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越過山丘，才發現眉人等候_風聞

寫杜蘭特的時候還覺得下筆很難，結果寫詹姆斯才發現杜蘭特原來這麼好寫…詹杜是現下聯盟中唯三歷史級球星中的兩位，詹姆斯又是現役唯一歷史前十的巨星，有關他歷史地位的爭論，漫長職業生涯中種種選擇的爭議，東西部聯盟實力差距帶來的戰績紅利，打法對球隊配置的特殊要求，以及與之合作的球星所做的犧牲，這些都是球迷們在漫長的長草期最關心、最熱衷的話題，所以——

這些我都不寫**。**

不是我怕死，而是因為不管你投入多少精力在這些話題上，最終都得不出一個達成普遍共識的結論，因為立場在評價詹姆斯有關的話題中所佔的分量，早就遠遠超過了事實本身，即使你自認問心無愧的站在一個完全公平的位置，旁觀者也會先辨別敵我，再決定贊還是噴，這就很沒意思了。

但有一個話題我還是想聊聊。詹姆斯又要跟一個全明星大前鋒攜手了，於是最近有關詹姆斯的一個熱門話題——每個跟詹姆斯合作的全明星大前鋒數據都會大幅跳水——好像就有了探討的必要。

對，就是那張擺出波什和樂福與詹姆斯合作後數據下滑的圖片，以此為先例，彷彿要證明濃眉也會有類似的結果。

有關這個問題，我在去年的文章裏也寫過，事實上，這是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問題。熱火和騎士兩個時期，詹姆斯所在的球隊，**球星結構都是典型的雙外線持球強點+一個可以在中遠距離產生投籃威脅的內線強點。**不管是詹韋組合，還是詹歐組合，他們都是有能力合力打出60%回合佔有率的高效持球手，並且具備輻射全場帶動隊友的能力，也就是説，光憑兩個外線持球人，球隊的進攻體系已經基本可以覆蓋。同時，波什也好，樂福也好，他們的持球水平本來也在詹韋和詹歐之下，這種情況下，第三球星佔據的持球資源本就不是必須，並且作為內線球員，他們去高位拉開空間帶走優質護筐手又有非常重要的戰略意義，戲份上做減法，打法上做轉型，也就成了球隊戰力最優化的必然選擇。你得説，波什和樂福為球隊做了一些戰術地位上的犧牲，但這是評估了球員能力和兼容性後找到的最優解法，犧牲也是有價值的。

如果過去拿這個事情出來黑詹姆斯，還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球權最優化分配和空間概念過去在球迷腦海中的印象並不深刻。但在最近幾年NBA的整體潮流下，外線持球手主導進攻，內線轉向拉開空間和吃餅，這已經是毫無疑問的大趨勢，也正好印證了詹姆斯時代的熱火和騎士打法的前瞻性，這事真的再明顯不過了。只能説，詹韋波、詹歐樂的案例應該給予那些要跟兩個持球能力高於自己的外線巨星合作的內線球星以警示——如果不想做戰術地位犧牲，還是避免這種合作發生為妙。但這個時代強如恩比德到了季後賽某些輪次也免不了低位吃癟，內線巨星想翻身，還是得先從防守和投射做起。

那麼詹眉的合作會跟詹波、詹樂走上一樣的道路麼？勒布朗詹姆斯跟安東尼戴維斯****會以怎樣的方式實現共處，如何打出優質的化學反應呢？

可以肯定一件事，濃眉絕對不會與波什和樂福有相同的境遇，因為湖人是一支與熱火、騎士結構完全不同的球隊——在考辛斯基本賽季報銷之後，**湖人真正可稱持球強點的角色只有詹姆斯和濃眉兩人，**這支球隊回合佔有率排第三的球員多半是庫茲馬，首發後場很可能是兩個3D球員，後場持球能力普遍不大行。這種局面下，你需要擔心的完全不是濃眉數據下滑，走上波什、樂福的老路，而是湖人主攻資源並不富裕的情況下，詹眉兩人需要以什麼方式撐住漫長賽季裏湖人的進攻。

18-19賽季基本證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堆砌低效持球手分擔壓力的做法宣告失敗，勒布朗搭配射手是不需要太動歪腦筋的合理配置。但“一皇四射”的説法提的太久，也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彷彿勒布朗身邊從來都是射手環繞，到了湖人才突然陷入便秘深淵不能自拔——事實就是：

