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美人 | 無論男女都抵抗不了膚白貌美大長腿?要怪只能怪人類的“好色”本能_風聞
西竹先生-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2019-08-09 14:55
文章來源丨北京大學出版社
△《穿普拉達的女王》
對於女性美的發現,大約是出自人的本能。
兒童的世界幾乎完全是由女性組成,因為在文明世界中,無論哪個種族,育兒的職責都是由女性承當。在太平洋島嶼的原始部落中,女性生產之後,要由丈夫坐月子。功能學派的人類學家認為,這樣的習俗是為了幫助男人完成心理的轉變,也就是使男人適應做父親的角色。保留這樣文化習俗的部落畢竟不多,因此人類學家滿懷發現的驚喜。
**襁褓時代哺乳的母親,是男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替代的角色。**即便是在原始部落中,坐月子的男人也無法承擔這樣的職責。這是人作為自然界的一個物種,和所有哺乳動物共同的屬性。差別在於養育的方式,是人區別於動物的宇宙性的體現。
壹
對於男性世界的陌生,是女性美得以較早進入個體審美視野的主要原因。同時也涉及一個古老的美學命題,美有沒有功利性?漢字中的“美”上為“羊”下為“大”,原始的語義是羊大為美。“有奶便是娘”是對人沒有操守的諷刺,而對於還沒有進入語言象徵秩序的孩子們來説,則是絕對合理的。
在沒有男性的世界中,女孩兒的本能受到嚴重的壓抑,也只有向同性的方面發展。閨中密友是所有女人成長中不可或缺的同性伴侶,通常在一個時期有一個相對穩定的人。如果一個以上,就要產生矛盾導致解體。至於發展成同性戀的事件,也多有出現。或者為了逃避同性戀的傾向,友誼破產也是不可避免的。爭奪女友更是矛盾百出的原因,在所有的女人堆中都不可避免。
△《回家的誘惑》二位女主因三角戀從閨蜜變為敵人
在純粹女性的世界中,也同樣存在“情人眼裏出西施”的情況。女生中通常分成派別,自發地擁戴各自以為美的同性,甚至爭執不休擾亂正常的秩序。這樣的現象在女生中特別突出,就是在碩士、博士的圈子裏也難以避免。在文化荒蕪的時期尤其嚴重,因為沒有足夠的藝術讓人鑑賞。即便是在藝術發達的時代,也無法倖免。
“美是生活”,這是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觀點,應該説是關於美最樸素的一種定義。因為人的生活是多方面的,美也就無所不在。而藝術中的美畢竟是人為的,加工的痕跡太深,離普通人的生活太遠,永遠不可能替代生活本身的美,最多也就是“望梅止渴”而已。
當然也有另一種説法,不是藝術模仿人生,而是人生模仿藝術,據説是王爾德的名言。應該屬於浪漫主義的觀點,也仍然有現實的心理依據。**愛上戲劇中的角色,迷戀圖像中的異性,崇拜媒體中的人物,都是由於現實生活的貧乏,精神和情感的飢渴找不到實實在在的寄託。**這裏也同樣有審美的功利性藴含其中,明星的魅力是短暫的,圖像完結的時候自然也就隨風飄散。特別是在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之下,偶像是特別容易破碎的。倒不如世俗中彼此糾纏的平凡情感,即使不能生死不渝,也會有一個時期的美好,值得記憶終生。
△從迷戀劉德華到迷戀蔡徐坤,
圖像或許會完結,但迷戀一直存在
女權主義所謂“姐妹情誼”,作為意識形態的理念當然太矯情,但作為人生特定情境中不期然而遇的緣分,則有超越時空的情感價值。這也是一種功利,影響着審美的情感矢量。此外,對於沒有審美能力的人來説,圖像的提示是無效的,看過也就看過了。這類似於馬克思所謂的,對於不懂音樂的耳朵,最美的音樂也沒有意義。對於不懂人體美的眼睛,人體的美也同樣不存在。
在西方,美學的原始語義是“感官學”, 對象本來就是人類視、聽等知覺活動的綜合性結果。如果承認情感、精神也是一種價值,特別是承認審美活動也是人類生活的需要,自然就不存在超功利的美,只存在超越政治、經濟、軍事、倫理等現實功利的美。二十世紀初,俄國形式主義美學強調的“陌生化”,就是讓人們從各種現實的功利性目的中超脱出來,重新發現純粹的審美價值,人當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貳
