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撥人突然穿越到無人島,看了這篇文章才能更好地活下去_風聞
胡侃海-太阳能维修 月亮可更换 星星不闪包退换2019-08-25 17:05
文章作者丨包剛升 文章來源丨北京大學出版社
假設一撥人突然被一股神秘力量棄置在島嶼上,永遠都跟外界失去了通信和交通聯絡,既不會有國際救援組織來搜尋我們,也不再能夠使用手機或者互聯網,那麼他們要如何生存下去?
一些人或許覺得,如何擺脱文明人的軟弱無知是關鍵,但是其實,如何在解決温飽問題之後,處理好人與人之間的問題,才是更好活下去的關鍵。復旦大學包剛升教授曾以此做出假設,當120名學生和1名老師突然被與世隔絕,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什麼才是首要問題?
如果發生這種情況,那麼接下來,你認為我們首要的問題是什麼?大家如何思考這個問題?從經驗來看,大家會有幾種不同的代表性觀點。我們不妨把幾位同學的發言簡要地記錄在下面。
同學甲認為:“首要的是解決如何分配資源的問題。一下子穿越到一個無人小島之上,大家首先面對的就是生存的渴望和對未知的恐懼。這種情況下,出於人性的本能,大家可能會為了爭奪生存資源而發生內鬥。一旦發生內鬥,那麼我們在這個島嶼上生存的幾率就更低。所以,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建立一種合理的資源分配機制。”
同學乙説:“我們首先應該選出一個領袖。因為一羣人在這個島上,有些人會想先去尋找食物,有些人會想先去尋找水源,可能還會出現突發的緊急狀況,如果眾人各有主張的話,我們可能會陷入危機當中。所以,應該要有一個領袖來統領大家,他能代表眾人來做決定。”
同學丙則強調:“最重要的應該是分工和產權,明確分工和界定產權是關鍵。資源分配固然很重要,但我們現在應該還沒有什麼資源。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幹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需要建立一個分工的制度。另外,怎樣界定產權也是一個重要問題,是先見先得的私人產權制度,還是大家共有的產權制度安排?這個也非常重要。”
同學丁並不是很同意上述觀點,他這樣説:“**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建立一個合理的生存秩序。**處在這樣一個島嶼之上,我們從長遠來説需要解決生產和繁衍的問題,從近期來説需要解決每個人的安全問題。如果我們沒有建立起一個合理的秩序,那麼無論是安全,還是生產或繁衍都是不能實現的。”
上面幾種主張各不相同。有人認為首先要解決資源分配的問題,有人認為領袖是當務之急,有人認為要解決好分工和產權的問題,當然還有人認為首要的問題是解決生存秩序的問題。無疑,這些問題都很重要。但是,到底什麼是首要的問題呢?
有人會想,突然穿越到太平洋的一個海島上其實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空氣清新,風景如畫,白色的沙灘加蔚藍的大海,聽上去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問題接踵而至,最大的問題可能是沒有政治秩序了。固然,上面幾位同學的看法都很重要,但這些問題都跟一個更根本的問題有關,那就是構建政治秩序的問題。
無論是資源分配也好,還是領袖也好,或是分工和產權也好,當然還有更接近的表述即生存秩序的問題——如果沒有一個基本的政治秩序,其他問題都無法解決好。更現實地説,如果沒有一個基本的政治秩序,上面提到的內鬥與暴力的問題,甚至是互相殘殺問題,都有可能會出現。按照英國政治哲學家霍布斯的説法,就可能會陷入“每個人對每個人的戰爭狀態”。所以,首要的問題是我們應該構建一種怎樣的政治秩序。
那麼,在這樣一個島嶼上,在原先的政治秩序消失之後,我們應該構建一種怎樣的政治秩序呢?任何政治秩序首先要解決統治的問題,統治的差異也決定政治秩序的差異。那麼,可能的統治方式是什麼?如何決定誰來統治呢?
