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播口述:喬碧蘿的擋臉設置,四年前就有了_風聞
西竹先生-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2019-08-18 14:49
口述丨 pony 整理丨李曉潔 來源丨三聯生活週刊
從我第一次直播到現在,已經快四年了,我不知道自己會跟直播這一行業有這麼多牽扯。
2015年末,我還在北京讀大三,當時課不多,我在網上投簡歷,想要去電視台或傳媒公司實習,做編輯,跟我的本專業有些關聯。沒有等到編輯的面試通知,卻誤打誤撞被一個培養明星的傳媒公司看上。他們讓我先去接觸直播,説如果能播起來,直播其實也很賺錢,我就和公司簽了藝人合同,開始做主播。那個時候我還沒意識到,直播會在日後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我記得很清楚,2015年12月30號是我第一次開播,在優酷旗下的來瘋平台。那時我還住在宿舍,每天打車去公司佈置的專業直播室直播。當時可能因為技術受限,直播都要在電腦端。我身邊做主播的也不多,據我所知,2015年年末,我們學校還沒有學生去做主播。
因為剛開播,我很有熱情,但也很辛苦,每天要播八個小時以上不間斷,吃飯的時候都在直播。我本身學過一些舞蹈,唱歌也好聽,直播的時候我會隔一段時間跳一段舞蹈、唱一首歌,積極跟直播間的觀眾互動。聊着聊着,就會有人來刷禮物。就這樣,**第一個月,雖然底薪只有3000塊,但到手的工資有三萬塊。****我很累,但也很開心,因為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當時我並不知道,公會拿了65%的提成,對我來説是很大的壓榨。我也不知道,自己趕上了直播的浪潮,因為那個時候,即使你坐在那嗑瓜子啥也不做,也會有人來刷禮物。
在來瘋播了兩個月後,我遇到了一位很支持我的“大哥”,他給我刷了50多萬(人民幣)禮物。這個數據到現在來看也是一大筆投入,後來因為與公司有矛盾,我先後到奇秀和花椒這兩個平台直播。奇秀是愛奇藝下面的平台,主播提成很高,有75%,花椒的提成更高,有90%。在奇秀時期,是自己在宿舍對着電腦播,等到了花椒,許多平台都支持用手機直播了,這對主播來説是很大的便利,意味着你隨時隨地都能進行直播。也就是那段時間,我有了一種經濟獨立的感覺,我的學費、生活費已經可以靠自己承擔,每個月還會給媽媽至少打5000塊錢,收入高的話,有一個月我給她打了兩萬塊。除此之外,我從直播中感受到被欣賞的樂趣,有人喜歡我的性格,像粉絲支持明星一樣支持着我,到現在還有30多個粉絲是從2015年跟着我走到現今天的,他們在我的“家人羣”裏,一直陪伴我,這一點很鼓勵我在直播領域裏繼續走下去。
**但起初的涉水,在我體驗過金錢與精神上的滿足後,遇到了現實中的阻礙。**我那時在宿舍也會拿手機直播,時刻“經營”自我形象,維護我的粉絲羣。當時身邊的同學和朋友很不理解我為什麼做主播,**因為當時“網紅”這一詞的諷刺意味遠超過當下。**朋友覺得我不務正業,説做主播是一個吃青春飯的工作,説難聽點就是賣藝的。長此以往,我也有些猶豫,再加上連續幾個月每天八小時以上的直播,我的學業和生活開始混亂,跟現實有些脱軌,不直播的時候就想在房間裏宅着,不説沒有男朋友,連朋友也顧不上。所以我在2016年7月停播了,讓自己好好休息了將近一年。
再次開播是2017年4月,我即將畢業,生活穩定悠閒,又想到去做主播。考慮到鬥魚、虎牙、YY這些平台都很火,對小主播不夠友好,我選擇在熊貓這個平台上直播,但2017年的時候,直播已經在走下坡路了。
