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加入中國籍的老外,娶了延安第一美女!冒死拯救50萬人:我不走!我是中國人!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2019-08-19 13:37
作者| 雲山
來源| 最人物
從年少輕狂到頭髮花白,從孑然一身到擁有至親至愛。
這片土地,承載了他太多的理想,太多的情愫。
北京城裏的什剎海附近,有一處四合院。一百多年前,這裏住着某王爺府的大管家。王朝覆滅後,荒廢了幾十年。直到某一天,搬進來一位高鼻樑的外國人。
這位外國人會説一口流利的帶着陝西味兒的中國話,他時常會和隔壁的小男孩一起,跑到什剎海去游泳。什剎海的水清澈透亮,他不遊,只是浮在水面,順着水流緩緩飄蕩。
小男孩不一樣,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一頭扎進水裏,便似撒歡兒的魚,撲騰幾下便沒了蹤影。這時,那位外國大爺就會語重心長地叮囑小男孩:遊慢一點,慢一點。
這個大爺就是馬海德,原名喬治·海德姆。
他是第一位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外國人,
也是第一位加入中國籍的外國人,
也是他,帶領中國走出了麻風病時代,拯救了50多萬中國人!
自23歲踏上中國這片土地,便再沒有想過離開……
1909年的春天,一個黎巴嫩的少年攜新婚妻子遠渡重洋來到美國。和許多懷揣着“美國夢”的人一樣,他憧憬着一個美好的未來。
這個少年便是馬海德的父親。
馬海德的父母
1910年9月26日,馬海德來到這個世上,成為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他生着一副典型的阿拉伯男孩模樣,長長的睫毛下藏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膚呈深棕色,總是掛着笑容。
後來,馬海德又多了一個弟弟,兩個妹妹,家裏的生活日益拮据。不久,馬海德的父親失去了工廠的工作,令這個貧寒的家庭雪上加霜。
當時,他們住在一個火車站附近,每當火車經過後,鐵道上都會留下一些煤渣。4歲的小馬海德,便常常和同齡的孩子一起,背起小小的籮筐去撿煤渣。
幼時馬海德
窮人家不怕吃苦,卻唯獨怕一件事:生病。
1918年,一場傳染病席捲了紐約州布法羅,這場病來勢洶洶,不斷有人在這場疾病中死去,陰雲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小鎮上的人們惶惶不可終日。
馬海德一家也未能倖免於難,一家人全染了病,卻連一點治病的錢都拿不出來,只好聽天由命。
布法羅有位善良的老醫生,雖然自己生活並不寬裕,但只要一遇到家境貧寒的病人,他就少收費甚至不收費。
聽聞馬海德一家都病了,老醫生便提着藥箱主動上門給他們醫治,還給孩子們送去土豆條、麪包等食物,給他們補充營養。在老醫生的醫治下,馬海德一家漸漸恢復了健康
馬海德和他的弟弟妹妹
從此,老醫生的形象便深深地印在了小馬海德的心裏,他覺得,老醫生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那時,他便悄悄對自己的媽媽説:
“我長大也要當醫生,就像這個救了我們全家性命的老醫生一樣,不要錢專給窮人治病。”
1933年,23歲的馬海德如願取得日內瓦醫科大學的博士學位。
那時,歐洲頻頻爆發革命、遊行,馬海德成日在醫院裏醫治被政府打傷的傷員,這樣的生活讓他失望透頂。
某日,他在一張法國報紙上看到:“東方正在流行一種熱帶病。”那時的中國,是一個落後的缺醫少藥的國家。他想,那裏一定很需要醫生。
於是,馬海德給日日盼望他回家的父母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們自己暫時不能回去,他要去遙遠的東方,進行熱帶病的考察。接着,便和另外兩名美國同學,帶着簡單的行裝,登上了開往中國的輪船。
在瑞士日內瓦大學讀書的馬海德
恰逢深秋,海上薄霧瀰漫,似輕紗一般浮在他的眼前,前方和來路都看不清,但少年的內心一片澄澈,因懷着一份對未知的憧憬。
經過數天的顛簸,船終於在上海靠岸。三個小夥子也不覺累,一安排好住處,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上海市區最繁華的南京路,想要看看傳説中的“冒險家的樂園”究竟是啥樣。
天色已晚,街道邊的霓虹燈陸續點亮,一路上,他們都很興奮。
生活了數月,馬海德才漸漸發現,當時的中國,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到處是戰亂、饑荒、瘟疫……大多數中國人,都處於飢寒交迫之中,上海也並非他夢中的“樂園”。
馬海德(左)和他的兩個同學
那時,他們三人在一家慈善醫院做志願醫生,待遇很低,所以他們也同時給上海醫學院的學生上臨牀課。
一天晚上,正逢馬海德值班,幾個人抬着一個患者,急衝衝地衝進診室,説病人肚子疼了兩天了,因為沒錢,一直沒去醫院。那人患的是闌尾炎,由於拖太久,已經潰爛了,腹腔到處都是膿水,馬海德趕緊給病人做了手術。
那一晚,馬海德一夜未眠,心上像是負了千斤石,壓得他心意沉沉。因為沒錢,一個簡單的闌尾炎也可能死人,這樣的事情讓他痛心。恍惚間,他想起了幼時那位善良的老醫生,一個夢在他的心裏生根發芽了……
不久,這三個年輕的醫生便各自辭職,在上海九江路租下一間房子,合夥開了一家診所。
馬海德在上海開的診所
這家診所收費極低,他們希望可以面向普通市民。可是,窮人們連飯都吃不飽,患了病,也是能忍則忍,挺一挺,就過去了。不到最後一刻,怎麼會去醫院呢?