如何建立起政治秩序
有人提出來,要不要遵循傳統來統治呢?換句話説,過去怎樣,我們現在也怎樣。在這個教室裏,講台上的老師是較有權威的人。現在突然穿越到一個島嶼上,有人提出來,我們要不要基於這樣的傳統來進行統治呢?過去,講台上的老師給我們講課;到了這個島嶼上,還是讓老師説了算行不行?當然,有人可能會提出質疑,老師可能做學問還不錯,講課還不錯,但統治島嶼和領導我們到底行不行?但同時,還有人考慮得比較現實。他們認為,儘管講台上的老師未必是一個完美的統治者,卻是現實當中一個“可得的”統治者。因為如果換一個人的話,很多人可能都會不服,可能會提出巨大的異議,可能引發嚴重的衝突,這樣我們在島上生存的幾率就會降低。基於傳統進行統治,就是遵循“歷來如此”的慣例:我們過去怎麼統治,我們現在還怎麼統治。
先假定我們遵循傳統進行統治,講台上的老師成了統治者,接下來大家最關心的是什麼呢?估計大家不再會關心我是否有學術能力和是否善於授課,大家最關心的應該是:我是不是一個公正的統治者?與智慧、學識、才幹、精力相比,一個統治者是否公正可能更為重要。
那麼,我是不是一個公正的統治者呢?我能不能建立一種公正的秩序呢?這種公正的政治秩序應該讓每個人都得到合理的份額,讓眾人各安其位、各盡其責。在此基礎上,我能不能建立一套有效的為眾人服務的行政機構?還有,我能不能做到知人善任和用人所長呢?比如説,能不能請強健有力的人來負責治安?能不能請富有管理才幹的人來負責行政?能不能讓為人公正且懂得規則的人來負責司法?能不能請學識淵博的人來負責下一代的教育?能不能請技藝高超的人修建房屋和船隻?這些,可能都是大家非常關心的問題。
也許一開始我幹得還不錯,我要求自己要努力成為一個公正而有為的統治者,做到了眾人所期望的一切。那樣,儘管在這個島上並不富有,但我們能擁有基本的安全和秩序,有必需的食物可以充飢,有結實的木屋可以禦寒,能夠安居樂業。如果這樣的話,大家會對現狀滿意嗎?大家會認同講台上的老師作為統治者的所作所為嗎?
我想,應該有不少人會表示贊同。但是,即便我作為統治者做到了剛才所説的一切,大家會發現仍然有不少的問題。比如,也許我在短期內(比如兩三年)做得很好,那是因為存在迫在眉睫的共同危險。我們首先必須要建立一個政治秩序,必須要形成一個共同體,才能在這個新的島嶼上生存下去。但接下來的問題是,我會不會一直是一個公正而有為的統治者呢?
