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病毒（微小説）_風聞

序。

在平靜，美好與富繞裏。太陽像往常一樣紅彤彤地照耀着大地，雨水時不時落下細心地潤澤土壤。

嗡嗡作響的風一如既往地來到種子們的身旁，告訴它們重複的消息。

“雨水是有毒的，請小心！雨水是有毒的，請小心！“

種子們瑟瑟發抖。儘管經過不少雨水的滋潤，可是風告訴它們，那是一種慢性毒藥。“雨水是有毒的，請小心！雨水會奪走一切，請小心！”

日復一日的未知恐懼中，種子們喝下了不少雨水，喝的越多，越是恐懼。

終於，在一次雨天之後，它們感覺身體要炸裂一般。

這都是雨水的錯，我們身體要炸開了，這都是雨水的錯！

抱着這樣的想法，未知的恐懼，未知的怨恨，種子們炸開了，它們以為自己被毒死了，結果卻發出了芽。

“雨水是有毒的，請小心！不信你們往下看，你們開出來的花，是什麼顏色！雨水是有毒的，請小心！杜絕雨水！燦爛大地！雨水是有毒的。。”

風發出重複的，嗡嗡的聲音，從地面略過。一會變得遙遠，一會又變得很近，不停地旋繞。

“風的話不會有錯的，它是最博學有趣的了。它哪裏都去過，無處不在。不像雨水那麼封閉，只滴到我頭上，我從沒見過它去過別的地方。”種子們紛紛議論着，卻沒想過不是雨水封閉，而是自己從來沒離開過這個地方。

“雨水是有毒的，請小心！雨水是有毒的。。”

在平靜，美好與富足的城市裏，大家一如既往地過着幸福的生活，與隔壁城市們的兄弟姐妹友好往來，一起創造着未來和財富。

就這樣一個普通的一天，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就在這座城市打算與隔壁城市們更加親密方便的時候，某一條馬路上，一個人突然間渾身抽搐，捂着心臟倒了下來。

在周圍的人們紛紛圍過來想去幫助他的時候，那個人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

“自由。。。自由。。。”他嘴裏唸叨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隔壁城市的方向。

“自由。。自由。。”

他緩慢地，一步一步向前走，並沒有理會身邊的人。

而這時，有人看到了。他的身上心臟以及頸部位置，長出了淺黃色的芽苗。

近日，越來越多的人身上長出了淺黃色的苗。他們不約而同的聚在了一起，聚在了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上。

來往的車輛被堵住，發出滴滴的警告聲。警察們布在他們四周，以免他們走到不該走的路上。

他們按着順序，一步一步走着，向着政府大樓前進。

黑壓壓的人羣，嘴裏唸叨着“自由，自由”此起彼伏。

植物學家明確表明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品種。畢竟植物界中，從來沒有種子可以寄生在人身上。他們仔細觀察它們的葉子和莖，以及在人體掃描下發現的，纏繞着人心臟以及大腦的根部，最後得出的結論，也只是它有着普通植物界中被子植物的一些特徵。也就是説，它們會開花。但具體是什麼樣的花，因為未知，並沒有答案。

發着芽的人連着專家簡短的報告很快被大家所知，成了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大家按照他們的特性，稱之為“花人”

這時，花人什麼時候會開花，會開出什麼樣的花，這個城市會變成怎樣，其他的人會不會被他們影響，以及為什麼人會開花，都成了津津樂道的談資。

而他們往政府大樓前進的事，以及他們口中的自由，也被大家關注好奇，媒體也密切地報道。

“雨水是有毒的，雨水是有毒的！”風嗡嗡在小芽們耳邊呼嘯。

——政府門前，最先開始發芽的人，拿起了話筒。他的芽苗明顯比別的花人大了一點，因此不再像他“手足們”那樣説着單一的話，而是怨氣滿滿，吐詞響亮。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嗎？”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後面的花人們安靜的聽着，媒體紛紛將鏡頭對準了他。

“都是隔壁那些城市的錯！這些年來給我們供水供電，度過難關，説得好聽是幫助，其實是想把我們潛移默化！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他們沒有自由，想出個家門還要開門關門再鎖門那麼麻煩！”

這個人類身體還年輕的花人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惡狠狠的“現在想讓我們和他們更親密？做夢去吧！我沒見過天上自由的鳥還要住在門裏！那門的背後一定不是家！是監獄！讓我們和他們更親近，就是想讓我們和他們一樣，住在門裏！只要有我們一口氣在，這件事就想都別想！我們花人都是堅決捍衞城市自由的人！自由萬歲！”他的聲音越發的高昂激動，鼓舞着花人們的心。

