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牛自述：我只是讓票價是它該有的那個樣子_風聞

作者：苦咖啡

取材：浴霸先生

**這場比賽所在的德賽梅斯場館有一萬八千個座位，大米網第一批發售了大約4000張票，也就是説每4個人才買到1張票。**唯一的問題是——我們如何讓其他3個人也有票？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説一堆謊話來賣可憐讓你覺得我是個不得已倒票餬口的好人，我只是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從2102年開始從事票務行業，也就是大家常説的黃牛。中國的黃牛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內臭名昭著，但被我避過去了，因為我入行的那一年開始，火車票宣佈全部實名制。但實名制並不代表就沒法倒票了，我師傅曾説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我是在食堂吃飯買飯票時想到這一行的，我來食堂是因為人總要吃飯，但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人類的生活必需品，比如包括飯票在內的各種票。

那年我大學還沒畢業，跟着師傅跑票務代理，很曬太陽很累，很費嘴皮子，但至少在畢業之前能勉強掙個生活費。我倒各種車船票、旅遊景點門票、演唱會門票、體育比賽門票。我從沒有倒過醫院的門診號，並不是因為道德原因，而是我們這兒沒有牛逼到出名的醫生。

那時候網絡剛剛開始發達但沒有現在這麼發達，網上票務還沒有開始流行，這對我們是好事也是壞事，好處在於信息差的隔閡讓我們有更多的看人下菜碟空間，壞處在於規模和渠道有限，票源基本都集中在一小撮人手裏，想多掙錢只能自己到現場跑腿吆喝，這種現場散牛至今也很常見，但更多的已經開始走線上代理了，我想這大概就是麻花藤倡導的互聯網+。

到今天，我手底下有兩層代理，大部分都是在校學生，大部分入行是因為想看偶像演出買不到票，但都是兼職，給我引流罷了，沒有一個職業黃牛，因為職業黃牛想掙錢餬口就得什麼票都倒，不像金貴的大學生還經常挑。唯一能把他們召集起來的時間是每年的票王，所有人都得上線，我教他們怎麼手機電腦搶票，各憑本事，搶到了加價統一收。當然更有本事的牛不需要像我這樣搶，他們有自己的渠道可以從主辦方或票務公司直接拿票。

明星火不火，粉絲超話熱搜都是假的，黃牛最有發言權。

葉湘倫和蔡籃球拼微博超話那事兒在我們眼裏就是個笑話，因為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葉湘倫演唱會的票有多金貴。既然説到這個，就説説演唱會票務的流程。

通常來説，一場演唱會的票務有以下這些角色：明星、主辦方、承辦方、代理票務、其他環節、粉絲、路人。

「主辦方」通常就是明星的經紀公司，簡單來説就是「主辦方」出人，「承辦方」出錢，也有很多二者是一家的，後面我就統稱為「主辦方」了。

「代理票務」也就是各種大型的票務網站，比如國內最出名的大米網。通常來説，「主辦方」分量上是大於大米網的，票的事情大米網得聽他們的。

現在假設一場演唱會，一共2000張票，票面價格200元每張，主辦方會以50每張的價格賣1000張給大米網，再賣500張給其他小一點的票務網站。剩下的500張票除了內部消化以外就是用來打點「其他環節」，比如找當地公安申請租場地、比如保安等各種工作人員。到這裏為止，沒明星什麼事兒了，好好唱你的歌，別的不用你管，炒票的事兒交給底下人去幹了。

現在分成兩種情況，一種是明星很火，一種是明星不火。

如果明星很火，那麼他的票實際價值一定很高，但票面標價卻不能高，否則物價局和社會輿論不答應。如果明星不火，那麼他的票實際價值很低，但票面標價不能打折，否則主辦方經紀公司不能答應。而無論票面標價多少，主辦方已經拿到了50每張的收入，無論票務賺還是賠，主辦方的收入已經落袋為安。接下來就是票務公司的運作，怎麼在成本固定的情況下賺得更多以及賠的儘可能少？答案就是把票丟給二級市場流通。

我們在大米網官網看到的購票頁面，這個票池就是一級市場，定的是常規的票面價格，做不得數的。除此以外的二級市場，定價才是票應有的價值。這個二級市場就由大大小小的黃牛來承包、流通。明星很火的場，原價1680的票3000收來再5000出售。明星不火的場，原價280的票100收來再150賣，運氣不好就是隻能虧本賣，這個並不少見，但與主辦方合作的多了，黃牛也會義不容辭給你兜底，我們很多都很講義氣。

也有不識相的明星不肯乖乖合作，非要搞什麼抵制黃牛回饋粉絲，現在的票價已經崩盤，往後估計經紀公司也不會太捧他們。

 

