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壞一代女性的不是咪蒙,而是消費主義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8636-2019-08-24 10:15
要引發當代男女之間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戰,需要什麼導火索?
很簡單,只需要一個包就行了。
買不買包很容易引發爭吵。如今許多年輕女性,已經將一個奢侈手提包作為生活的標配,而大多男性依然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小小的皮包動輒要花兩三萬。於是,在該不該買包,該買多少個包一類的話題上,很容易引發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戰。
但,買了包也不意味着天下太平。
該不該幫女士拎包,也很容易引發一場網友們面紅耳赤的爭吵。
這不,朗朗因為在機場不給老婆拎包,又被罵上微博熱搜了。
朗朗的新婚妻子,年輕,漂亮,有才,家境優渥,兩人剛宣佈婚訊的時候,就有許多熱心羣眾疾呼:朗朗這樣的中年油膩男,配不上如此優秀的妻子!
這幾張泄露出來的機場直拍圖,似乎又印證了羣眾們當時的觀點:看吧,朗朗就是個大男子主義的渣男,絲毫不懂得體恤太太。人家一姑娘辛辛苦苦地拎包,你一大老爺們兒好意思兩手空空地在前頭走着麼?
當然不好意思。因為我們的當代女性實在是太嬌弱了,別説拎包這種重體力活,現在許多姑娘連擰瓶蓋、換燈泡、剝小龍蝦這種活兒都無法自理,全得仰仗男人——怎麼好意思勞煩她們親自動手呢?
我們的女性,是一生來就這樣嬌滴滴,連拎包活都無法自理的嗎?
不是。
早在新中國成立伊始,毛主席就曾喊出過“女性能頂半邊天”的口號。那時的中國女人,別説拎包這種小事,上山砍柴,下地耕田,挖油鍊鋼開拖拉機,處處都有她們的身影。
那一代的勞動女性身體力行地證明了:男女有別這句話,大多時候都是騙人的。
男人能幹的活,女人也能幹,而且幹得不比男人差。
許多70後80後兒時,應該見過這張鈔票:
這是第三套人民幣的一元紙幣。鈔票的背面印着一位開拖拉機的女性。這個女性的原型名叫梁軍,黑龍江人,是中國第一個女子拖拉機隊的隊長。
梁軍也是曾當選過第一屆全國勞動模範,接受過毛主席和周總理的接見。古往今來,世界各國鈔票大多印着名人、君主、統治者一類的頭像,女性勞動者能成為法定貨幣的圖案,這還是破天荒第一回。
這證明了,我們中國的女人,不是從來都這樣嬌弱的。
像這樣的女人,在新中國70年的歷史長河中,還有很多。
比如現在很多年輕人看不懂的,連任十二屆的全國人大代表申紀蘭。
1951年,申紀蘭就帶領當地婦女參加農業合作社生產,首次實現了男女同工同酬的目標。全國人大代表這個頭銜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她一手一腳幹出來的。
人人都知道,中國女性的解放,以及女性權利的崛起,都是在新中國成立之後。
不是説中國的男人一夜之間想開了,覺悟了,想要尊重女性了,而是女性們用自己勞動的成果向他們證明了,生男生女都一樣。
**這就是馬克思所説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這是一條顛不破的真理。許多人可能忘記了,女性的地位不是從來就低人一等的,在數萬年之前,人類文明剛剛萌芽的時候,我們曾有一段女人當家的母系氏族社會時期。
在人類文明的萌芽期,因為工具的落後,男人外出打獵的收穫很少,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還有丟掉性命的危險。
而負責採集果實的女性,由於收穫比較穩定,還能保住性命來養育照料孩子,因此成了家庭的頂樑柱。面對男性時,有着説一不二的地位。母系氏族社會里出生的孩子,不一定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但肯定知道自己母親是誰。
隨着文明的發展,種植業逐漸代替了聽天由命的採摘,男性的體力優勢逐漸凸顯。也就是在漫長的農耕文明,女性的地位逐漸變得低下,慢慢地成為了男性的附庸。