**第一，“一皇四射”不是基本要求。**熱火中後期徹底讓波什向上搖擺的小球打法，基本證明了能把護筐手牽制出籃下的投射型內線與詹姆斯合作最為融洽，但詹姆斯在熱火的前期，以及回到騎士後，大部分時間裏依然在與終結型中鋒合作，球隊真正全季首發五號位擺高產高效三分手已經是17-18賽季樂福出任首發中鋒之後的事，大部分時間裏，“一皇四射”都不是常規武器；

**第二，詹姆斯對糟糕空間有相當的耐受度。**雖然熱火和騎士時期，詹姆斯每個賽季都在提升的真實命中率，説明球隊不斷改善空間的確對他的效率加成明顯，但這種提升也是在詹姆斯已經極高的效率基礎上的更進一步，要知道，爛如湖人上賽季聯盟倒數第二的三分命中率，詹姆斯還是交出了31.1%回合佔有率+58.8%真實命中率+37.6%助攻率，這幾樣數據跟他在騎士的第二個賽季相比——冠軍賽季——並不遜色。

**實際上，並不是跟詹姆斯合作的內線一定要為他的打法做出改變。**如果你本來就是終結型打法，那麼你想讓出三秒區也完全做不到——比如湖人是不會讓麥基去投底角三分或者中距離的，庫茲馬甚至上賽季比之新秀賽季出手位置還更加靠近籃筐。18-19賽季看湖人，更大的感受反而是，受限於球隊配置，詹姆斯會為球隊做出打法上的改變，你起碼可以看到這樣兩件事：

**一是詹姆斯在減少一對一突破改變陣型的打法，增加了與終結型中鋒互動更多的擋拆。**17-18賽季，詹姆斯單打+低位比重33.6%，擋拆比重20.9%，到了18-19賽季，這兩項數據變成了25.7%和28.1%。或許是因為詹姆斯的一對一碾壓和快攻給人太深刻的印象，幾乎讓我們想不起詹姆斯是一個擅於喂餅的擋拆手，他在職業生涯的大部分賽季裏都能維持聯盟頂級的擋拆效率，如果你還有印象，詹姆斯在17-18季後賽對陣步行者和綠軍的關鍵比賽裏，都拿出過擋拆喂餅中鋒撕開防線的高光表現。類似下面的擋拆攻筐為順下球員送高拋或擊地，對詹姆斯來説算得上駕輕就熟。

**二是詹姆斯比過去擔當了更多的“純”組織者，成為湖人空切戰術的發牌員。**詹姆斯力拔山兮粉碎防線，然後把球分給空位的射手，這本來應該是我們熟悉的詹姆斯帶動隊友的方式，但詹姆斯也一直保留有純組織後衞屬性，在某些時段扮演發牌員——這不是到了湖人突然才有，只是在湖人這一季，這種角色定位變得更加頻繁。最常見的就是給庫茲馬、麥基、英格拉姆三個運動能力出色的大個切入上球：

好了，請把以上GIF中得分的角色自動換成安東尼-戴維斯——濃眉可以完成不可思議的空接吃餅、隔着人的小拋投和近筐接球后的翻身跳投，麥基、庫茲馬和英格拉姆的絕技他自己就都掌握了。

你們現在知道我在説些什麼了吧？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最好的鋒線組織者喂餅，最好的吃餅俠終結回合，看起來相得益彰，並且這種相處方式是兩個人各取所需：

我敢肯定，勒布朗一定厭倦了無休止的暴力改變陣型，尋找埋伏在三分線附近射手的比賽方式。如果你還記得2018年夏天他説過想打更多無球，你就不會否認他這種厭倦，只是過去我們誤解了這句話的含義——不應該是他自己到外面投更多三分球或者空切暴扣，而是成為無球戰術中的一個環節，他最適合的那個環節就是傳球，如果接他傳球的那個球員是濃眉，那麼你就有無窮的想象空間；

濃眉也當然需要勒布朗這樣的組織者——如果我們把最適合詹姆斯的戰術體系定為“一皇四射”，那麼最適合濃眉的戰術體系是什麼？從過往的成功經驗看，起碼應該滿足兩個條件：

一是讓他有機會更接近籃筐，二是有一個出色的發牌員跟他心領神會。

説到這，就有必要回顧一下，濃眉到底是什麼樣的球員了，我們用排除法：

他是優秀的低位攻擊手，但沒人會認為濃眉低位要球一個一個捶符合他的氣質——濃眉的性格就不是那種“把該死的球給我，我TM要撕碎頂我屁股的這2B”的路子，他有漂亮的翻身跳投和勾射技術，但這種方式終歸效率存在上限。濃眉的低位效率每回合0.967分，超過62%的球員，很棒，但一直這麼用暴殄天物了；