我最初發現的女性美,與政治歷史的功利無關,但也不是純粹的審美需求。在我幼小時,父親幾乎是缺席的,在女性親屬的悉心關愛中長到五歲,母親便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其他如鄰居家的大姐姐、幼兒園裏和藹的阿姨,都曾經是我依戀過的人。在我的心目中,她們都是很美的。應該説,非常非常功利。這樣的審美觀,來自本能的需要,具有倫理價值的意義。
△《媽媽再愛我一次》
真正發現超功利的女性美,是對於周圍日常生活中人們的鑑賞。
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對高年級的姐妹花,名字非常的歐化,大約是中蘇友好的產物。她們是縣委領導的女兒,穿得很洋氣,辮子上繫着蝴蝶結。姐姐身材瘦高,是輪廓分明的長臉,高鼻深目;妹妹稍矮, 身材略為寬一些,圓臉上眉毛舒展,單眼皮的大眼睛很少眨眼。姐姐好像安靜一些,幾乎不説話;妹妹則活潑一些,看見過她在校園裏跳猴皮筋。上學放學的路上,她們拉着手回家,神情淡漠地穿過無數好奇的眼睛,不少女同學湊在一起,指指點點地議論她們。不久,小學畢業了,她們到市裏去上中學,靜悄悄地消失了。
△童年偶像BY2組合的舊照
有一年暑假,我到父親的學校去玩,那是一片建在荒野中的平房。他帶我去果園,顧自和一個老園丁探討果樹栽培的問題,把我晾在一邊。有三四個年輕的女工,圍着一個老人開他的玩笑。她們都不能算漂亮,衣服也穿得很一般,但是臉色紅潤,性格活潑開朗。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前仰後合快樂得忘乎所以,好像不知道世間有憂愁。許多年過去了,我仍然記得她們毫無矯飾的笑容。
有一年,出差到北京,在大華照相館,等待拍照的人中有兩個穿紅毛衣綠軍褲的女孩子,略帶羞澀的青春美豔勝過所有的電影演員,“驚為天人”不算誇張。從我記事以後,明星們的照片就被取締了,但是同學朋友之間索要照片是很普遍的現象,就像以前和以後的人蒐集明星的照片一樣。這也是一種替代,補償審美的心靈需要,並且是以友誼為旗號。**對於我來説,更是一種無意識的流露,我以這樣的方式集美。**打開自己的影集的時候,經常有觀看的人驚呼:“你的朋友怎麼都這麼漂亮!”
叁
即便是在年輕人標榜有思想的八十年代,我也無法不被女性的美所震撼。大學同學中頗多出色的,因為來自全國各地,美的風格也各有千秋,很有些美不勝收的感覺。而且,美學正熱,可以公開地談論美了。各種藝術形式也展示着各種美的極致,但是感動我的仍然是生活中最自然的美麗。
北大女研究生的宿舍樓中,才貌雙全的女生更是數不勝數。有一個學數學的江南女孩兒,純樸淡雅,周身煥發着書卷氣息。一個來自西北學數理邏輯的女生,從身材、臉型到五官、膚色都美得無可挑剔,而且是頗為歐化的美,簡直就像希臘雕塑中的人物;而且,她充滿了活力,聊着天的時候,一高興就一個跟頭倒立着折到牆上。
還有一個學現代漢語的北京淑女,清秀而單純大方,性格也很温和,為人坦誠全無機心。要好的女同學不避淺薄,私下裏議論,幸虧咱們都是女人,要是男的,大概都得成了流氓。
△笑容可以治癒一切的gakki
我對同性的審美,隨着年齡發生着變化。小的時候,只能欣賞單純的美,近於古典藝術的標準;經歷了成長的坎坷,則趨向豐富的美。
上大學的時候,文化開禁,東西方的電影對於視覺的衝擊是最大的。日本的影星成雙成對,三浦友和與山口百惠看過以後也就看過了,而高倉健和倍賞千惠子則印象深刻。他們倆搭檔的時候,高倉健顯得自然,不那麼繃着,而倍賞千惠子略帶疲憊的神情,藴含了所有勞碌的女性獨特的堅韌之美,是成熟的中年女性之美。那個時候,崇拜苦難和悲劇,善於發現經歷豐富的人身上的滄桑之美。
△高倉健&倍賞千惠子主演的電影
但仍然遇到審美關係與世俗關係的矛盾,“美”的形象也以不同的方式破碎。我看重的是生命過午之後的豐饒與温煦,她們執着的自我價值是青春美貌、權勢金錢,錯位的心理無法構成長久的和諧關係。而在被別人和自己的苦難折磨得身心交瘁之後,我已經沒有崇拜苦難的心力,只有在喜劇中尋找緩解。
**對於女性美的鑑賞重回到單純,而且更加趨向於純樸安靜。**無論是職業婦女還是家庭婦女,平和安詳的就讓我覺得可親可敬。這又近於童年的功利,只是不是出於世俗的需要,而是出於心靈的需要。在喧囂的世界上掙扎,渴望獲得片刻的寧靜。
文章出處丨季紅真**《人生的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