這種情況至今在我國的鄉村地方仍不少見。
雖然我國的大城市已沐浴着現代文明之光,但在許多鄉村地方,法律和規矩仍是停留在紙面上的東西,很多時候,體力就意味着話語權。無論在鄰里糾紛、耕田打工、蓋房佔地上頭,仍是體力佔優的男性更為強勢,擁有更多男丁的家庭,在鄉村地方仍有更大的話語權。
這也難怪,雖然我們一隻腳已經跨入了現代社會,但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仍在那麼多地方根深蒂固。
若説農業文明是造成男女差異的元兇,那麼,工業文明,那就是推動男女平等的催化劑。
19世紀中期,隨着蒸汽機在歐洲的大範圍推廣,無數從土地上解放出來的生產力湧入了城市,湧入了工廠,這裏頭不僅有扛着鋤頭犁地的男人,還有許多當年只能躲在屋子裏餵雞織布的女性。
由於機器代替了手工,許多從前要耗費大量體力的髒活累活,如今變得輕而易舉起來了。於是,女人也能靠在工廠打工賺錢養家了。
在機器尚未普及的年代,一個女人除了靠丈夫生活以外,社會能提供給她們的工作不多。稍微念過書,識些字的,可以去當家庭老師。而大多目不識丁的女性,除了給有錢人家當女傭以外,只能淪為娼妓,靠出賣肉體謀生。
比如夏洛蒂·勃朗特的名著《簡愛》,女主人公簡愛就是一名家庭教師。
雖然工廠中的男性工人依舊高人一等,男女同工不同酬的現象普遍存在,但數千年來,女性好歹也有賺錢養家的機會了。工業革命沒有在一夜之間改變女性的地位,但卻在不知不覺中改變着社會的架構。
真正改變女性社會地位的,是兩次世界大戰。
兩次世界大戰中,數以千萬計的青壯年男丁都被送上了戰場,大後方一下被掏空了。無數往日賦閒在家的女人,被動員進了工廠、農莊、醫院、寫字樓甚至軍隊,負責保障生產和維繫社會運轉。
女性在戰爭期間爆發出強大的生產力。別説讓男人刮目相看,連她們自己都無法相信——原來生活不是離了男人便轉不動的。
一旦開了口子,便很難再回到過去。無數的女性在生產工作中變得越來越自信,她們組織起來,走上街頭,呼籲爭取和男性同等的權利。英國賦予女性同等的投票權是1918年,那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戰落下帷幕的年份。
由此可見,女性們的權利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統治者們大發善心施捨來的——那都是她們靠着汗水和淚水,自己爭取得來的。
毫不客氣地説,**在新中國成立後的四十多年裏,我國的女性地位是很高的。**不僅高於之前的四千年,也高於之後的三十年。
因為在根紅苗正的社會主義裏,女性公民和男性公民一樣,都被看作了勞動者,他們要一起參與勞動生產,創造社會財富。縱然男女之間有所不平等,但在一個貧富差距並不算大的社會里,男女之間的收入差距也不會拉得很大,因此,不平等現象也大大消減了。
列寧的夫人克魯普斯卡婭在《女工》裏寫過,女性加入勞動大軍是最終的進步。女性參加勞動,有利於取得經濟上的地位和獨立。而經濟獨立,是女性解放的前提和第一步驟。
但隨着市場經濟的入侵,隨着消費主義開始大行其道,男女之間的關係也隨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因為女性的定位變了,她們被無孔不入的消費主義盯上,其定位從勞動者,慢慢地變成了消費者。
大家都知道,要從女人身上忽悠點兒錢出來,比從男人身上要簡單多了。
於是針對女性的消費主義陷阱就不斷地湧現出來了:精緻、優雅、儀式感、對自己好一點……許多女性在鋪天蓋地的消費主義宣傳攻勢下,購買了很多自己根本用不着的東西。包括但不限於,衣服,包包,健身卡,出境遊,全套色號的口紅,精緻小巧的戴森吹風機等等等等。
消費是中性的,沒有善惡之分。但在消費之前,不應該忽略我國現在處於並將長期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事實。據官方統計,2018年,我國城鎮居民的平均年收入也不超過3萬元。
於是許多女性難以避免地跌入一個陷阱:她們的勞動所得,遠遠不能支撐起她們想要的生活。
那種夢想中精緻、優雅的生活是從哪裏來的?