明星的流量經濟所催生的購買力是很可怕的，票的實際價值往往受到各個環節的限制無法體現在票面上，賤賣是不可能賤賣的，這等於是把原本能賺的錢砸水裏，便宜了路人。

什麼路人？也就是那些自己明明不打算去看，但就是搶了票以後在鹹魚掛高價賣的路人，他們只是投機者，但捱罵的卻是我們黃牛，這實在冤枉，因為票的實際價值我們拿捏的很清楚，獅子大開口那就是壞了規矩。

電競賽事的票真香，以後就倒它了

我不玩DATO，但IT9賽事的票發售之前，整個圈子裏就已經開始針對它的票務做策劃運營了。這場比賽是毫無疑問的9102年票王。

IT9賽事影響力大，屬於眼球經濟；DATO玩家平均年齡高於OLO玩家，經濟能力普遍更強；粉絲粘性大，具有更高的炒票上限……

票價能炒高我們想到了，能炒到這麼高是我們沒想到的，2099價位的票剛發售，二級市場就立刻飈到了7000以上。但這和演唱會的市場比起來不算什麼，很多玩家可能是沒見過這種陣仗，發言誇張化了，其實光我身邊的朋友就有至少4個人搶到了。而同行這邊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為票池努力，有資金有渠道的牛都直接從大米拿高價票了，但像我這樣更多的是發動了能發動的人手去買特權碼搶票，後來就發生了所謂門票「掉包」的事件。

外網univers的情況我不清楚，接下來我只説我知道的。

很多同行搶到票以後，發現大米網耍了小手段，坑了我們這些散牛。通常大米網買票可以選擇電子票或快遞實體票，但IT9的票偏偏把默認選項從平時的快遞票改成了電子票。搶完了付了錢才發現，完蛋，電子票要本人帶身份證去現場取，而且是必須本人持本人身份證。

大米網客服立刻排隊爆滿，給我們的答覆是不能換成快遞票，只能電子票現場取票。

七月底，官方自主取票開始之前，已經有很多同行帶着身份證去走後門取票了，所謂門票的掉包極有可能出現在那個時候，批量取票時取了同價位但沒有對應位置，票池一下就亂了。票池亂了以後，散牛的門檻基本就形同虛設了。

這事兒後來就成了圈內的笑話，本來想坑散牛，逼我們上門收高價票的大米網，被自己內部人給坑了。

**這世上有三種交易，白色的，合法；**黑色的，非法；還有我們，灰色。

看到這裏，整體情況你們也瞭解了。黃牛這個名號從來都是臭的，從來沒被尊重過，但，明亮的舞台已經站夠了人，而底下的髒活總要有人去幹。

我們只是讓票價是它該有的那個樣子，罷了。

很多人痛訴為什麼黃牛不被法律嚴懲，這個問題充斥着濃濃的學生氣，天真地以為世界上任何問題都存在解決方法，並且都應該被解決。

這世上有三種交易，白色的，合法；黑色的，非法；還有我們，灰色。

我們幫白色的人去賺黑色的錢，於是成了灰色。

《治安管理處罰法》第52條第三款：有下列行為之一的，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一千元以下罰款；情節較輕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五百元以下罰款：（三）偽造、變造、倒賣車票、船票、航空客票、文藝演出票、體育比賽入場券或者其他有價票證、憑證的。

因此，嚴格來説小額倒賣的黃牛屬於違法但不犯罪，而實際執行上很少會去管倒賣票，除非是造假票。

我們不被法律制裁的原因和你們以為我們應該被法律制裁的原因是一樣的，我們在讓票價是它該有的那個樣子。大家生氣往往是因為沒有搶到想看的票，但在演出或比賽價值足夠高，同時觀賽資源又有限的情況下，票的實際價值是由供需關係決定的，黃牛的存在就是為了平衡供求關係，賊這會吃到了肉，但更多的是在為沒人氣的場子兜底。為誰兜底？為票務公司和主辦方。

哲學課本上説量變引發質變，國內最大的黃牛反而就不叫黃牛了，叫主辦方，叫玩沒；叫票務公司，叫大米網。他們一天倒賣的票比我一年倒賣的還多，他們才是二級市場的主導者。有時候在黑票上找到大米網的票碼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但它註定需要我們這些沒有名字的黃牛來幫他們賺那些它不可能出面去賺的爛錢。很多人説黃牛就是閘種，但不幸的是，在《演藝行業網上購票管理辦法（試行）》出現之前，我是一個必須要存在的閘種。

當然，閘種是賺錢了，但賺的只是區區門票價格，資本的無盡慾望賺的卻是觀眾的求而不得。

本文內容根據訪談改編，涉及具體對象採用化名，如有雷同 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