我也是一個普通人,我身上具有所有人與生俱來的弱點。成為統治者以後,我完全可能變得貪圖享樂和不知節制,我甚至變得貪婪、驕橫和暴虐。當我建立了護衞機構(也就是軍隊警察部門)和官僚機構以後,就擁有了強大的統治力量,擁有了壓制反對意見和反對派的強制力。
這樣,我可能開始不太在乎眾人的意見了,不再去認真傾聽大家的訴求了,過去的約束機制也不再起作用。久而久之,我的私慾會進一步地膨脹,我甚至喜歡所有人都來討好我。這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如果一個統治者發生了這樣的蜕變,我就偏離了一個公正而有為的統治者的標準。結果是,這個島嶼上已經創造出來的政治秩序就會逐漸敗壞掉,整個治理就會變得越來越糟糕,眾人開始發出抱怨、甚至是反抗的呼聲。
當然,可能還存在第二種更好的情形。穿越到這個島嶼上以後,我一直是一位非常自制的統治者。經過兩三年時間,我帶領大家實現了剛才所設想的良好秩序和有效治理。此後,我還時刻提醒自己要成為一個卓越的統治者,要努力做到深謀遠慮、恪守公正和自我剋制。如果一個統治者一直能這樣做,我們的島嶼更有可能實現長治久安。但即便如此,統治的問題仍然沒有真正的解決。
任何一個統治者都會死,統治者死了又該怎麼辦呢?比如,我作為統治者有一天死了,那麼這個島嶼又該怎麼辦呢?**我們仍然面臨一個統治或誰來統治的問題。**有人會説,老師不是有女兒或者有兒子嗎?是不是讓你自己的後代來直接繼承統治者的位子呢?還有人會説,要不要請老師來指定下一任的統治者?在單個統治者可以説了算的政治秩序裏,這些都是可能的選項。但是,總的來説,當一個優秀、開明、自制、公正、有為的統治者去世以後,問題總會反覆地出現,正如我們在歷史上所看到的那樣。
所以,大家會發現,基於傳統的統治方式總會存在問題,沒有人能保證一個政治共同體一直能擁有一位公正而有為的統治者。
超凡魅力型統治者的登場
這時,也許有人在想要不要試試另一種辦法?如果有一天身為統治者的老師年歲已高,喪失了履行統治的能力,或者乾脆死了,有人提出來我們要不要嘗試根據第二種原則來選擇我們的統治者?這種原則要求選擇那些具有卡里斯瑪(即魅力的音譯)特質的人來擔任統治者——這裏的卡里斯瑪是德國思想家馬克斯·韋伯的概念,即所謂超凡魅力型的領袖。
我們教室裏也許有一位同學恰好符合卡里斯瑪型人物的特質。這位同學不僅學識淵博、才華橫溢、器宇軒昂,而且具有令人愉悦的個性,所到之處都受到人們的歡迎。在周圍人看來,這位同學除了本身出類拔萃,身上還有一種鼓舞人心的力量。這樣一個人就具有了令眾人折服的魅力,恐怕可以被稱為島嶼上最具魅力、眾望所歸的人物。既然原先的統治者會老去,有人提議就不妨根據卡里斯瑪原則來選定一位超凡魅力型的領袖。這種主張應該會有相當的市場,既然我們必須被統治,那麼為什麼不找一個具有超凡魅力的人來統治呢?這種見解無疑有些道理。
但問題是,一個魅力型統治者會不會更好地統治這個島嶼呢?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假定教室裏的某一位同學符合這樣的要求,屬於具有超凡魅力的人物,這個教室裏的多數人傾向於讓他來做我們的統治者。但是,當他從一個眾人意向中的統治者變成一個實際的統治者時,隨着他身份的變化,他的心態和行為都可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無法迴避的問題仍然是:成為統治者之後,這位具有超凡魅力的人物會不會變得貪婪?會不會破壞已有的公正規則?會不會喪失原本具有的美好品格?再進一步説,他會不會有一天變成一個暴君?大家會發現這是完全可能發生的事情。如果是這樣,由於這位統治者是一位超凡魅力人物,所以他對島嶼造成的危害可能還比普通統治者為大。
很多歷史就是這樣重複的。**一開始,出現了一個眾望所歸的超凡魅力型領袖,眾人對他抱有很高的期待;然後,在這位卡里斯瑪型領袖統治五或十年後,大家發現他逐漸變得越來越糟糕了,甚至完全淪為一個暴虐的統治者。**於是,眾人不再能夠心悦誠服地接受“服從的道理”;相反,很多人甚至開始明確“反抗的緣由”。此時,島上肯定會流傳很多私下的或公開的對統治者表示不滿的傳聞,關於這位統治者胡作非為的半真半假的“謠言”也會遍佈整個島嶼。實際上,到這種地步,這位卡里斯瑪型統治者的合法性已經削弱,甚至完全喪失了。
用武力解決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島上的護衞隊在政治上變得越來越重要。如果我們是100餘人的共同體(暫不考慮人口繁衍因素),有一個5到6人的護衞隊就可以了。護衞隊成員是體格比較強健的人,而其中最強者是護衞隊的隊長。比較碰巧的是,這位隊長不僅身強體壯,而且還有相當的領導力。聽到民怨沸騰的呼聲之後,他覺得這個島嶼再也不能讓這樣一位統治者繼續統治下去了。
於是,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説服護衞隊的其他五位成員,發動了一場政變。他們把這位原本具有超凡魅力的統治者囚禁起來了,或者用一條獨木舟把他流放出去,或者就直接處死了。然後,這位護衞隊長還發表了一個簡短的政治聲明。政治聲明這樣説:
“儘管我們的島嶼過去在這位統治者的領導下,曾經有過令人傾慕的生活,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變得越來越貪婪、無能和敗壞。如今,他實際上已經淪為一個暴君。我們現在再也不能忍受他的統治了,所以我們必須要用正義的力量推翻他。我們推翻他沒有別的目的,我們的目的就是要重建本島的公正與秩序!”