面對眼前這個冷清的診所,三個年輕的醫生都有些心灰意冷。
不久,馬海德的兩位朋友就先後離開中國,回到美國。只剩下馬海德一人,獨自支撐着這間診所,任憑旁人如何勸説,他也不願離開。
因為那時的他,隱隱感到,自己在中國,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1934年的一個冬夜,馬海德應朋友之邀參加一個宴會。
在宴會上,他被一位端莊優雅的女士吸引,當美妙的音樂一響起,他便情不自禁地走向那位女士,邀請她跳舞。
一曲終了,馬海德悄悄問朋友:“這位女士是誰?”朋友大笑着回答:“那就是孫中山的夫人——宋慶齡女士啊!”
宋慶齡
孫中山逝世後,宋慶齡一直堅守在革命的道路上,她堅決維護“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同國民黨右派勢力作鬥爭,組織了一系列反帝國主義的運動。
在與宋慶齡等國際友人的交往下,馬海德看見一個新的世界在向自己召喚,無形之中,他感到了一種強大的力量。
他不打算回國了,他決定留在中國。
馬海德在上海蔘加馬克思主義學習小組
1936年6月,受宋慶齡的指示,馬海德離開了生活三年的上海,和記者埃德加·斯諾一起秘密前往延安,訪問紅色中國的最高領導人——毛澤東。
兩個外國人一路顛簸,穿越了國民黨的重重封鎖線,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終於抵達了延安。
馬海德和斯諾受到紅軍的熱烈歡迎
他們和紅軍一起,住窯洞,吃白菜、土豆、窩頭。
延安的生活艱苦,但在西北的風沙裏,他看到了中華民族的堅韌,從這一份堅韌中,他感到了這個民族的力量。
三個月考察結束,當斯諾決定離開之時,馬海德卻決定留下,加入紅軍,加入中國共產黨。
馬海德和毛主席
馬海德和周總理
延安沒有醫院、沒有診所,也沒有醫療設備,馬海德便整天騎着馬,揹着藥包,奔忙不息。
在陝北遼闊的高原上,不管是風雪肆掠的嚴冬,還是烈日炙烤的炎夏,人們總能看見他奔忙的身影。營地、學校、廣場、樹下,到處都是他治病的地方。
戰士被毒蛇咬傷,他便用嘴一口一口將毒液吸出。遇到敵軍進攻時,他便用自己的馬去託運傷員,頭頂上的敵機翻飛盤旋,源源不斷地投下彈藥……
那幾年,馬海德蒼老了許多,清瘦了許多。一身粗布軍裝,打着綁腿,和其他的紅軍戰士,已沒什麼兩樣。
在延安,馬海德還收穫了自己的愛情。
因一次出診結緣,馬海德認識了有“延安第一美女”之稱的蘇菲。兩人一見鍾情,很快便墜入愛河,定下終身。
婚後,他稱呼蘇菲“妹子”,蘇菲稱呼他“馬”。
就這樣,叫了一輩子。
馬海德和妻子蘇菲、兒子幼馬
十幾年的中國生活,馬海德已經會説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身邊的人,也將他視作了半個中國人。可在馬海德心裏,他一直想成為一個徹底的中國人。
1949年的秋天,周恩來總理親自在他的中國國籍證明上籤了字。自此,馬海德成為了一名完完全全的中國人,也是新中國成立後第一位加入中國國籍的外國人。
現在,馬海德只剩下了一個願望,那就是成立中國的皮膚研究所,在全國範圍內消滅性病、麻風病等危害人類的皮膚病。
1954年,研究所正式成立,馬海德作為副所長和顧問,向性病宣戰。
為了治療性病,馬海德每年都要帶領醫療小組奔赴各地,特別是內蒙古、青海、甘肅等偏遠山區,一去便是好幾個月。
馬海德在內蒙古巡診
馬海德在青海巡診
由於環境太過艱苦,許多人去一次便不願再去,馬海德卻年年堅持。
邊遠地區的人沒見過抽血,不肯配合,他便親自給他們演示。
馬海德示範抽血
早在延安時期,馬海德就患上了胃潰瘍。後來,他的胃潰瘍日益嚴重,卻還是和醫療隊一起住破廟,吃粗糧,蓋破被。
十年過去,中國基本消滅了性病,可馬海德的胃,也被切除了四分之三。
1976年,馬海德又被確診前列腺癌,66歲的馬海德沒有被嚇倒,反而重新燃起了鬥志:“我會戰勝疾病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哩!”
