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地鐵站味道”？_風聞

澎湃首席評論員 沈彬

颱風天，一個叫張曉晗的女編劇對馬桶的吐槽，帶紅了兩個詞，一個叫Top5，一個叫“地鐵站味道”。

簡單説，張作家剛剛看完韓國電影《寄生蟲》，然後發現家裏的馬桶壞了，打電話向物業報修，物業休息，張作家就自己和馬桶奮戰了兩個小時，甚至尿水都濺到臉上，然後就情緒崩潰了，以報警相威脅，要求物管必須來……

這些還算業主維權的吐槽內容，説些過頭話，也算正常。不過，張作家忍不住在微博上發了一長段文章，最辣眼睛的是這幾句：“（我）住小2000萬買的房子，做着所謂人類精英的工作，過着所謂Top5的生活，聞出別人身上的地鐵站味道，和那些暴雨中奔波的人不一樣了。”

等等，Top5是什麼？“地鐵站的味道”又是什麼？

按之前網上流行的某種統計口徑，中國本科以上學歷的人只佔中國總人口的4%。這麼説來，你能考進本科就已經是中國的Top4了，何況張作家和夫君在上海還有小2000萬的房子，説自己Top5，那是謙虛了。

但是，“地鐵站的味道”的説法，可就不是張作家在悽風苦雨中俯視地鐵上班族這麼簡單了。

“地鐵站的味道”，是韓國剛剛獲得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的電影《寄生蟲》裏一個重要橋段，也是推動劇情轉折的關鍵元素。

無業遊民基澤一家，通過各種欺騙忽悠的手段，陸續來到了樸社長家裏，有的用假學位當上了家庭教師，有的當了畫畫教師，有的當了女管家，有的當了司機。這個“寄生家庭”偷偷溜進了豪宅裏面揮霍、享受，想不到主人突然回家，情急之下躲到了桌子下面，男主人躺在沙發上聞到了“地鐵站的味道”，就是自家司機身上的那股味道：“搭地鐵的人有種特別的味道”，而這些刻薄的話，基澤一家在桌子底下聽得清清楚楚。

等到了電影高潮部分，另一名保姆的老公出來行兇，男主人對血腥惡臭的他，捏着鼻子拿鑰匙的樣子，顯示了對於“下層人”的極端的鄙視，結果基澤（宋康昊飾演）突然就情緒崩了，拿刀捅死了樸社長。

忍不住劇透一下，是要説明“地鐵站的味道”這個意象，其實是相當殘忍和“拉仇恨”的，它代表着地鐵上班族的艱辛，更是來自高高在上的對下的俯視和嘲弄。

張作家，同是影視劇的編劇，明明知道“地鐵站的味道”在電影裏是多麼製造衝突，甚至男主人因為嫌棄這種氣味而招致了殺身之禍，還忍不住在茫茫的大台風暴雨之中使用這個台詞。那些在狂風暴雨中堅守崗位的普通人：無論是快遞小哥，還是物業管理員，都不是張作家眼裏的“人類精英”，但都在守衞着自己的那份小確幸，養活着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他們以自己的勞動自食其力，並不需要他人的施捨，更沒有必要向誰卑躬屈膝。

之後，張曉晗的夫君周魚又發了長篇的微博“護妻”，火上添油：“能説出這樣話的，確實是住不起2000萬房子的窮X絲，對，窮X絲，我寫的就是，説這些話的窮X絲，重複了好幾遍，怕窮X絲們看不懂。”

這個話題很快在輿論上歪了樓，變成：2000萬在上海到底算不算豪宅？搞不定自家馬桶的人算不算“富人”？

這種討論的價值觀已經扭曲了：每個人的財富可以有不同數量級，但人格是平等的，無論是住200萬的房子，還是2000萬的房子，甚至是2個億的房子都沒有鄙視他人的權利。這恰恰是一個正在高速發展當中的國家，應該堅守的價值底線：有錢者不可為所欲為；後進者也有向上的渠道。

其實，能進入一線城市，買得起2000萬房子的人，值得對自己的成就自豪，但不要覺得全世界都欠Ta一個45度的仰望，更不能在別人身上踩踏出尊貴感。人身不只有財產一個維度，人格更不必向2000萬房子彎曲。

2000多年前在《論語》裏，孔子的學生子貢問：“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孔子説：這樣也行，但是“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地鐵站味道”的異域崩壞感，居然來自一個1991年出生的女編劇之口，確實有些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