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地瓜都能自稱盛世？《煙花易冷》裏的魏書洛陽城不服！説説北魏孝文帝太和之治_風聞

編者按：提及中國古代的盛世，大家可能都會想到“文景”、“開元”、“康乾”這三大盛世。雖然網絡上也有人吐槽，康乾為地瓜番薯盛世，但這三大盛世的觀點還是很深入人心的。但其實，中國歷史上，並不只有這三大盛世。本文就介紹一下，著名歌曲《煙花易冷》所唱到的那個“青史豈能不真魏書洛陽城”的北魏太和盛世。

《煙花易冷》這首歌的源頭是北魏末年的《洛陽伽藍記》，其所描繪的，正是北魏孝文帝締造的太和盛世。

▲《洛陽伽藍記》

拓跋鮮卑成功的漢化，在代國時代就已經打下基礎。擁有肥沃的大同盆地，農牧兩重經濟結合經營百年的代國，體制類似遼國的兩面官制。所以，北魏帝國其實在拓跋珪時代漢化程度已經較高，拓跋珪試圖在鮮卑貴族中效仿晉朝的清議體制，已經看到後世孝文帝改革的雛形。

▲北魏道武帝拓跋珪

然而五胡亂華造成的民族紛立，部落成羣的局面可謂一團亂麻難以收拾。北魏前期雖然國內相對安定，經濟與人口快速恢復，但官制税制仍然失於混亂，地方豪強地連阡陌，擁有部曲私兵。

▲唐嫣飾演的北魏馮太后

但孝文帝親政後，內外局面都變得相對有利。其高瞻遠矚的祖母馮太后不僅建立了完善的俸祿制度，更改宗主督護製為三長制，將人口從大族手中解放出來，為孝文帝進一步土地改革打下基礎。六鎮防線的逐步穩固，也使得北方強敵柔然難以劫掠到財富，逐步轉向謀求媾和。①由名臣李安世提出，暮年的馮太后與孝文帝共同啓動，並在孝文帝近二十年的施政中廣泛推行於北地的太和均田，可謂隋唐均田制的濫觴。收天下之田以為官田，而後再由政府分配給人民耕種，以繳納租税，人死還田②；這樣類似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土地制度放在封建時代可謂超前得讓人不可思議。但正是這樣的制度造就了北魏帝國驚人的國力與動員力，以及後世大隋和初唐橫絕歐亞的強盛。

▲千古雄主——孝文帝拓跋宏（元宏）

由正光（公元520-525年）之前，北魏口數約為3200萬口推斷，孝文帝繼位時帝國已經擁有接近3000萬的龐大人口。③由於均田制的推行，人口能夠有效轉化為國力。孝文帝年間，國庫充盈，寶貨山積，屢次大興征伐、營建，而國內繁盛安定，百姓富足。

▲孝文帝遷都洛陽

遷都洛陽是孝文帝一生中最大的壯舉。自西晉滅亡後，這座偉大的城市再次煥發出耀眼的光芒。李衝主持修建的洛陽城，改變了曹魏時期格局分散、中心不明、交通不便的弊端。重新修建的洛陽，南北之間，由裏及外，宮、城、郭依次分佈，有條有理。到北魏後期，洛陽城內外有寺廟1000餘所④，以此推算城市規模，人口當在50萬以上。

▲佛塔林立的北魏洛陽城

漢化改革之後，南朝人感嘆“衣冠士族，並在中原”⑤，並不是虛言。清揚激越的北朝民歌，黍離之悲的《洛陽伽藍記》，窮盡地理的《水經注》，盡心農桑的《齊民要術》， 無不體現出北魏王朝在漢化後的豐碩人文成就。其中雖然大部分出現於孝文帝身後，卻是源於孝文帝漢化導致的文物典章繁盛之局面。

▲富民寶典——齊民要術

孝文帝重視高門士族，廢胡語，用漢人衣冠禮儀，極大促進了文教的發展；將鮮卑貴族轉化為新門閥，也保障了鮮卑貴族的利益。孝文帝還頒佈了《考課法》，專門對各級官員進行考核，考核結果決定官員的升遷罷免⑥。隨後推出的《御史令》，更是強化了御史的監督職能。對於貪官懲罰格外嚴厲，“祿行之後，贓滿一匹者死”，通過嚴格打擊貪腐不稱職，孝文帝時代官吏絕大部分都遵紀守法，不敢妄為。⑦

▲始設於隋開皇年間，貫穿千餘年封建社會的監察御史制度，在孝文帝時代就有了雛形

​

北魏帝國在孝文帝改革後動員力驚人。太和二十一年（497年）、太和二十二年（498年）的南伐，僅州郡兵就動員了20萬以上，算上中央軍戰兵多達30萬，若計補給人員則動員近百萬，不在苻堅南伐之下。⑧然而如此大規模的動員，對國計民生竟似乎並無影響。同期北魏朝廷還大規模贍養鰥寡孤獨，孝文帝命臣子四出發糧貨撫卹貧弱。⑨

▲壯美的龍門石窟

平城雲岡石窟和洛陽龍門石窟的興建，這兩項驚世駭俗的藝術奇觀，更是北魏巔峯時代豐富財力的體現。孝文帝絕非佞佛，而是促進佛教的本土化，令其與儒學結合，讓來自西方的佛教成為促進少數民族漢化的紐帶；事實上這一政策也頗為成功。

