之魔童降世》是自己入行來第一次做電影特效，以往都是廣告片等，所以給了自己很多期待。”

　　一名合格的特效師僅僅有技術是不夠的，還需要想象和創意。張雨龍表示，最初導演對影片中閃電的要求是“我要一種雷劈到地面的感覺，必須很震撼，有一種世界末日來的遐想。”張雨龍則需要憑藉導演説的這種“感覺”去開始構思和想象。“真正去看雷是不可能的，我就去看好萊塢中打雷的片段，加上自己的理解去製作出導演想要的特效。”張雨龍説，有時候特效磨不出來也是常事，要堅持。電影上映前，張雨龍和同事們率先走進影院觀看點映，第一次在影院看到自己的特效作品他還是有點激動，但這並不全是滿足感。“感覺其他人做的特效都很好，我做的自己看起來實在不完美。”事實上，張雨龍除了閃電外，天劫雲場景中的煙霧、灰塵、光暈等都有參與制作，前後花了半年時間，對自己的特效作品總希望能更好。

　　深圳場景特效組 一組鏡頭耗時六個月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終極預告片一出，吸引大家紛紛走進影院一睹影片精彩，而該支預告片裏有不少特效鏡頭都由深圳洛克特視效科技有限公司製作。同時，整部電影中製作週期長、難度大、最為重要的大結局“天劫”也出自深圳洛克特之手，包括影片中的天劫雲、萬龍護盾、龍捲、閃電柱、天雷、閃電破裂、皮膚龜裂等特效。

　　深圳洛克特創始人聶華軍表示，去年10月份第一次看到《哪吒之魔童降世》樣片的時候，心裏就對這部電影有了肯定。“做動畫15年，一接觸到這部影片就覺得不簡單，題材、角色設計等方面都有差異化市場。”

　　眾多特效鏡頭中，讓聶華軍最有感觸的是影片最後出現的天劫雲。“這組鏡頭，來來回回修改了幾十遍，耗時五個多月，導演對每個鏡頭都是近乎極致‘死磕’境界。”聶華軍介紹，整個天劫雲有9公里寬，尤其在IMAX銀幕，一定是體積的精度上去了才能表現出足夠多的細節，如果要用動力學去模擬雲的旋轉和變化，對於電腦硬件的要求將會非常高。我們視效研發部也鼎力相助，製作中並沒有採用動力學解算的方式去模擬，而是採用矩陣變換等數學方法去實現運動和變化，整個天劫雲被分成100多塊，用相同的方法進行計算，然後再合併到一起形成最終的效果。

　　導演嚴格到什麼程度？“嚴到就是一朵雲哪個地方要薄一點，哪個地方要透亮一點，包括紋理都要講究。”聶華軍坦言，導演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對於動畫電影很有想法也很專業，只有團隊足夠用心才能打造出像《哪吒之魔童降世》這樣的好電影。

　　在《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破20億時，聶華軍發了一條朋友圈：20億！這是全體行業者最興奮的一刻！聶華軍告訴南都記者，20億不僅是單純的票房數字，更多的是它激勵了我們這些一直堅持夢想的動畫行業人。“這次《哪吒之魔童降世》真的是給我們一個大大的鼓勵了。”

　　深圳角色特效組 負責讓哪吒又帥又燃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動畫人物形象深入影迷心中，尤其是哪吒給影迷帶來了震撼，這當中離不開對哪吒角色特效的反覆打磨。據瞭解，負責該影片角色特效製作的公司僅有4家，其中一家就是深圳謎譚動畫。

　　馬系海是深圳市謎譚動畫的創始人，同時也是去年上映的國漫電影《大鬧西遊》的導演。《哪吒之魔童降世》的角色特效製作中，有100多個鏡頭是由馬系海帶領團隊用時3個月完成的。“你們負責欣賞電影，我們負責讓哪吒又帥又燃！”馬系海説的直白一點，團隊就是要讓角色身上的頭髮和布料飄動得漂亮，然而這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簡單。“慢工才能出細活。”這是馬系海對角色特效製作的心得總結。他提到，哪吒變成申公豹與敖丙打鬥的那場戲是印象最深刻的，哪吒頭髮和身上混天綾的飄動，都要根據風和動作的大小來變更運動軌跡，”一秒的鏡頭有24幀，然而導演對於每一幀的要求都非常嚴格，一個鏡頭琢磨上一週是常態。“馬系海表示，哪吒和敖丙的形象設計十分符合青少年的審美，這部分的角色特效製作對團隊來説並不算難，但也算是打磨多次後得到最好的呈現效果。

