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為什麼要冒充印第安人_風聞
陆大鹏Hans-南京大学英美文学硕士-英德译者、南京大学英美文学硕士2019-08-11 13:14
1971年,美國有個家喻户曉的關於環境保護的電視公益廣告“讓美國永遠美麗”。廣告情節是這樣的:一輛汽車駛過,車上有人丟棄垃圾,垃圾落到一個印第安人腳下,他流下了眼淚。然後是畫外音:“污染是人造成的。人也可以阻止污染。”
廣告裏的印第安人是美國婦孺皆知的影視明星“鐵眼科迪”。他自稱是混血兒,父親是切羅基印第安人,母親是克里印第安人。他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演藝生涯,一直到1999年去世,在電視和電影銀幕上活躍了六十多年,可謂老戲骨。他參演的電影超過200部,經常在西部片中扮演印第安戰士、酋長等角色,也經常和一線影帝合作,比如在《大追蹤》裏與約翰·韋恩合作。
在反映印第安人反抗白人壓迫的歷史劇《坐牛》中,他扮演著名的印第安人領袖“瘋馬”。鐵眼科迪與沃爾特·迪士尼是至交,與迪士尼公司合作過不少影片。他很可能是美國銀幕上最為大眾熟知的印第安人。他塑造的印第安人人形象也大多是善良、勇敢、為自由奮鬥的正面人物。
在生活中,與很多接受白人生活方式、完全被主流社會同化的印第安人不同,他堅守印第安人傳統,經常梳着辮子,穿着帶流蘇的皮衣和鹿皮鞋。接受採訪或出席公共場合的時候,他總是自豪地穿上自己的民族服裝。並且他熱心公益和社會福利,比如拍攝了“讓美國永遠美麗”的公益廣告。
所以在很多具有強烈民族意識的美國原住民心目中,鐵眼科迪是他們的民族英雄。民權運動、族裔平等運動和“政治正確”興起之後,他更是受到各方面的讚揚,被視為榜樣和少數族裔政治的意見領袖。
1947年的鐵眼科迪(左)
然而,在他的晚年,1996年,他這個光鮮的人設卻徹底崩了。他的同父異母妹妹披露,他根本不是印第安人,而是正兒八經的意大利裔二代移民,原名埃斯佩拉·奧斯卡·德·科爾迪,父親來自意大利本土南部,母親來自西西里。消息一出,積極投身族裔政治的印第安人羣體頗為泄氣。
鐵眼科迪矢口否認自己是意大利裔,然而調查表明,他的妹妹所言不虛。我們無從得知鐵眼科迪的內心想法,對他幾十年如一日冒充印第安人的行為只能做一些揣摩。或許在政治左傾的好萊塢演藝界,意大利裔的身份實在稀鬆平常,而優秀的印第安裔演員卻是搶手貨,所以冒充印第安人比較有利於他的演藝事業?
也許吃到政治正確的紅利之後,被抬到很高位置之後,人就越來越難做到誠實?
1971年的鐵眼科迪,左
有意思的是,鐵眼科迪的醜聞後來被搬上了銀幕。描寫新澤西與紐約黑手黨的電視劇《黑道家族》(The Sopranos)裏有這樣一個情節:意大利裔美國人紀念“哥倫布日”(每年10月第二個星期一,紀念哥倫布發現美洲),遭到印第安人反對,因為印第安人把哥倫布視為給他們的種族帶來災難的大屠殺兇手。
意大利裔美國人無法接受對哥倫布的攻擊,因為他們把哥倫布視為意大利裔的民族英雄。兩個族羣發生了衝突,意大利裔就把鐵眼科迪的事情拿出來做文章,諷刺印第安人的英雄是假冒偽劣。
哥倫布是地理大發現的英雄還是種族滅絕的兇手?這恐怕取決於觀察的角度。種族政治在美國是非常複雜而嚴肅的話題。我們再考慮一下,應不應當拆除亨利·李將軍的雕像?他是保衞州權的英雄,還是罪惡奴隸制的走狗?
華盛頓是美國國父,也是奴隸主,還曾對印第安人開展滅絕戰爭,這都是確鑿無誤的史實。那麼要不要打倒華盛頓?在這個語境內思考鐵眼科迪的奇特人生,格外意味深長。
1978年,美國總統卡特接見鐵眼科迪
卡特總統與鐵眼科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