▲孝文帝所鑄的北魏太和五銖

貨幣政策則促進了工商業的發展。中國北方一向缺銅，北魏前期因為集權程度不足，一般等價物往往使用糧食或絹帛，或是由地方豪強私鑄貨幣。至孝文帝鑄太和五銖，帝國才有了官方貨幣。⑩

▲北魏侍女俑

487年（北魏太和十一年），北魏北邊強敵柔然因劫掠不利導致的內部矛盾而陷入分裂⑪，使得長城一線的爭戰告一段落。而由柔然人扶持起來的厭噠帝國雄踞中亞，給予薩珊波斯王朝極大的壓力，則使得波斯帝國不遠萬里向北魏帝國納貢通好。孝文帝統治下的北魏帝國政通人和，不但雄踞東亞，也比查士丁尼統治下的拜占庭更加強大，是當時世界第一強國。

▲北魏末年，反對漢化的軍閥爾朱榮發動河陰之變，屠殺諸王和士族、官吏2000多人

然而，北魏畢竟是已經有百年曆史的老帝國，歷年積弊非能倉促而去。由於孝文帝在33歲的英年早逝又缺乏得力的接班人，北魏對於腐敗的打擊未能系統延續，門閥與豪強也在其子孫的縱容下開始失控，佞佛問題更是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於是朽腐的北魏帝國終於在滿地烽火中轟然倒塌，鮮卑守舊派攫取了各路義軍的反抗成果，河陰的悲風中盛世如雲煙散去，只留下洛陽城的城池傾圮、浮屠蒙塵、遍地荒蕪。然而，雖然遭遇鮮卑化的反動，孝文帝確定的漢化大勢仍然浩浩湯湯不可阻擋。新的壯闊時代在華夏大地上粲然綻放，其名——為隋唐。

①《魏書·蠕蠕傳》：延興五年，予成求通婚娉……予成雖歲貢不絕，而款約不著，婚事亦停。

②《魏書·食貨志》：九年，下詔均給天下民田：諸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畝，婦人二十畝，奴婢依良……諸民年及課則受田，老免及身沒則還田。

③《魏書·地形志》：正光已前，時惟全盛，户口之數，比夫晉之太康，倍而已矣。

④《洛陽伽藍記》：京城內外，凡有一千餘寺

⑤《洛陽伽藍記》:自晉宋以來,視洛陽為荒土……昨至洛陽,始知衣冠士族,並在中原,禮儀富盛,人物殷阜。

⑥《魏書·高祖紀》：九月壬申朔，詔曰：「三載考績，自古通經；三考黜陟，以彰能否。今若待三考然後黜陟，可黜者不足為遲，可進者大成賒緩。是以朕今三載一考，考即黜陟，欲令愚滯無妨於賢者，才能不壅於下位。各令當曹考其優劣，為三等。六品以下，尚書重問；五品以上，朕將親與公卿論其善惡。上上者遷之，下下者黜之，中中者守其本任。」

⑦《魏書·良吏傳》：高祖肅明網紀，賞罰必行，肇革舊軌，時多奉法。

⑧《魏書·高祖紀》：（太和二十一年六月）壬戌，詔冀、定、瀛、相、濟五州發卒二十萬，將以南討。

（太和二十二年四月）庚午，發州郡兵二十萬人，限八月中旬集懸瓠。

⑨《魏書·高祖紀》：庚寅，詔雍州士人百年以上假華郡太守，九十以上假荒郡，八十以上假華縣令，七十以上假荒縣；庶老以年各減一等，七十以上賜爵三級；其營船之夫，賜爵一級；孤寡鰥貧、窮痾廢疾，各賜帛二匹，谷五斛；其孝友德義、文學才幹，悉仰貢舉。

九月丙申，詔曰：哀貧恤老，王者所先，鰥寡六疾，尤宜矜愍。可敕司州洛陽之民，年七十已上無子孫，六十以上無期親，貧不自存者，給以衣食；及不滿六十而有廢痼之疾，無大功之親，窮困無以自療者，皆於別坊遣醫救護，給醫師四人，豫請藥物以療之。

⑩《魏書·食貨志》:魏初至於太和,錢貨無所周流,高祖始詔天下用錢焉。

⑪《魏書·蠕蠕傳》：九年，予成死，子豆侖立，號伏古敦可汗，魏言恆也。自稱太平元年。豆侖性殘暴好殺，其臣侯醫垔、石洛候數以忠言諫之，又勸與國通和，勿侵中國。豆侖怒，誣石洛候謀反，殺之，夷其三族。十六年八月，高祖遣陽平王頤、左射陸叡江為都督，領軍斛律桓等十二將七萬騎討豆侖。部內高車阿伏至羅率眾十餘萬落西走，自立為主。豆侖與叔父那蓋為二道追之，豆侖出自浚稽山北而西，那蓋出自金山。豆侖頻為阿伏至羅所敗，那蓋累有勝捷。國人鹹以那蓋為天所助，欲推那蓋為主。那蓋不從，眾強之，那蓋曰：「我為臣不可，焉能為主！」眾乃殺豆侖母子，以屍示那蓋，那蓋乃襲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