“自由！自由！”花人們此起彼伏地奮力吶喊，氣血充上了頭腦，心臟的跳動加速，芽苗在他們激動的心情下得到了充分的養料。

“自由！自由萬歲！萬歲！”

各家各户的電視機前，飛快穿梭的網絡，花人們發言的消息，以及磅礴的氣勢，讓觀看者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有的人被那些植物所迷住了，覺得能開花真好。“我也想加入他們，我也想能開出花朵。。”羨慕地看着花人們自識着勇士，時代之光，想象着自己被稱之為英雄的場景，神神叨叨地念了一個下午，終於在突然而來的瀕死感之後，驚喜地發現身上多了淺黃色的苗芽。正當他想張口表達興奮時，卻發現目前除了一句話，什麼都不會説。“自由。。自由！”他嘟嘟囔囔着，腳步像被吸引了一樣，走向花人們聚集的地方。

“隔壁城市們想陷害我們？”這樣的發言給另一些人帶來的迷惑。隨着短暫的思考，是呀！明明是不同的城市和制度，卻偏偏要給我們特別的便宜的水電。明明説着不干預我們，卻要和我們搭建橋樑，以及快速穿梭通道。這不是有陰謀企圖是什麼？況且，在一起這麼久了，對隔壁城市們的人還是一點都不瞭解。這都怪他們有門，門上有鎖。他們把自己宣傳的那麼好，誰知道門後面是什麼！雖然鎖隨時可以打開，但誰知道打開鎖出門的人，回去後要遭到怎樣的對待！想着想着，一種憤慨油然而生。“自由！自由！”叫喊着，奔向花人們而去。

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那樣。很多一部分的人只喜歡安靜平和的生活。“花人如何，關我們什麼事呢？”當然也有人認為，隔壁城市們都是兄弟姐妹，本來是一家的人不該如此揣測。但花人們反正也鬧不起來，他們對政府不滿，讓政府管去吧！

平靜美好的城市，本該每個人都想着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見解。但自從花人發芽之後，漸漸人們被單純地分成了兩個派別。花人，以及人類。並且因為只有這兩種思想，漸漸的，走向了極端。

原本普通人類以為，沒兩個月就消停並回歸人類生活的花人們，隨着身上植物的長大，行為越來越誇張。而醫學界和植物學家加班加點地聯合研究，都沒能找到治療他們的方法，也不知道種子從何而來。

花人越來越多。後來的花人，一下子就能長出和其它手足們一樣大的莖葉。

甚至人類漸漸的變成了少數，連政府裏都有不少的人，一夜之間長出了大大的葉子，就像已經埋藏了很久，終於可以出頭了一般。“自由！這一切都是為了自由！”花人們將道路圍堵住，把車輛一一逼停，對着裏面的人類滔滔不絕。在發現裏面的人類無論怎麼説都不會長出葉子的時候，他們失望了。

“你這個沒種的人類！我們這麼辛苦為了你們的未來！你們竟然一點都不理解嗎？！”憤怒讓他們的五官扭曲。植物的莖環繞着他們的脖頸，把臉勒得格外紅。

對，再生氣一些吧，再憤怒一些吧，你們做的是對的！

似乎有話語在耳邊嗡嗡直響。他們握起了身邊的物品，狠狠地向人類的車輛砸去。

花人們用自己的身軀，擠滿了所有的交通路線。有人類表示不滿“你們曬曬太陽就能活，可我們呢！一家老小不用養啊？”

“你這個沒種的人類！你失去的只是工作口糧！可我們要失去的，可是自由啊！”

花人們身上的葉子越來越多，莖纏繞着他們張牙舞爪地長出了鋒利的刺。以至於一般的人類就算不滿，也不敢輕易靠近他們。

他們只要路過，人們就會躲起來。拉閘的拉閘，封窗的封窗。他們的走過路過，帶來的是牆上路上無數被刺的密密麻麻的洞。玻璃破碎，有顏色的地方都被塗污。彷彿一切都只剩下了一片瘡痍。

是什麼時候，連出門都要擔驚受怕呢？

是什麼時候，要隨時留意花人們的動向，來決定自己可以去的地方呢？

花人們沒有根治的方法了。因為連醫院裏都纏繞着巨大的藤蔓，互相糾纏着，刺碎一切能刺碎的東西。

人們想離開，可是一切的穿梭通道都被毀了。

“你們想要你們的自由，可是我們的權益誰來維護啊！”被困着的人們，絕望地大喊。他們不能像花人一樣跟他們對打，因為攝像頭結出了堅硬的花苞，連法院的牆上，都是洞的痕跡。

