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市動物園內發現了唐代磚室墓（有叉手禮……）_風聞

一、地理位置與發掘經過

　　廣州動物園位於廣州市先烈中路以南、環市路以北，地處廣州古城區東北郊，距廣州古城中心（今北京路、中山四路一帶）約4公里（圖一）。這一帶為低矮山崗起伏相連地貌，屬廣州市古墓葬重點埋藏區。1956年以來，為配合廣州市動物園各場館建設，文物考古部門進行了多次勘探與發掘，清理漢代至明清時期墓葬40餘座。

　　2012年7月，廣州動物園在犀牛館進行場地施工過程中發現古墓磚，馬上停工並報告文物部門。廣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立即進行了搶救性考古勘探和發掘，共清理磚室墓4座。其中M1出土有陶生肖俑，這在廣州地區為首次發現，當時依據墓葬形制和所用墓磚將其時代初步判斷為隋代。通過對隨葬器物的分析，我們認為此墓的年代應為唐代初期。現將此墓發掘資料簡報如下。

二、墓葬結構

　　M1為長方形券頂磚室墓，墓坑左中部被一座清代土坑墓打破。墓向135度。墓坑前方被破壞，墓道情況不明。墓坑平面呈長方形，長4.24、寬1.36米。墓壁為單隅，用長方形平磚錯縫平砌。單重券頂封門位於前室側壁內側。墓室內長3.72、寬0.88米，分前、後室。前室內長0.52、寬0.88米，中間有方形滲井，井口邊長0.18、井深0.12米，井底部略小，鋪磚。前室底部為長方形平磚縱橫平鋪。

前、後室間的過道有五級台階，高0.3米。後室內長3.12、高1.2米，前部用長方形平磚縱、橫各鋪一排，後部為長方形平磚“人”字形單層平鋪。後壁砌於墓室側壁內側，上、下部分別砌淺券拱和淺壼門裝飾。墓磚燒製火候不高，表面呈黃紅色，灰黑色胎，素面，分長方形平磚和刀形磚兩種，長方形平磚長37、寬16、厚6釐米。刀形磚為一邊厚一邊薄，主要用於券頂。

　　墓內殘存隨葬器物16件，有青釉瓷碗、杯、四耳罐和陶生肖俑等。8件陶生肖俑中，羊俑和狗俑倒卧於後室前部近過道處，其餘6件在後室中部右側，面向棺位，自前至後分別為雞俑、猴俑、龍俑、牛俑、鼠俑、馬俑（圖二；圖三；圖四）。

三、隨葬器物

　　墓內出土隨葬器物16件，有青釉瓷器和陶器。

　　（一）青釉瓷器

　　8件，有四耳罐、碗和杯。

　　四耳罐 1件（M1∶13）。淺灰胎較緻密，內、外壁通體施青黃釉，外壁施釉至底，脱落嚴重。侈口，斜折沿，平唇，溜肩，肩部堆貼兩兩相對的四個橋形橫耳，耳略向上傾斜，鼓腹，下壁斜，平底。肩部飾一週弦紋，下腹近底部有一週不完整弦紋。口徑12.6、底徑12.4、高18.5釐米（圖五，6；圖六）。

　　碗 3件。淺灰胎較緻密。敞口，圓唇。根據底部不同分兩型。

　　A型：2件。假圈足。內、外壁均施青黃釉，外壁下部無釉。內壁均有支墊痕。M 1 ∶ 1 2 ， 外壁釉部分脱落，釉面有細密裂紋。斜壁，下腹斜收，底略內凹。內壁有四個支墊痕。口徑14.8、圈足徑4.6、高6.3釐米（圖五，4；圖七）。M1∶14，弧腹，足壁略外撇，足底略內凹，中心有凸起。內壁有五個支墊痕。口徑15、底徑6.6、高5.5釐米（圖五，5）。

　　B型：1件（M1∶15）。小平底。施青黃釉，外壁下部及碗底露胎，釉面有細密裂紋。弧腹。底有旋痕。內壁有五個支墊痕。口徑13.2、高3.6釐米（圖五，3；圖八）。

　　杯 4件。淺灰胎較緻密，施青黃釉。形制相近，敞口，圓唇，餅足，足壁外撇。M1∶1，外壁下部無釉。弧腹，足外底略內凹，底內凹。口徑8、底徑4.6、高5.1釐米（圖五，2；圖九）。M1∶2，弧腹。口徑8.2、底徑4.8、高5.2釐米（圖五，1）。