　　“以往觀眾對動畫電影抱有一絲成見，覺得動畫電影是給小孩子看的，這一次觀眾開始改變視角，其實國產動畫電影也是可以給我們成年人帶來震撼的。”馬系海坦言，三到五年時間出品一部動畫電影很正常，接下來要往“穩定出好片子”的方向去努力。目前國內在技術方面不算瓶頸，所有人應該要相信中國動畫市場的未來前景會越來越好。

　　對話

　　特效師入行月薪幾千元　堅持信念迎“國漫”之春

　　南方都市報(以下簡稱南都)：特效師工資是不是很高？

　　聶華軍：遠遠沒有外行人想象的高，剛入行的特效師每個月只有幾千塊，兩三年後應該可以過萬，幹上十年八年的則能達到兩三萬塊，相比遊戲行業，影視特效師的工資很低，能一直堅持的還是因為興趣愛好。

　　南都：影視動畫行業人上班的時間規律嗎？

　　聶華軍：像我自己，忙的時候一個星期有好幾個晚上睡辦公室，加班太晚索性就不回家了。

　　馬系海：平時的話還是早9晚6，但是趕項目的時候按時下班是不存在的。

　　南都：公司新人多嗎？特效師如何分工？

　　聶華軍：基本都是“90後”，每個特效師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例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一共有十幾二十人蔘與製作，有的特效師做風，有的特效師做雷，也有做閃電的，根據特效師的特性去分配任務。

　　馬系海：年輕人很多，想法也很豐富，但是這次負責《哪吒之魔童降世》的角色特效師是兩位經驗豐富的“80後”。

　　南都：特效師跳槽或者離職的現象多嗎？離職原因大多是什麼？

　　馬系海：離職跳槽的非常多，特別是“90後”。一是收入和想象的有差距，二是挫敗感，特效師也需要有天賦，有時候一直做不出好的東西，會帶來很強的挫敗感，就會選擇離開這個行業。

　　聶華軍：這一行業為了工資堅持下來的人不多，主要還是興趣愛好讓他們一直堅守在動畫行業，都是一羣有情懷的人。

　　南都：有人説《哪吒之魔童降世》是“國漫之光”，你怎麼看？

　　馬系海：可以説是“國漫之光”了，它不僅刷新了在中國上映的國內外動畫電影的所有紀錄，也讓中國的觀眾改變了對國漫的看法，打破了實拍電影和動畫電影格局，讓大家看到了動畫IP的盈利空間是很大的。

　　聶華軍：我認為是的。《哪吒》的票房讓動畫行業的從業人員更有信心，堅持信念又多了幾分力量，只有保持好的市場環境才能出好的作品，也讓影視投資人更加有信心尋找更多有想法和有實力的創作團隊，好的創意，有實力的團隊一定要有資本的助力才能幹出一番大事，整個國漫的春天才會真正到來。

　　南都觀察

　　深圳動漫“錢途”大好 急需補充“創意血液” 動漫遊戲產業營收規模約佔全國一半

　　在深圳市南山區南海大道粵海路5號，深圳動漫文化園坐落於此。在園區的入口處，立着的大石塊上刻着“動漫園”三個大字。這是深圳最早的一批以動漫為主題的產業園，總建築面積約5萬平方米，由四棟辦公樓和一棟綜合樓組成，聚集5800餘人從事着與動漫相關的工作，園區產值最高約達90億元。

　　產業類動漫與商業結合緊密

　　深圳發展動漫產業算比較早，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初期就開始了。中國動漫集團發展研究部主任宋磊介紹，伴隨我國從計劃經濟邁向市場經濟，深圳就誕生了市場化的動漫公司，開始接一些國外動漫的加工製作。“深圳動漫最先進入市場化，這和深圳的地緣關係緊密相關。”

