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究竟做了什麼導致天下覆滅?_風聞
琅邪杨文理-走马百战场,嘴贱万人敌2019-08-13 15:34
還是那句話:莫道有才能治國,須知亡國亦有才。
別以為皇帝萬能,果真是金口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了。皇帝要治國固然困難,要憑一己之力把一個大帝國折騰滅亡了也不是件簡單工作,至少需要一個前提條件:
對官僚機構的高度控制,能做到上傳下達,政令暢通無阻。
只有如此,惡政才能直接作用於社會基層,迅速動搖整個國家的統治根基。
説難聽點,那些政令不出XXX的主兒,想亡國還沒那個姿勢水平,頂多把自己折騰亡了而已。
要實現此一前提條件,又需要滿足以下條件之一:
1、帝國長期統治造成的統治慣性,以及官僚機構的成熟化——好比一台已拼裝完成的全自動機械,即便黃口孺子也能如臂使指;
2、帝國方立,皇權尚未深入人心,但皇帝本人才能傑出,可以完全控制官僚機構。
這方面的模範便是隋煬帝,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砍誰就砍誰,馭百官如家奴,視黎庶如草芥。然而,即便以隋代中央集權制度之完備,隋煬帝本人才幹之超拔,仍然折騰了十三年方才大功告成。再瞅瞅秦二世,屁股沒坐熱就來了陳勝吳廣,二年函谷關便告破,三年就劇終了,相較之下,隋煬真是瞠乎後矣,不可同年而語。
再瞅瞅我大秦的官僚機構搭建水平,相較於進化了七百餘年的後世典範,只能算個弟弟。
那麼結論來了:如果秦二世上台轉年就能折騰出大澤鄉新聞,迅速導致了秦朝滅亡,充分説明這位是絕世天才,操控政治的聖手,再捎帶這位上限二十一,下限一十二歲的年齡,還能説啥?必須膜拜則個。

反言之,如果不認秦二世英明神武的賬,那隻剩下一個結論,秦朝的滅亡已成歷史趨勢,與二世的作為或不作為並無太大關係。這位僅僅是比較蠢,爭着搶着居於爐火之上,鑽進了一台失控的豪華跑車,之後踩剎車也好,誤踩油門也罷,無非早死幾天,晚死幾天的事而已。
瞅瞅始皇帝末年的事:
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聞之,遣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因燔銷其石。秋,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為吾遺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龍死。”
這僅僅是史官記載下公然打臉的兩則,其餘更不知凡幾。説明什麼?説明了社會上的普遍情緒,即便冒着嚴苛的秦法也要發泄出的情緒。天下苦秦久矣,但在秦王掃六合的積威之下,尚需一個標誌性政治事件——秦始皇的死亡。故此,黔首也好,六國貴舊也罷,或搞點博浪沙大新聞促成此事,或在翹首以待。
所以,秦始皇屍骨未寒,天下即便分崩離析,這口鍋歸根結底該始皇帝背,將亡國主責歸於二世,未免太高看此公了。原本秦王朝還有最後的搶救機會,這便是改弦易轍,放棄或至少改良秦始皇道路: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
夫寒者利裋褐,天下之嗷嗷,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鄉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汙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威德與天下,天下集矣。
這也便是與老子唱反調的扶蘇在民間聲望極盛,而後世多以為扶蘇若立,秦朝不至於速亡的緣故。
然而,二世及趙高不但沒有改弦易轍,反而將秦始皇道路進行到底,甚至更為激進,這便令天下徹底失望,迅速瓦解。
不過話説回來,二世是靠搞政治陰謀上台,名不正言不順,只能高舉先王旗幟,緊緊抓住政治正確積累政治資本。搞改革、改良?動基本盤的奶酪?恐怕還沒普天同慶,他皇帝小兒先得捲鋪蓋滾蛋,望夷之敗提前上演。
古往今來,這類破壞政治規矩,缺乏法理支持的人物所作所為大同小異,譬如朱棣靖難奪位,乾的第一件事便是廢除建文新政,一腳油門踩回洪武。
當然,如果歷史給二世機會,讓這位穩住陣腳,是否會走不同道路,實所難言,但這位抱着的是已經點燃的火藥桶,雙手又被自己捆上了,這便沒有機會。
社會矛盾已經累計到這地步,二世的法理基礎稀爛到這程度,再捎帶古典時代國家可憐的信息傳播速度和行政效率——
你行你上啊,你上你也死,頂多死狀優美一點——譬如學學明槐宗陛下,説不定還能贏得後世的幾聲唏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