他們想向隔壁城市們的兄弟姐妹求助，可是無奈政府裏的花人們以維護自由為由，阻擋了他們求助的腳步。

警察們竭盡所能地想從花人手裏保護好這個城市最後一點人類的寧靜，可是他們的槍被藤蔓纏住無法拔出，刺激性的彈一射出，卻換來了花人的怒氣，以及寄生植物更加茂盛的生長。他們別無他法，只是緊握着手裏的盾牌堅守陣地，迎面而來的是已經成熟的藤條們瘋狂的抽打。

父母們心痛地哭喊，想拉住變成花人的孩子，天真地想把長出來的葉子與莖拔出。孩子力氣還小，掙脱不了父母。於是他們努力生出來無數鋒利的刺，一刀一刀地割着父母的手，割到鮮血直流，可是父母依然不肯放手。

“這個老頑固……啊！救命啊！我的人類父母要殘害我啦！要把我送去隔壁監獄管教！”孩子搖晃着堅實的花苞，像一個小鐵錘，敲打這父母的頭，用着尖鋭悽慘的聲音呼喚着同伴。

人們知道了，無論怎麼勸阻，怎麼努力幫他們把長出來的葉子拔掉，都沒用的。

因為植物的根早就和他們的生命纏在一起了。

植物呀，只要有根，有養分就可以活啊！一段時間，外界沒有這座城市的消息了。

留在城市為數不多的人類，眼裏最後看到的，是巨大的，長着牙齒的黑色之花。

是的，花人們終於開花了。和平慣了的人們沒能在是芽苗的時候阻止他們，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花人們四處撕咬，咬碎了他們痛恨的政府，咬碎了城市的招牌和霓虹燈，咬毀了當年人們——可能還包括了自己辛辛苦苦建造起來的一棟棟房屋。

它們自由了，沒有法律管制，沒有道德約束。他們想破壞就破壞，肆意地發泄自己的情緒，反正自由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花人不用擔心食物，因為風一直都會吹來可口的點心。

給予給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最後人類的，是他們臉上永遠撫不平的，驚恐的表情。

而對於別的其他城市來講，他們一邊忙碌着建設以及未來和兄弟姐妹們的計劃，一邊一直耐心等待着這個妹妹的求助，好讓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伸出手去幫助。他們認為，之所以她在他們問她是否需要幫忙的時候，説不需要，之所以她從不求助，是因為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他們對這個優秀的妹妹有着足夠的信心以及尊重。畢競當初不干涉的約定，十分重要。

當然，花人也想要衝擊別的城市，可是因為有門擋着，它們衝不過去。它們自信地用充滿魔力的話語向裏面的人喊着“人類，乖！把門，開！我們是自由！我們來解救你們出去！”

除了嗤之以鼻，沒有別的聲音。

現在，這座城市，就已經是廢墟了。

歪倒的石塊們，看不出來那曾經是某個人的家。

花人們來到了花朵綻放的頂峯，得到了所謂的自由，它們認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為別人好。依然覺得，自己是英雄。

他們看不到人類臉上遺留的驚恐。人類？

呵，不過是個沒種的異類！

漸漸，風裏沒有可口的點心了，肚子餓的他們開始互相殘殺。但，這也是自由啊。

花，總是有花期的。花人們最終也凋零了，隨着他們人類的軀殼一起。

他們糾纏成了一坨看不清的怪東西，爛在了被他們破壞的城市裏。

沙塵中，一雙軟皮鞋踏入了這片土地。他看着面前的狼狽景象，笑着，輕輕張開了嘴。從他的嘴裏，吹出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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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絕雨水的行為似乎不那麼成功，小芽們儘量避開雨水，可是它們的根在土壤裏，雨水被吸收了。

他們在咒罵着雨水的狡猾中，漸漸長大，開出了奇形怪狀的花。

都是雨水的錯！它自己好像多幹淨一樣，結果讓我們開出了這樣的的花！説它沒毒，我第一個不信！

花朵們咒罵着，更加賣力地避開雨水，結果長的越來越歪，還和別的花扭成了一團。戾氣在這片土壤蔓延，花園裏烏煙氣。

但還是有越來越多的戾氣的花開了出來。這是為什麼呢？

花期到了，花朵們凋零了，扭成醜陋的一團。明明是同樣的種子，腰桿卻不像隔壁花園那樣直，開出正常的，不扭曲的花。

死氣沉沉的花園裏，一隻蜜蜂飛了進來。它肚子上染着厚重的花粉，嘴裏飽咂着蜜的回甘。

它的翅膀扇動，將平穩的空氣捲成了風，發出了嗡嗡的聲音。

                              20190814   1525   完

淘淘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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