生命的最後十年,這個老人一直在與死亡賽跑。他心裏一直放不下的,就是盤旋在中國人民頭上的“魔鬼”——麻風病。
在過去,麻風病無藥可醫,麻風病人到了後期,手腳會變形、潰爛,神經麻痹喪失感覺,甚至整個肢體都會喪失活動能力,人們聞之色變。
患麻風病的小孩
麻風病具有傳染性,被人們稱之為“惡魔”。一個人患上麻風病,整個村子都會陷入巨大的恐慌。他們很少被救治,或活埋,或燒死,即便保住一條命,也會被終身隔離。
新中國成立之初,全國有52萬同胞正遭受着“麻風惡魔”的折磨。可在當時,願意投身麻風病治療的醫療工作者卻極少。身患癌症的馬海德迎難而上,開始了自己的第二次“長征”。
在這之後,人們經常會看到一個高鼻樑的外國老人,拎着藥箱,蹣跚地行走在全國各地乃至人跡罕至的邊疆地區,穿梭於各大麻風病院、麻風病村,披星戴月,風雪無阻。
西藏的麻風防治工作者向馬海德夫婦獻哈達
馬海德在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探望麻風病人
同行的醫療工作者在給麻風病人看病時,都裹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眼睛。唯獨馬海德,不戴口罩、手套,只穿一個白大褂,他甚至將麻風病人潰爛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給病人檢查傷口。
妻子擔憂他被傳染,他安慰道:麻風病是一種慢性傳染病,可防可治,我若裹得嚴嚴實實地去給人看病,病沒治好先把他們給嚇壞了。
在馬海德的帶動下,其他醫護人員也漸漸放下了防備。
馬海德更是將麻風病人視作親人,隔三差五總要去探望他們,聽聞有病人痊癒後成為專業户、萬元户,他也高興得流下喜悦的淚水。
1982年的春節,馬海德去河北的一家麻風病院探望,緊緊握住一位老人的手噓寒問暖。老人雙手顫抖,熱淚縱橫,他説:
“我患病25年,沒有人敢跟我握手,您是第一個!”
病人的身體一天天好轉,馬海德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因為癌症,他已經做了8次大手術,瘦了30多斤,好幾次,家人甚至為他準備好了後事。
可每一次,他都能奇蹟般地活下來。因為他心裏總是惦記着,中國的麻風病還未消除,這件事懸在他的心上,令他日夜憂思,也讓他一次次戰勝死亡。
開放之初的中國並不富足,治療麻風病的藥物和資金都非常稀缺。為了籌集資金,馬海德拖着奄奄一息的身體,組織召開各種會議、成立中國麻風協會、麻風防治基金會、跑遍全國幾百家醫院、走訪了十幾個國家……
一次次病倒,進入醫院搶救,又一次次不顧家人的勸阻出院。一次次忙碌至深夜,拖着病軀四處奔走,又一次次從死亡的邊緣掙扎回來。
他總惦記着,全國還有50多萬麻風病人,他們正飽受折磨,他們需要他。卻時常忘了,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患癌的、瀕臨死亡的老人。
走訪於全國各地麻風村的馬海德
1988年6月,馬海德在北戴河的會議上倒下了。回到北京,兒子抱起他,忍不住失聲痛哭,原來自己的父親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在病牀上,他仍堅持每天給病人回信,每日十幾、二十封。一開始親自回,後來不能動彈了,只能口訴,讓家人幫忙回信。
廣州山區的麻風病人寫信説,沒有菜吃、缺少醫藥。躺在病牀上,他難過得直淌眼淚,聽完後,他立刻讓妻子回信幫助這些麻風病人。
這封信,成了他生前口訴的最後一封信。
1988年9月23日,衞生部授予馬海德“新中國衞生事業先驅”榮譽稱號
去世前,他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妻子能幫忙管理好基金會。他將幾個月前去美國爭取來的經費支票顫巍巍地放入妻子的手中,説:
妹子,這是給麻風病人治病的錢,來得不容易,一定要管理好啊!