他是優秀的跳投手，但遠沒好到拉出去作為空間點不可惜的程度。我們總説，濃眉攻擊範圍極大，但我更願意把這句話翻譯成——濃眉在所有位置拿到球都能產生威脅，因為他能像後衞一樣持球殺進去完成扣籃，而不是他可以在所有位置無差別出手。濃眉的三分球命中率沒有任何賽季超過35%，他的長兩分生涯命中率只有38.4%，最近兩個賽季還有所下滑。3-10英尺和10-16英尺的近中距離命中率生涯分別有43.2%和43.3%的水平，這當然不錯，但如果這個人可以在3-10英尺籃下交出76.7%的命中率，你當然希望他每個球都衝進去扣籃。

毫無疑問，濃眉首先是這星球上最好的終結者，然後才是低位攻擊手和跳投手，以下兩個畫面，你更希望看到哪一個，根本就不存在選擇：

如果你想後一種畫面經常發生，那麼就要做兩件事：

**第一，讓出籃下，讓濃眉成為攻筐第一選擇。**這也是為什麼那一年考辛斯跟濃眉的搭檔，效果反而不如米羅蒂奇跟濃眉的搭檔——考辛斯不太可能完全讓出籃下空間，米羅蒂奇卻可以。現在湖人明白要圍繞詹姆斯搭配射手，對於濃眉就是同等程度的利好，特別在他要更多搖擺到5號位後，進攻端反而有希望發揮的更好；

**第二，濃眉自己不需要總成為第一持球選擇，**有一個能吸引眾人目光還會傳球的大佬掌控比賽，那麼濃眉總有機會跑到適合的位置，然後人到球到——現在這個大佬是詹姆斯，多美妙。

並且，你們也知道，濃眉不是擅於在關鍵時刻接管比賽的球員——這不是貶低濃眉，而是內線球員的普遍問題——剛剛好，詹姆斯彌補了這些。

噢，我差點忘記了——濃眉用56場比賽就成為了上賽季下快攻最多的大個子，他跟勒布朗，再加上錘鍊了一個賽季快攻風格的庫茲馬和波普，以及從聯盟第一快攻大隊來投的丹尼格林組隊，你猜猜湖人下賽季的能掀起什麼樣的旋風熱浪？

所以你大概可以想到湖人下賽季進攻的畫面是什麼樣的了：

也許有25%的進攻回合在4~7秒內就風馳電掣的完成了；

湖人會圍繞濃眉的終結能力設計大量無球戰術，詹姆斯作為無球戰術的優質發牌員，不需要近身肉搏，在持球的同時不耽誤養生。無球終結點的第二選擇是練就一手近筐拋投和風騷走位的庫茲馬，麥基在銜接段替換濃眉角色，隆多替換詹姆斯的角色；

無球戰術不能吃掉全部球權，詹姆斯與濃眉之間的擋拆將成為湖人大量消化球權的王牌戰術，將前者的喂餅技巧和後者的吃餅天賦結合的淋漓盡致；

濃眉的低位作為填充手段，幫球隊消化一定球權；

打到關鍵球階段，勒布朗將進入接管比賽模式。

看起來很和諧，不是嗎？

但如果你經常看我的文章，也知道我要説BUT了——對，BUT，我們還得思考以下兩個問題：

**問題一：**通常來説，對位詹姆斯的往往是4號位球員，詹姆斯與濃眉的擋拆錯位不夠大，一些4/5號位體型差異不大的球隊，有能力用4/5換防拆掉詹眉擋拆。

OK，有些事情，就是沒辦法太強求完美——湖人要是有個擋拆型控衞，跟濃眉搭檔當然無懈可擊，但現實情況如此，你也只能接受。有些球隊的確具備換防拆掉詹姆斯與濃眉擋拆的能力——比如勇士用格林+盧尼，或者格林+考利斯坦都能做到，但一來有這種配置的球隊不多，二來從上賽季假掩護戰術大量流行用來反針對換防的情況看，換防不是針對擋拆的萬能良藥，關鍵還是要看雙方攻防的執行質量。

**問題二：**把籃下空間讓給濃眉，而不是濃眉拉出去投三分為詹姆斯拉開空間，是否無法最大化利用詹姆斯的價值？

或許濃眉會比過去多投一些三分，但如果你把詹姆斯當做哈登，把濃眉當做卡佩拉看待呢？“一皇四射”的另一個版本叫“一詹一皇三射”——想一想哈登一對一突破時與卡皇的爆菊空接配合吧。

