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女性不能面對自己的慾望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0545-2019-08-18 09:38
關於男女差異、性別角色的話題,我們向來都不乏激烈爭論。而《送我上青雲》這部電影試圖剝離政治正確和社會結構對於性別意識的干預,從最本質的視角還原女性慾望。今天單讀編輯 Kiva 帶來了她的觀影思考:比起男女之間權力的角逐、刻板印象下女性如何突破困境,或許與自我和解是更為重要的性解放。性別意識與自我認知同構,意味着這不是一個有成熟期的認知,而是男女在成年後,依舊繼續成長的常識。
缺席已久的性別意識
撰文:Kiva
在本週上映的電影《送我上青雲》講述了女主角盛男(姚晨飾)在得知自己得了卵巢癌之後,一邊為了籌錢而不得不為富豪父親寫傳記,一邊在手術前設法度過最後“正常女人”的日子的故事。
這是女導演滕叢叢第一次做導演,也是女演員姚晨第一次做監製,加上第一主角為女性,這部電影顯而易見地被歸為了“女性電影”。而電影在上映的幾天內卻在排片上“遇冷”,排片不僅數量少,並且時段幾乎都在早晨或者午夜。導演在微博呼籲更多的排片:“我最大的願望,是想讓那些真實而鮮活的女性角色不要再缺席中國電影,不再被標籤化物化。真實的、聰慧的、不成功的、依然努力渴望着被認可和尊重的女人,也配在電影類型中擁有姓名。”
就像很多人認為“女性主義”只與女性有關一樣,也許很多人也認為一部“女性電影”只與女性有關、只與生活在都市裏的大齡“剩女”有關。
而事實上,這部電影是我視野範圍內少見的具有完整“性別意識”的電影。性別意識應該既不是男權視角下的男女關係,也不是女性視角下的男女對立,而是一種不帶有刻板印象地去充分意識到男女差異、並且承認女性在目前社會中的結構性困境的意識。
性別意識關於男性和女性,關於每一個人,這部電影也一樣。
而性別意識的發展,從來都不能跟每個人自我認知的過程割裂,而是同構的。這是在我看來電影裏一條非常具有説服力的線。
(以下內容包含劇透)
在電影的開頭,女主角盛男的性別意識是非常陳舊的。比如她不明白為什麼沒有性生活還會得卵巢癌,比如她認為她媽媽出去見另外一位男士是“去搞破鞋”。當她得知自己只在有限的時間可以擁有性生活之後,她開始重新去看待自己的身體、面對自己的慾望,這本質上是她自我認知的一個新的開始。
但不管是去“硬上”朋友四毛,還是去“勾引”劉光明,她都還是受到男權視角的支配。前者是符合男權視角下的男性氣質(出於在此之前的自我認知,她對自己的“男性氣質”有認識),而後者是符合男權視角下的女性角色。
性觀念當然是性別觀念的直接反映。盛男的角色轉變發生在她主動向滔滔不絕的劉光明提出:“我想和你做愛”。這是非常正當和準確地在表達慾望;這是過去的盛男或許不曾做過的事;這是很多認為應該在性關係中被動的女性都不曾做過的事。
這時候的盛男主動卻又被拒絕,所以顯得卑微,直到她眼睜睜見到了劉光明在真實生活中的狼狽、她帶着怒氣離開。但當她面對落荒而逃的劉光明,她並不是羞辱他或者漠視他,而是留給了他一個吻。那一個吻是盛男真正賦予自我力量的開始。這一個吻她不需要任何回應,這一個吻是她強大同理心的證明,也指明瞭劉光明這個人物的悲劇意義。
片中的牀戲在我看來比結尾“飛翔”的盛男更能給人力量,並且也是導演的性別意識的最佳體現。
當氣急敗壞的四毛來“滿足”盛男的願望,盛男並不能接受這樣的性,於是拒絕。這時候四毛説(大概的台詞):“如果你是個男人,你當初早就把我按倒了”;而這時候盛男一邊躲避、拒絕,一邊説:“你這樣我可以告你強姦”、“我當時徵求你同意了啊”。幾句台詞,告訴了觀眾,什麼樣的同意算同意,什麼樣的情形就算強姦,以及四毛那句話,看上去是直男在抱怨社會觀念對男女的要求不同,其實進一步表現出:性別問題從來不是男性和女性的問題,而是誰更有權力的問題。
而盛男真正全然地去面對自己的慾望和自我的時刻,是她在他們最終上牀之後自慰的時刻。
男人沉浸在高潮(射精)後的快感裏,而女性則在旁邊自慰。這個時候的自慰,跟男性的性能力無關,跟倆人的契合度無關,跟感情無關,只於女性自己有關。從生理的角度來説,女性在性交中獲得高潮比男性射精往往要“困難”得多,與性交時長、氣氛、身體狀態等等太多複雜的因素有關。但性交往往以男性達到高潮而宣告結束,女性有時候會假裝高潮,有時候會悄悄自慰,有時候會隱忍自己的慾望。
而這個時候的自慰,尤其是當着男性的面,不顧他“面子”的自慰,是盛男真正找到自我的時刻,是她社會性的身體和作為身體的身體合二為一的時刻。
我想一個女性如何面對自己的慾望,本質上和影片中關於生死的問題是聯繫在一起的。它關於我們的身體在這個世界出現的方式、放置的位置以及如何消失。而性別意識卻在影響着我們如何看待自己的性別角色、和性別角色中的慾望。性別意識不是一種政治正確的態度,而是幫助這世界上的男人和女人們在成年之後,繼續成長的常識。
而這樣的常識,已經在中國電影裏缺席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