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陵蘭的“買賣”和特朗普的“穿越”_風聞

8月15日，《華爾街日報》獨家曝料，稱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想從丹麥手中購買世界最大島嶼——面積達216.6萬平方公里的格陵蘭島，卻遭丹麥政府回絕。

消息甫一傳出，人們為之愕然，絕大多數人相信，這要麼是記者以訛傳訛，要麼是敏感的選戰期間，競爭對手刻意捏造、意在抹黑特朗普的段子（或如特朗普的口頭禪，是“假新聞”），即便特朗普真説過也不過是開個玩笑。是啊，都21世紀了，怎麼還會有一個堂堂大國的領導人，去夢想着做一件殖民時代才會去做的、完全不合時宜的事？前丹麥首相、曾擔任北約秘書長的拉斯姆森（Lars Lokke Rasmussen）就第一時間（16日）作出“這應該是個愚人節玩笑”的反應。

然而僅僅過了3天，特朗普就親口證實了這一怎麼聽怎麼荒謬的傳聞——他真的打算買格陵蘭島。

特朗普稱，“既然美國和丹麥是那麼好的朋友，既然我們就像保衞世界上大多數地方那樣保衞丹麥，那麼我們求購丹麥一塊地方也沒啥大不了的對吧？這不就差不多等於一樁大規模房地產交易麼”，他還含蓄地表示“那個島戰略地位很有意思，我們很感興趣，所以我們願意出個價”——當然，他也承認“我們才剛剛開始談”。

比特朗普稍早，白宮經濟顧問庫德洛（Larry Kudlow）對福克斯新聞説了口徑幾乎如出一轍的話，這讓人很難揣測，如此“腦洞大開”的主意究竟是誰先想出來的。

其實不用過於驚愕：美國又不是第一次強買別人的土地。

1803年，被歐洲戰爭拖得筋疲力盡，分身乏術的拿破崙將面積達214萬平方公里的法屬路易斯安納（比今天的路易斯安納大得多）以1500萬美元的低價賣給美國（後來連本帶利付了2300多萬）；1867年，俄羅斯認為“得不償失”，以720萬美元的價格，將陸地面積148萬、海洋麪積23萬平方公里的阿拉斯加賣給了美國。除此之外，美國也從墨西哥強買了幾塊地方——雖然它更習慣直接動手去搶這個大而弱的南方鄰居。

美國也並非第一次對格陵蘭島“報價”：1946年即二戰結束後翌年，美國政府報價1億美元並提出“拿部分阿拉斯加土地交換”，試圖乘人之危，從剛結束納粹佔領的丹麥人手中購買格陵蘭島，作為自己佔據北極戰略要衝、威懾蘇聯的前哨。然而丹麥人並沒有吃這一套，以“不合時宜”為由斷然拒絕，悻悻然的美國隨即在1951年逼迫丹麥允許其在格陵蘭島駐軍，並自1952年起在島上修建了圖勒、納爾薩爾蘇阿克、庫魯蘇克和坎蓋爾魯蘇阿克等空軍基地，作為戰略轟炸機的中繼機場。戰略武器導彈化和戰略轟炸機遠程化後，美國自1961年起降圖勒基地改建為彈道導彈預警和太空監視基地，其它基地陸續放棄。

格陵蘭島擁有龐大的稀土儲備，自2007年起島西南部的科瓦內夫傑爾德稀土礦開始由一家名為Greenland Minerals的澳資持股公司開發，儘管進展緩慢，但這裏畢竟是中國以外最具潛力的稀土礦，美國當然對此垂涎三尺。

此外，隨着氣候變暖，北極海域航運、海洋資源開發等迅速提上議事日程，格陵蘭島是北冰洋中最關鍵的“戰略點”，控制了這裏，就等於執北極之牛耳，可以藉此將中國和其它非北極國家摒於北極開發行列之外，可以進一步擠壓其它北極國家的利益空間，更可以將美對俄的戰略威懾推進到前所未有的一線。

不僅如此，如果能為美國曆史性地增加第五十一個州，將佔美國現有領土面積1/5強的一大塊領土納入囊中，一向好大喜功的特朗普自然可以大吹大擂，為2020年自己所謀求的連選連任添磚加瓦。

問題在於別人並不這麼想。

今年剛上任的丹麥首相弗雷德裏克森（Mette Frederiksen）在特朗普尚未正式表態前就已駁斥外界傳聞，稱“格陵蘭島屬於格陵蘭人”、“我非常希望這種傳聞是無稽之談”，“我們不賣也無權去賣”。

《金融時報》日前根據線索估計，特朗普會試圖出價1.1億美元購買格陵蘭島，並在原擬下個月初與弗雷德裏克森在格陵蘭島的會晤中以“要麼賣島要麼增加北約防務負擔”相要挾。

丹麥每年要向格陵蘭島補貼約7億美元，負擔的確沉重，正因如此才會以減少補貼為前提逐步給予該島更多自治，但如前所述，1946年美國還肯報價1億美元並拿出領土交換，如今時隔半個多世紀，當年的1億美元早就是幾十倍的價值，特朗普的1.1億美元，以及在21世紀拿出殖民時代的邏輯和“做房地產的”輕佻態度，對丹麥而言不啻一種公開侮辱。正如一些丹麥人在社交平台所言，“1946年丹麥最虛弱時都不肯做的事，2019年的丹麥人更不會也不敢去做”。

值得關注的是，弗雷德裏克森強調“格陵蘭島屬於格陵蘭人”而非“丹麥人”，甚至名言“這個島丹麥説了不算”，是指格陵蘭早在1979年就獲得“內部自制”，2009年6月21日則宣佈“正式自治”，自此格陵蘭除部分國防、外交權力外的大多數權力，包括最被看重的資源開發權，均被格陵蘭自治政府從丹麥人手中收回，這意味着格陵蘭只要善用資源開發權，就可逐步實現夢寐以求的自給自足有餘，而完全無需看任何人的臉色。簡單説，今天的丹麥，實際上並沒有權力去賣掉已經“完全自治”的格陵蘭——除非它想給自己找麻煩。

目前執政的格陵蘭前進黨和最大在野黨因紐特人共同體在一院制的格陵蘭議會的總共31席中合計佔18席，這兩個政黨均堅決主張格陵蘭完全獨立，加上其它同樣主張獨立的小黨，“獨派”的席位多達24席，餘下7席中還有6席為親丹麥的格陵蘭民主黨所佔據，2008年11月格陵蘭“全面自治公投”，全部5.7萬島民中支持“全面自治、逐步獨立”比例超過3/4，剩下的則多主張“有限自治、親附丹麥”，由於長期以來美軍機場和駐軍擾民，當地人普遍對美國“不感冒”，此次“買島”流言漾起，島上不滿、憤怒、反對之聲此起彼伏，較丹麥有過之無不及。

很顯然，特朗普“穿越風格”的買島談話，在丹麥和格陵蘭碰了兩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對方不但直言“此路不同”，而且一副“不和你胡鬧”的無視姿態。有消息稱，自感沒面子的特朗普有意取消原定9月初會晤弗雷德裏克森和格陵蘭自治政府總理基爾森（Kim Kielsen）的既定行程——不過看來他沒法在格陵蘭取得自己原打算放到競選造勢集會上吹噓的“偉大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