詹，皇

詹姆斯的一對一攻筐需要比過去更加頻繁的秀小範圍的手上花活了——他的突破可以吸引至少兩個球員的注意力，只要能把球傳過去，濃眉就會有機會，比如下面這樣的操作：

我敢説，與濃眉的搭檔，會改變很多過去你對詹姆斯與內線合作方式的認知，他們的相處，跟過去詹姆斯與波什，詹姆斯與樂福會完全不同——湖人的球星結構和詹姆斯的養生需要，是這種不同的背景條件，但歸根到底，還是濃眉超強的個人能力，讓詹姆斯遇到了一個真正值得自己做出戰術地位調整的大個子，他也有相應的才藝去適應對方，尋找一種不同以往的比賽模式。

受限於NBA的薪資體系，無法在每個位置都擺上靠譜的3D配角，一直以來，“一皇四射”的打法被詬病過於吃資源，導致攻防難以兼顧，以及進攻端配角投籃失準會耽誤體系運轉的弱點。詹眉之間的搭配，恰好是對這些弱點的補充。濃眉作為防守最好的內線之一，避免了過去強求“一皇四射”陣容時，中鋒位置擺放攻強守弱球員導致球隊防守上限不高的原罪。雖然更好空間環境也利於濃眉進攻價值最大化，但濃眉同時也是最能適應糟糕空間環境的大個子之一，他給了湖人一種無視環境的近筐解法，也就減緩了“一皇四射”體系射手失靈時進攻受挫的弊端——詹眉配有機會改變很多刻板印象，能否把握機會，就得看詹、眉二人的彼此磨合，湖人攻防體系的建立，以及球隊在漫長賽季中是否有足夠的運氣躲過傷病侵襲了——詹的歲數，眉的血皮，恐怕才是阻礙湖人的最大隱患。

19-20賽季，對湖人和詹姆斯都很重要——湖人需要向濃眉證明這裏是值得長留的家，詹姆斯本來不需要再證明些什麼，但你不得不説，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着他，無數人在等待些什麼，你也知道他們等的是什麼——超級巨星風光無限的另一面是爭議無限，勒布朗是這個時代最大的咖，也遭遇了最大的爭議，不禁讓我想起了李宗盛先生這首《山丘》。

最早聽到《山丘》的歌名時，我很好奇為什麼要起一個並不霸氣的名字，“山丘”太矮，為何不是“山峯”？難道只是因為歌詞要壓“u”韻？

後來逐漸參透了其中的道理——因為人上了一定歲數，就明白人生不是帶着豪情壯志一鼓作氣勇攀高峯那麼簡單，人生太長，登上山峯之後，才發現前方還有一望無盡的一座座山丘，於是你只能翻過山丘，然後再翻過下一座山丘，綿延不絕，甚至永無止境。

年輕人眼裏全是巔峯的高度，年長的人在意的卻是一段段翻越山丘的里程和人生的長度。

所以，勒布朗詹姆斯還是2003年剛入聯盟時的19歲小夥時，如果你要對他有所期待，可能是登上那座寫着邁克爾喬丹的“山峯”，然後一覽眾山小，實現君臨天下。但今天你不會有這樣的期待，你所在意的是勒布朗經歷的每一段人生歷程，從騎士到熱火，從熱火再回騎士，再到湖人的生涯暮年再創業，這是勒布朗人生翻越的一座座的山丘——諷刺的是，當一個球員經歷了漫長的16年的職業生涯，取得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偉大成就後，眼前的不是“如願見着不朽”，而是“帶着時不我予的哀愁，為命運所左右”——李宗盛的歌詞，寫的太真實！

18-19賽季是勒布朗詹姆斯最艱難的一季，喋喋不休的輿論再次變得刻薄而尖鋭，如果你是個倔強不屈的人，當然會獻上這句歌詞，“不自量力地還手，直至死方休”！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暮年老詹與鵜鶘之志的濃眉攜手創業，當然令人熱血沸騰，滿懷期待。

但除此之外，我更喜歡的是另一種人生態度。“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同一輩的英雄豪傑早已淡出聯盟，16年的陪伴，蜜也好，黑也罷，我們都清楚今天看到的不是一個剛剛事業起步的毛頭小夥子，而是早已經歷風雨，見過彩虹，早就明白為何成功不會隨隨便便的老詹——

“望着大河彎彎，終於敢放膽，嘻皮笑臉面對人生的難”。

不管這次創業的結果如何，願老詹有這樣的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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