　　（二）陶生肖俑

　　8件。黃灰胎，燒製火候較高。有鼠俑、牛俑、龍俑、馬俑、羊俑、猴俑、雞俑和狗俑，人身。均着團領袍服，窄袖，腰間束帶， 袍服有明顯褶皺。鼠俑、馬俑、羊俑、狗俑背部各有一條豎向劃紋。獸首五官制作精細，面部表情逼真。雙手交叉，以右手握住左手大拇指，左手其餘四指緊貼於胸前。頭與身分別燒好後再黏合在一起。各俑服飾和姿勢略有不同。M1∶5，鼠俑。盤腿而坐，上身直。頭戴兩角形幞頭。高19.2釐米（圖一〇，2；圖一一）。M1∶6，牛俑。跪坐，臀部壓在小腿和腳上，腳底向上。腰部有垂帶。高18.3釐米（圖一〇，3；圖一二）。M1∶7，龍俑。跪坐，頭部雕刻精細，臀部壓在小腿和腳內側， 腳尖斜向內。腰部有垂帶。高18.2釐米（圖一〇，4；圖一三）。M1∶4，馬俑。跪坐，臀部壓在小腿和腳跟部，腳尖向下。腰部有垂帶。高19釐米（圖一〇，1；圖一四）。M1∶10，羊俑。跪坐，角殘，上身直，臀部壓在小腿上，腳底向後，腳尖向下。腰部有垂帶。殘高20.6釐米（圖一〇，7；圖一五）。M1∶8，猴俑。跪坐，兩膝向外分開，臀部壓在小腿和腳跟部，腳尖斜向後。高19.5釐米（圖一〇，5；圖一六）。M1∶9，雞俑。跪坐，上身略向後傾，腳不外露。腰部有垂帶。高20.7釐米（圖一〇，6；圖一七）。M1∶11，狗俑。跪坐，臀部壓在小腿和腳跟部，雙腳略向外張開，腳尖向下。腰部有垂帶。高18.5釐米（圖一〇，8；圖一八）。

　四、結語

　　（一）年代

　　M1沒有出土紀年資料，現依據墓葬形制和隨葬器物對其年代進行推斷。

　　M1規模不大，墓室分前、後室，中間有台階式過道，這種過道結構在廣州地區的南朝墓中已經出現。M1的過道偏短且窄，砌構不如南朝時期精美。前室的方形滲水井較小，與廣州地區發掘的唐代中晚期磚室墓相近。M1墓室側壁不見南朝墓常見的直欞假窗和菱角牙子，後壁裝飾的淺券拱和淺壼門，也與南朝墓常見的假柱裝飾不同。壼門在廣州地區的南朝晚期墓有少量發現，多見於隋唐時期墓葬中。M1用磚為紅黃色，規格較南朝時期墓磚小，胎為灰黑色，不同於南朝時期墓磚，也不同於唐代中晚期墓的青灰色小薄磚。M1的規模、形制和用磚與執信中學隋至初唐時期M49相似，特別是墓室後壁的淺券拱和淺壼門裝飾完全一樣，不同的是執信中學M49還有南朝時期墓葬流行的排水溝。與M1結構相近的還有廣東封開縣封江隋墓M2，其後壁也有類似的淺券拱和淺壼門裝飾。因此，從墓葬結構和特徵來看，M1的年代當在隋至唐代初期。

　　從隨葬器物來看。M1隨葬的青釉瓷四耳罐腹壁斜，和執信中學M49、封江M2等隋代墓葬出土四耳或六耳罐的束腰形制不同，與韶關唐代開元年間張九齡墓所出青釉瓷四耳罐口部和腰腹部的形制也有比較明顯的區別，其外壁施釉及底的特徵也與唐代中晚期官衝窯產品不同。

​假圈足碗是南朝時期和隋至初唐時期墓葬常見的隨葬器物，M1所出假圈足碗內壁有支墊痕，為泥團疊燒。小平底碗多隨葬於隋唐時期墓葬。

　　青釉瓷杯外壁施半釉、足壁外撇、底內凹的特徵為南朝時期墓葬所不見，也不見於廣東地區的中晚唐時期墓葬。綜合以上分析，M1仍保留了南朝和隋代墓葬的一些特徵，隨葬青釉瓷四耳罐、平底碗等與廣東乳源澤橋山第六期墓葬出土同類器形制相近。因此，M1的年代應為唐代初期。