這個消息傳出去後,在很短的時間內,很多人跑到島嶼的廣場上去慶祝和歡呼,因為一種忍無可忍的統治終於結束了,一個暴虐的統治者終於被推翻了。但問題是,新的統治會比舊的統治更好嗎?新的統治者會比舊的統治者更好嗎?**大家不要忘記,新建立的政治秩序的基礎是什麼?暴力。實際上,政治遊戲的規則已經變成了“誰有力誰統治”。**在一個100餘人的共同體中,如果有一個6人或8人的護衞隊,他們本身體格強健,又能組織在一起,這樣的話,我們其他人就很難去挑戰他們。所以,這位過去的護衞隊長靠着這個武力組織,就能建立起對這個島嶼的統治。
那麼,大家對這種統治抱有多少期待呢?這位護衞隊長既可能會成為一個優秀仁慈的獨裁者,又有可能成為一個腐敗驕橫的獨裁者。一句話,他既可能成為明君,亦可能成為暴君。但是,即便他是一個開明君主,仍然不能解決他死之後的統治問題。
此外,這種直接基於強力的統治還有一個問題。**這位護衞隊長自己成為統治者之後,他還要任命一位新的護衞隊長。**由於過去這場政變,護衞隊長成了一個政治上極重要的職位,因為他直接控制着暴力工具。由於這位統治者的職位本身就是在護衞隊長這個職位上通過政變而獲得的,所以,他會時刻提防新的護衞隊長是否會發動政變。為了穩妥起見,他甚至可能設立兩個護衞隊:左護衞隊和右護衞隊,使他們保持權力的均衡。那麼,這種均衡會很穩定嗎?這個就很難講了。如果出現更強有力的護衞隊長,他就完全可能通過政變取代現有的統治者。另外,現有的統治者終有一天會年老體衰,這也會加大下一次政變的風險。
所以,美國政治思想家漢密爾頓在《聯邦黨人文集》的第一篇就提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們人類社會是否真正能夠通過深思熟慮和自由選擇來建立一個良好的政府,還是他們永遠註定要靠機遇和強力決定他們的政治組織。”**這裏的機遇就是運氣,強力就是暴力。這個問題是漢密爾頓在1787年致紐約州人民的評論中提出來的。這個問題還可以拿來問教室裏的每一個人,所有人都應該去思考這個問題。
法理型統治的夢想?