　　事實上，深圳動漫園僅是深圳動漫產業集聚的一角。早在2005年，深圳就成立了國家動漫畫產業基地，據官網信息介紹，目前共有68家企業入駐，其中12家是國家文化部認定的“國家動漫企業”，3家被認定為國家重點文化出口企業，40家被評為“深圳市重點文化企業”。

　　深圳的動漫產業從最初的加工、引進到成為“全國動漫網遊創意基地”，正不斷向產業鏈的頂端爬升。在動漫產業的細分領域，遊戲動漫正成為深圳文創經濟的重要增長點。據公開資料顯示，深圳的動漫遊戲產業營收規模已經佔到廣東省的七成，約佔全國一半，而騰訊更是蟬聯全球前十遊戲企業榜單的首位。

　　另外，宋磊提出，深圳的動漫和產業結合的屬性是非常強的，它是一種天生跟商業結合非常緊密的產業類動漫，擁有自己變現的渠道和方式。另外，深圳的投融資環境特別好，很多資金流向了文創產業，而動漫是文創產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自然也就享受到了資金帶來的優勢，所以很多作品在深圳容易得到投資人的關注，比較好融資。

　　政策有優勢 動漫產業起步早

　　政策加持動漫產業，是其快速發展的一個關鍵因素。早在2008年，深圳政府就開始謀篇佈局，出台了《關於扶持動漫遊戲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簡稱《意見》)，提出加快動漫基地建設、重點發展動漫遊戲等文化產業。推動構建深圳動漫遊戲產業發展的支撐平台，支持動漫遊戲產業園區(基地)建設，促進動漫遊戲“產、學、研”一體發展。

　　《意見》指出，利用深圳區域優勢，依託珠三角區域的深入合作，實現優勢互補、資源共享、創造品牌、培育人才、交流信息及繁榮文藝等，全面提升區域文化，將深圳打造成為泛珠三角區域動漫遊戲產品的創意中心、資源配置中心、生產製作中心、消費中心。

　　深圳市文化廣電旅遊體育局相關方面向南都記者介紹，深圳的動漫和遊戲業起步早、發展快，湧現騰訊、華強動漫、環球數碼、創夢天地等多傢俱有較強競爭力的龍頭企業。而下一步將大力深化國際文化產業合作，推動中外企業在創意設計、動漫遊戲、影視傳媒等產業的分工協作和優勢互補。

　　此外，為加強動漫產業的集聚效應和品牌效應，深圳每年還舉辦動漫節，如今深圳動漫節已經舉辦了十一屆，2018年-2019年連續兩年被列入“深圳城市文化菜單”，今年，深圳動漫節還被廣東省人民政府、文化和旅遊部列入首屆粵港澳大灣區文化藝術節深圳分會場八大主體活動之一。

　　而得益於動漫產業良好的發展環境，深圳動漫企業湧現，也積累了一批動漫創作人才。在天眼查上搜索與深圳動漫相關的企業，多達855家。而2018年，深圳包含動漫在內的文化及相關產業(規模以上)增加值1560.52億元，增長6.3%。

　　直面短板：不缺技術缺創意

　　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背後共有70家幕後製作公司參與其中，目前在市場經濟的環境下，一部動畫影片從創意到劇本和繪製等環節，前中後期大多不是由一家公司完成，動漫產業鏈非常長，是一個巨大的協作體，不同的工種之間由最擅長的公司進行組合，展開來合作。其中，《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創意就是由成都的可可豆公司完成，其他環節進行全國的外包。

　　對此，宋磊認為動漫最關鍵的還是創意，製作和特效是可替代的，但是創意、編劇、設計都是最核心的，是無法外包和替代的。“特效是一種技術，中國動漫在技術上基本上已經追上世界前沿了，更需要的是創意。”

　　“深圳的動漫存在創意上的短板，原創力有待進一步提高，新作相對較少。”宋磊表示，目前像《西遊記之大聖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具有代表性的國產動漫湧現出來，深圳基本上還沒有。這可能和深圳動漫產業屬性強有關，像《熊出沒》的背後，有很強的主題公園產業在支撐，純原創的作品在深圳可能很難得到資本的青睞。

　　統籌：南都記者 何思敏

　　採寫：南都記者 何思敏 程洋

　　攝影：南都記者 劉有志

　　部分圖片受訪者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