　　（二）生肖俑的初步認識

　　M1是廣州地區首次考古發現隨葬生肖俑的墓葬，也是目前所知嶺南地區的第五例。此前嶺南地區發現的四座隨葬生肖俑的墓葬分屬於唐、宋時期，廣西梧州木鐸衝一座唐代土坑墓隨葬的6件陶生肖俑為牛、豬、雞、狗、猴、鼠，廣東四會陶塘唐代磚室墓M1隨葬的10件生肖俑磚雕分別為鼠、牛、龍、蛇、馬、羊、猴、雞、狗、豬，粵北紫金縣出土了7件北宋時期石雕生肖俑，粵西海康縣出土了9件宋代陶生肖俑。紫金縣和海康縣出土的生肖俑均為立人俑，冠頂有生肖動物堆塑。

　　據研究，十二生肖觀念早在商代已經出現，隨葬生肖俑的墓葬目前所見最早的是山東臨淄的北齊時期墓葬。隋唐時期是生肖俑隨葬最盛行的時期，以長江流域的湖南、湖北等地最為豐富，陝西西安也有不少發現。

　　與上述地區出土的隋唐時期生肖俑相比，廣州動物園M1隨葬的生肖俑自身風格十分明顯，主要表現在如下幾方面。

　　首先是服飾。據已發表的考古資料，隋唐時期的生肖俑雖有地域上的差異，但總體上都是寬衣、有衽、博帶、廣袖的衣着，這是隋唐時期流行的漢文化服飾。M1隨葬的生肖俑身着團領袍服，為圓領、窄袖、貼身的特點。團領袍服為唐代流行的一種常服，源於北朝時期的胡服。《新唐書·五行志》有“天寶初，貴族及士民好為胡服胡帽”的記載。

　　其次是儀態和手勢。8件生肖俑除2件倒卧於後室前部外，其餘6件均面向棺，或盤腿而坐，或跪坐，顯示出對墓主人的虔誠，推測倒卧的2件也應為跪坐於墓主人棺外。這組生肖俑的手勢也不同於其他地方所見隋唐時期生肖俑的拱手方式，應為叉手禮。《事林廣記》記載：“凡叉手之法，以左手緊把右手拇指，其左手小指則向右手腕，右手四指皆直，以左手大指向上。如以右手掩其胸，收不可太着胸，須令稍去二三寸，方為叉手法也”。

即以雙手手指交叉在胸部，以示尊敬。黃劍波認為，作為佛教禮儀之外的世俗禮儀，叉手禮在漢代和魏晉南北朝時期開始流行，到唐五代時期已經成為一種成熟的禮儀。此次發現的行叉手禮生肖俑應是目前所知關於叉手禮的最早的實物資料。與文獻記載的叉手禮相比，這批生肖俑的手勢有兩處比較明顯的差別，一是以右手握住左手大拇指，左手其餘四指直；二是雙手緊貼於胸前。這種手勢在河北、陝西、內蒙古等地出土的遼金時期墓葬壁畫中也有發現。以右手握住左手大拇指，而不是文獻記載的左手握右手，可能是因為唐代叉手禮的握手方式並無定製，也可能是因為隨葬明器與生者有區別。至於雙手緊貼於胸前，很可能只是為了便於燒製。

　　這8件生肖俑中，只有鼠俑頭上有分角形幞頭，這在目前已經發表的隋唐時期生肖俑資料中為首次出現。是因為鼠為十二生肖之首才會戴冠，還是其他原因，有待於以後資料的證實。

　　此墓左中部被清代土坑墓打破，因此隨葬生肖俑的件數已不可知。此次隨葬的生肖俑並非如其他地方墓葬隨葬的生肖俑為依方位、順序排列，也是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廣州動物園M1的發掘，為研究唐代廣州地區的葬俗、生肖俑隨葬習俗的分佈區域及演變等提供了重要的資料。

　　附記：此次發掘領隊為易西兵，參加發掘的有易西兵、馬建國、黃昌雲、蔣友雙，本文線圖由黃昌雲、張豔平、饒晨繪製，易西兵負責田野考古攝影，關舜甫負責器物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