説完,馬海德便陷入了昏迷。
10月3日,這個可愛的老人,走完了他壯麗而無悔的一生。
他去世前,中國麻風病人從50多萬下降到發病數不足兩千,完全治癒的病人已達21萬。
自1933年踏上這片土地,一恍然,55年過去了。
當年想要來冒險的外國小夥,從年少輕狂到頭髮花白,從孑然一身到擁有至親至愛。這片土地,承載了他太多的理想,太多的情愫。
他親眼見證這個國家,從苦難中覺醒、站起來,他置身其中,不知不覺間,竟與這個國家融為了一體。
外表還是一副外國人的模樣,一顆心卻早已化作了一顆中國心。
1987年,馬海德在山東省皮膚病防治研究所作報告,這時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很糟糕了。
新中國成立之初,他拒絕了國家給他分的日式小洋樓,選擇了後海旁一間簡樸的四合小院。
他覺得,這才是中國人住的房子。
當時,衞生部為補貼外國專家,為每人增加了一份較高的工資,馬海德卻拒絕接受。為此,他還頗有幾分不快:“我是中國人,不是外國專家!”
十年浩劫,馬海德被懷疑是間諜,蘇菲天天被批鬥,造反派日日來抄家。有人勸他離開中國,他卻説:
“我不走!我是中國人,我是中國共產黨員,我走到哪去啊?”
那時,馬海德給自己剃了光頭,幽默地説:“這樣他們就抓不住我的小辮子啦。”
1978年,馬海德在接受美國《華僑日報》記者訪問時,面對記者的英文提問,他堅持用中文回答中國的問題。
當記者不停追問他做了什麼個人貢獻時,這個老頭幽默詼諧地答道:
“我來的時候是一個人,現在有了一個大家庭,有一位值得我愛的妻子,有子女,還有孫子、孫女,這不就是我對八億人口有貢獻嗎?”
馬海德去世後,蘇菲一直住在後海的那間四合小院裏,她保留着丈夫生前房間的原樣。想他的時候,就在他的房間裏坐一坐,想一想過去的時光。
她始終記得丈夫臨終前的囑託,在丈夫走後的十幾年裏,她就像他當年一樣,走遍了全國各地的麻風病院、麻風病村。
過年時,她也會帶着家人,去探望麻風病人,和他們一起過年。
她做着馬海德生前的事,延續他生前的志向。當她走進麻風病人的世界,她才愈發懂得,自己的丈夫,在做着一件多麼艱難又多麼偉大的事。
如今,他雖然已離開了這個世界,但在她的有生之年,她就要把他的愛延續下去,就像他還在這世上一樣,從未遠去。
馬海德的兒子周幼馬代表馬海德基金會捐款
1998年的某個夜晚,蘇菲做了一個夢。夢裏,馬海德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
在古老雄壯的保安城外,馬海德正送別他的朋友埃德加·斯諾。
臨別之際,斯諾看着馬海德,終於問出了那個一直困擾着他的問題:“喬治,你為什麼要留下?”
馬海德毫不猶豫地答道:“我覺得這裏的人民需要我……”
西風吹散了他的話,夢裏的蘇菲卻聽得格外清楚。
她知道,那是他丈夫55年來,未説出口的,內心的呼喚。
部分參考資料:
1、《我的丈夫馬海德》蘇菲著
2、《國家記憶:跨越國界的友誼——馬海德》
3、《檔案:傳奇的後海大爺馬海德》
圖片來源:《我的丈夫馬海德》、節目截圖、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