**我發現周圍做主播的人數猛增,優秀的主播也比之前多,學校裏有不少女生開始用手機直播。**我在直播期間,彈幕、遊客和粉絲刷禮物的數量也不及一年前的盛況。2016年的直播間,彈幕是不會停的。但還好我有主播經驗,各類才藝也會一點,性格比較開朗,玩得開,所以我的收入還算穩定。
做了三個月,因為畢業和個人私事,我又停播了。之後的一年,我回到杭州,用做主播攢的錢開了小餐飲店,2018年,店鋪開成了連鎖,我有了穩定的收入,生活也不那麼忙碌,我又想到做主播,因為我還是喜歡。不過這一次,直播成了我的副業。
2018年8月到12月,我在熊貓用手機直播,因為中間“缺席”了一年,再次開播,覺得有些累。
那時候直播的紅利期早已過去,成為大眾化的產業,負責簽約主播的公會組織比一開始多了幾倍,我記得之前看到一個數據,説2018年的直播用户超過4億,這之外有多少是網絡主播,我也不清楚。另外,平台對主播的監管越來越嚴格,從服裝、語言到行為,任何一項犯了錯誤,都有可能被平台封停。許多平台為了刺激消費,開設了PK這個環節,兩家主播及其粉絲,就像在共同打一場仗,不管怎麼樣都要贏,這對主播和平台來説是雙贏。
**除了PK,直播內部搭載的軟件也在優化,增設許多小遊戲與粉絲互動。****像前段時間在PK中露餡的喬碧蘿,她用到的美顏、濾鏡、聲卡、擋臉圖片,甚至説所有軟件,在我四年前剛接觸直播時就有了。只不過這些工具隨着直播的延展不斷進化,主播的使用體驗變得更好。**我記得擋臉的設置一開始在YY直播就有,有的遊戲主播不想露臉,現在可能是真的“不能露臉”。現在的美顏可以有更多掛件與濾鏡選擇,聲音可以在男女老少、蘿莉低沉間任意切換,連擋臉的圖片也任君選擇。即使你在鏡頭後是個大媽,工具也能遮蓋所有痕跡。這些是得力的“欺騙工具”,是一種輔助,這種輔助看得出平台開始想方設法留住用户。
看直播、刷禮物的人也出現低齡化趨勢。以前我的直播間幾乎沒有20歲以下的人,但這次回到熊貓,不僅能看到很年輕的、十幾歲的人在刷禮物,主播也朝着低齡走去,我第一次感覺到,看直播與做主播的人太多了,直播成了全民產業。
武漢“鬥魚狂歡嘉年華”現場,有各路“網紅”主播參加(圖 | 視覺中國)
按理説,我這種斷斷續續的直播行為,不會吸引來“大哥”,我身邊也有許多漂亮的女主播,因為不會逗大家開心,沒什麼才藝,一直不温不火,可能熬到直播生涯結束,也沒有願意給她刷大禮物的人。但我的直播道路很幸運,加上我這人會説話,有常年的娛樂主播經驗,所以還算順風順水,開播不到兩個月又遇到了支持我的“大哥”。他們偶爾來我直播間刷禮物,我成了一個“百家飯”主播。
**説“百家飯”是因為我不混圈子,沒有固定的“大哥”。**我直播的時候,出現過不認識的人也給我刷一兩千塊禮物的情況,而且我永遠不知道第二天誰又會給我刷禮物,所以有句話説的是:**吃百家飯的主播永遠餓不死。**大家在我的直播間得到消遣,也願意多呆一會。即使不一定能掙很多錢,但是不用跟“大哥”有固定的、甚至曖昧的複雜關係,每一次直播都很自由。現在想起來,在熊貓直播的那段時間,是我直播生涯裏最順心的一段體驗。不過幸好我後來遇到一些事情在熊貓停播,因為之後熊貓的倒閉,直接導致平台裏主播的3個月工資發不出來。
做直播有一些經驗後,我發現這並不是個簡單的工作,**尤其在直播成為門檻極低的職業後,想要做個好主播,除了時機與情商,也要付出很多很多努力。**在這一點上,説努力與名氣成正比也不為過。幸運的眷顧只是一時,我還是要不斷學習。