許多人將矛頭指向了以咪蒙為代表的女性向媒體。認為她們用虛無縹緲的毒雞湯禍害了一代女性。讓她們沉迷於物慾,沉迷於拜金主義,沉迷於貪得無厭地向男人索取,生活中只剩下享受、消費與不勞而獲。
事實真的如此麼?作為不掌握生產資料的媒體,咪蒙們犯下的惡,最大也不過推波助瀾、煽風點火。幕後最大的推手,還是一切以利潤為使命的資本主義。
略微學過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人都知道,為了獲取利潤,實現資本增殖,資本家們無一例外地會選擇擴大生產和壓縮成本。流水線上流出的產品越來越多,勞動者們的工資增長卻履步為艱,賣不出去的產品怎麼辦?那就創造消費,想方設法地把東西推銷出去。
於是乎,我們就聽到了那些天花亂墜之詞:**什麼一個包包就能解決人生的煩惱;**什麼遇到挫折去歐洲玩一圈就能找回人生;什麼去年過時的衣服配不上今年精緻的你;什麼天天上健身房的自律女性才擁有未來……咪蒙們不過是個傳聲筒罷了,藏在咪蒙背後的,還是那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資本。
越來越多的女性掉入了消費主義的陷阱,自身的勞動收入又不足以支撐越來越高的慾望,怎麼辦?於是她們只能把希望,再次寄託到男人身上去了。
於是乎一系列偷樑換柱的説法浮上了水面:男朋友不給買包就是不愛你,男朋友不給買口紅就是不愛你,男朋友不帶你環遊世界就是不愛你,出門吃飯一定要讓男朋友買單……陷入消費主義泥潭的女性,就這麼輕巧地將物質壓力轉到了男人身上。在轉移壓力的同時,她們也不可避免地讓渡了一部分獨立自主,再次淪為了男性的附庸角色。
其實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看,女性想要在提高消費水準的同時保持獨立也不難,只要花自己的勞動所得就可以了。
但要身體力行地賺錢,比在網上扯開嗓子喊兩聲“渣男”要難多了。既然通過義正言辭地指責男性“小氣”“摳門”“直男癌”就能換來衣服、口紅、包包,那為什麼還要自己拼命工作賺錢呢?
從社會主義的勞動女性,變成現在要男人幫忙拎包的千金大小姐。乍一看來,似乎女性們得到了更多的好處和優待,殊不知,卻是女性獨立自主地位的倒退。這似乎在昭告天下:離了男人,女人什麼都做不成,甚至連個行李包都拎不動。
如果既想得到好處和優待,又不願意向男性讓渡人格和尊嚴,該怎麼辦?只能在媒體上大吼大叫,樹立女性天生理應占便宜、理應被優待的形象,於是乎,傳統的社會主義女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如今常見吃相難看的“田園女權”。
這股“田園女權”的風行,不能把錯全部歸咎於咪蒙一類的女性向媒體。説白了,咪蒙只是一個個例。倒下了一個自媒體,還有無數的同類自媒體會跟風頂上,填補這塊市場的空白。
只要資本家們還在想方設法地賣貨,只要消費主義還在殫精竭慮地告訴你什麼才叫“精緻”“優雅”和“上流”,只要我國勞動人民的收入水平跟不上慾望的增長,這股田園女權的風潮就不會翻篇。
就像剛剛過去的“七夕”,如果女性們還理所當然地認為:一頓昂貴的晚餐,一件精美的禮物,一場浪漫的電影,一間豪華的客房還需要由男性來買單的話,就不應該苛責男方在婚戀、家務、生兒育女、服侍公婆等事情上的要求。沒有經濟基礎支撐的“獨立”,終究只是一盤散沙。
畢竟茨威格早就説過了:命運饋贈給你的每一樣禮物,早就在暗中標好了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