我們再回到島嶼之上。如果上面講到的政治情形不斷重複,也許有一些人會開始更深入地思考政治問題。其中一些人也許活得比較長壽,他們見多識廣,過去又受過政治學或法學訓練,這樣他們的思考也許更有價值。隨着時間的流逝,其中一位長者開始覺得對這個島嶼上的很多事情大徹大悟了。所以,他就開始在一些私下的場合不停地嘮叨一個道理。他想要説的道理是什麼呢?這位長者這樣説:
“我們島嶼的統治再也不能沿襲過去的做法了,無論基於傳統、基於卡里斯瑪還是基於暴力,政治上都是不可靠的。這幾種統治方式都無法帶來真正的善治和實現長治久安。很多人對我們這裏過去發生的事情都是親眼所見,比如,統治者開始可能是好的,但後來就變壞了;上一任統治者可能是好的,但下一任統治者就變壞了;更不用説,統治者與統治者權力交替時發生的慘不忍睹的一幕幕悲劇了。所以,我們再也不能這樣過了。”
當這樣一位長者不斷地跟島上的眾人去闡發這些道理的時候,有人可能會來向他繼續請教:“先生,你説我們應該怎麼辦呢?照你的説法,我們怎樣才能在島上構建優良而長久的政治秩序呢?”這位長者説出了下面這樣一番話:
“我們島嶼的統治應該要基於法理。惟有法理型統治,才是真正的長久之道。那麼,什麼是法理型統治呢?可能島上的很多年輕人沒有聽過這個説法。事情還要從很久以前説起。
“老朽來到這個島嶼之前——大概是幾十年前了,跟大家曾經生活在一片大陸上。在那片大陸上,存在着不同的統治方式和政治秩序,它們有的非常優良,有的並不理想,有的則糟糕之極。但是,根據老朽的觀察,凡是最優良的政治秩序都是法理型統治。觀察了本島過去數十年政治上的起起落落和治亂興衰,老朽更確定無疑地以為,只有法理型統治才能真正改善本島的政治狀況,才會有利於本島長久的福祉。
“你們現在肯定很關心什麼是法理型統治。簡單地説,法理型統治要遵循三個原則:
“**第一個原則是,不管誰統治,首先要建立基本的規則。**這個基本規則決定了無論是誰掌握政治權力,他只能按確定的規則來統治,統治者不能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我們應該把一個確定的規則放在誰來統治這個問題之前。就像過去英格蘭的一位著名法學家對當時的英格蘭國王所言:‘國王啊國王,您儘管在萬人之上,但仍然在上帝與法律之下。’所以,基本的法要優先於統治本身,基本的法要優先於統治者本身。這種傳統過去被稱為‘立憲主義’。我們首先要明確基本規則,明確統治者和統治機構能夠做什麼和不能做什麼,然後再來討論誰來統治和具體如何統治的問題。
“第二個原則是,所有島上公民的基本權利要有切實的保障。無論誰做統治者,他都不能破壞島上公民的基本權利,其中最重要的是生命權、財產權與自由權。統治者的暴虐與對公民權利的侵害,往往是一個硬幣的兩面。當公民權利得到確定無疑的保護時,統治者就不應該和不能夠為所欲為了。這樣,統治者也更有可能成為優秀的統治者,島上公民們才能獲得一種有保障的生活。
“**第三個原則是,要通過一種和平的、尋求島上多數公民支持的方式來選擇統治者。**當然,這意味着一種投票制度,但投票制度的具體形式則存在多種選擇。一種辦法是直接選舉,所有島上的成年公民——比如,18歲或20歲以上——可以在一個預先確定的時間,到廣場上來投票決定未來兩年中誰將成為我們的統治者,這是一個辦法。但也有人會對這種選舉方式表示擔憂,眾人真的能選出對本島有益的領袖嗎?他們的主要顧慮是,這裏的好多年輕人沒有政治經驗,可能缺少政治判斷力。因此,讓所有18歲以上的公民來直接選舉統治者,未必是一個審慎穩妥的做法。那麼,怎麼辦呢?我們還可以先讓18歲以上的公民選出一個議事機構——比如15位或25位公民代表,再由這個議事機構來決定誰將成為我們島嶼的統治者。我估計,大家會選擇更有能力和智慧的年長公民來組成議事機構,這樣可能會形成更審慎的決定。
“當然,法理型統治的具體安排要比這三條原則複雜得多,但老朽以為這三條原則是最重要的。實際上,過去數十年中我們島嶼已經嘗試多種統治方式和政治秩序,結果都不能令人滿意。所以,我們現在的出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法理型統治。惟其如此,本島才能長治久安。”
如果你是島上一位公民,聽到長者這一番語重心長的話,再去思考本島過去政治上的紛擾,你會不會贊同這位長者的見解呢?用他所倡導的法理型統治原則來構建我們島嶼的政治秩序,是否更合理呢?