我不工作時,會去不同平台看些段子,準備一些新鮮的節目抓住粉絲的眼球,常常刷抖音看現在流行什麼,讓粉絲看到不一樣的自己,也偶爾會去聯繫我的粉絲,做些維護工作,因為現在不像以前,如果你直播時只是坐着聊天,不去做功課、想辦法吸引粉絲,很快你就成為被看膩的那一波人。我常常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因為其餘時間都被工作和直播佔據。所以網絡上説“是個漂亮的年輕女性都能做主播”的言論,在我看來是不成立的,還是得有腦子。喬碧蘿就用“年輕漂亮”騙了所有人。
2019年4月,我再次回來直播,在鬥魚開了直播號。鬥魚是很大的遊戲直播平台,四年前就做出了名聲,所以我也播得更費力。我原本是一個顏值、娛樂主播,但在鬥魚,顏值主播專區晚上同時開播的有3000多人,過度飽和的主播逼迫我掌握更多技能。當時我給自己加了遊戲主播的標籤,偶爾跟粉絲玩遊戲,讓直播涉及多一些內容,吸引更多人來直播間看我,如果一個人看到你既能玩遊戲,還會唱歌、跳舞和聊天,也許他就會成為你的下一個粉絲。
在鬥魚播了一個月後,收入並不算低,但公會給我的提成太少,我在粉絲建議下去了企鵝電競,也就是現在的平台。這一次,我從手機端迴歸電腦端,這是2016年以來我再次以電腦直播為主,卻發現電腦比手機穩定很多。手機直播更適合做聊天分享類,電腦的功能則更強大,可以配置專業的攝像頭,燈光與美顏的選擇更豐富,可以玩更多遊戲,固定我的粉絲。
今年5月我在企鵝開播,公會力挺我,給我曝光量和大量宣傳,每個月的收入比之前漲了不少,多了有二十萬,少了有十幾萬,還一度進入了企鵝顏值主播區的S班前十,S班是最好的一個班,排名一個月結算一次,那是一次比較輝煌的經歷。但這些經歷並沒有帶給我很好的體驗,因為我能感覺到直播時遇到的主播素質在不斷下滑,這不是平台的原因,更大程度上是整個直播行業的現狀,隨便一個人都能直播,都能跟你PK。就像有些主播,你看一眼就知道他還是個孩子,話都説不好。
現在我每天至少會播一次,一次兩個多小時。相比於晚上我更喜歡白天直播,一是因為白天更有精力,另一個原因是晚上會有很多大主播,他們本身就帶走了大部分流量。
未來做什麼我沒有想得很清楚,我有開傳媒公司的打算,想自己培養女主播,也不會太辛苦。最近兩年,做直播的人太多,女主播更多,想要脱穎而出越來越難。現在有句打趣的話是“做主播的比看直播的人多”,直播帶給我的樂趣不知道會延續多久。
有朋友問我為什麼不去做電商直播,不需要費心跟粉絲維持關係,每天直播兩三個小時,看起來也不累,説不定有可能像李佳琦那樣火了。但我心底有些看不上電商直播,覺得那是變了相的推銷員,本來我可以高冷地坐在家裏直播,像個女神一樣等着粉絲來看我,給我送禮物,為什麼要去做個講解員呢?而且,通過電商直播出來的網紅,他們沒直播前已經擁有粉絲基數,對我來説,那也許是一個競爭更激烈的領域。
快要到秋天了,緊接着要做的不是開公司,不是策劃節目,是準備送一些大閘蟹給我的幾個粉絲朋友,當做小禮物,感謝他們這幾年的支持與陪伴。
文章來源丨三聯生活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