政治秩序:在可欲與可得之間
這位長者的見解在島上激起了很多秘密的討論,尤其是那些富有經驗的年長公民對此討論更為熱烈。一部分人説,在嘗試了諸種並不理想——最後往往很糟糕——的統治方式之後,法理型統治是本島惟一的出路。若不能實行法理型統治,本島將繼續在一批優秀的統治者與一批糟糕的統治者之間來回搖擺,將無法擺脱這
但另一部分人則為,這種法理型統治的政治秩序固然是“可欲的”,但是它也是“可得的”嗎?住在島嶼另一頭的另一位年長智者就持有這種見解。他這樣説:
“聽到上面那位老先生的見解,我感到有些憂慮。我已經同他爭論好多年了,你們眾人還是不要輕信他的看法。在我們曾經生活的那片大陸上,出現過很多類似的情形。有的國家就採用剛才那位老先生倡議的方式來構建政治秩序。固然,有的國家實施得非常之好,但有的國家實施下來卻是一場政治悲劇。照我看來,一個地方的政治如何,完全不取決於他們所實施的制度,而取決於實施這些制度的人。他們有什麼樣的人,比他們有什麼樣的制度,往往更重要。
在那片大陸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不少國家實行這種法理型統治的政治秩序後,並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如果你讓公眾投票來決定誰統治他們,結果是該國的精英階層馬上四分五裂了,形成大量的派系。富人有富人的派系,窮人有窮人的派系;有神論者有有神論者的派系,無神論者有無神論者的派系;甚至東南西北的人羣還各有各的東南西北的派系。一開始各個派系之間只是互相競爭,到後來有的就變成互相惡鬥了。在不少國家,投票活動常常都演變為暴力角逐。極常見的情形是,那得勢的一方往往想方設法壓制失勢的一方,而那失勢的一方總喜歡製造混亂的局面,使那得勢的一方也難以統治。那樣的話,不要説好的治理,就是連和平與秩序都難有保障了。
“所以,要以我的經驗來看,政治秩序的問題,不是你想要怎樣設計就能怎樣設計。實際上,現有的政治就是我們這些年來自己造成的。不是我過於悲觀,我只是一個務實的人。要我説,我們大概只能在現有的狀態裏生活。你們若問我如何變得更好,我直接的想法是我們可能很難有辦法變得更好。我知道,你們未必同意我的見解,特別是那些憧憬未來的年輕人。但是,你們也要知道,人本身就有缺陷,所以人類社會怎麼可能沒有缺陷呢?”
這是又一位年長智者的觀點,而且兩位長者的觀點截然相反。島嶼的故事講到這裏,大家又怎麼看待這個問題呢?我們的討論沒有標準答案,政治不是數學,很多時候並不存在惟一的最優解。我只希望,諸位都能有自己的判斷。
兩位年長智者關心的是同一個問題:一個社會如何構建合理的政治秩序?然而,前者更多關注“什麼是可欲的政治秩序”,後者更多關注“什麼是可得的政治秩序”。用更學理的方式來説,第一個問題是我們在島上應該構建何種政治秩序?第二個問題是我們在島上能夠構建何種政治秩序?前者是“應然”的問題,關注應該怎樣;後者是“實然”的問題,關注事實怎樣。諸位現在應該很清楚地知道:這兩種思考問題的路徑差異很大。
的確,當思考我們應該擁有何種政治秩序的時候,還必須考慮我們能夠擁有何種政治秩序。如果回到經驗世界,大家還會發現,一種政治秩序的構建較少取決於智者的思考,較多取決於政治參與者的行動。